汪子默到這個茶館也是偶然,因爲汪子璇今天去逛街,他實在是怕了去逛街,但是想到不放心妹妹還是想去一下的時候,汪子璇微微一笑說道:“哥,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今天你不是想去採風嗎?”
所以汪子默就一個人出來寫生了,正準備回去的時候,路過這家茶樓,想到上次和陸依萍去茶樓時候的情境,就進來了。原本也沒有發現陸依萍,在看到和她坐在一塊兒的男伴忿然起身大聲說着她太過分的時候,才注意到。
“……陸依萍……”有些猶豫地喊了她,卻看到擡頭時候飛落出來的淚水,明眸帶着些漉漉的溼意。自然又是一陣心動。
陸依萍手忙腳亂要找手絹,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這時候疊得整齊的手絹送到她面前。“這是乾淨的。”汪子默遞給了她手絹。
陸依萍看了眼汪子默,抿抿嘴拿起了眼前的手絹,擦拭眼淚,她甚至可以嗅到手絹上淡淡的皁角的味道。如同眼前這個人一樣,乾淨充滿了陽光的味道。
陸依萍剛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癢意,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你坐。”
汪子默坐在了陸依萍的對面,說道:“剛剛是你朋友?”
“恩,”陸依萍已經擦乾了眼淚,現在倒是有些猶豫了,不知道拿手帕如何是好,畢竟自己用了,只好放在桌邊的一角,說道:“原本是好友,只是,剛剛說了些他接受不了的話,恐怕今後做不來朋友了。”
“他知道你在舞廳唱歌?”汪子默猶豫地問了。這件事情是他的一個心結。
陸依萍一愣,說道:“不是這件事情。”
旁邊的茶館的小妹正在給茶壺中續水,說道:“要不要加個位?”續完茶水後,再把先前何書桓用過的茶杯撤掉。用抹布擦到桌面上的水漬。小妹的動作很利落。
“恩。”陸依萍點頭。
汪子默也把背後的畫板放在了座位旁邊。
等到上水的小妹送過來了汪子默的茶杯,陸依萍起身給他倒了茶,“不用。”汪子默也連忙起身,卻不小心碰到了陸依萍執壺的手,像是受了驚嚇一般,飛快地把手縮了回去。陸依萍的手也是不穩,定了定心神,然後給汪子默倒上水。這樣節奏一打亂,原本因爲何書桓心裡有些刺痛也微微撫平了些。
寥寥輕霧中,原本就有些溼意的眼睛更是霧濛濛的,汪子默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原本就知道陸依萍是極其漂亮的,只是這樣素顏不施脂墨,似乎更有中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不是舞廳的事情,”陸依萍說道:“是關於別的事情上有點分歧,他知道我唱歌的。”
汪子默也不知道說什麼,拿起面前的水杯,輕輕呷了一口茶。心中有些亂糟糟的。
“對了,難得今天碰到你。”陸依萍強打起精神,說道:“還是要對你說聲對不起,之前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倒是不嫌棄自己的身份,只是怕平白讓你也看輕了方瑜,她是我的好朋友,你相當於是她的導師了,我不想讓你用有色的眼鏡看她。”
“你是一個好女孩兒,不應該在那種地方唱歌的。”汪子默沉默半晌,說道。“那裡實在人太雜了。”
“那有什麼辦法。”陸依萍說道:“人總是要討生活的。”陸依萍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其實我也有自己的盤算,就在大上海唱唱歌,賺賺錢吧,之後想辦法再離開國內就好了。”
“所以你想出國。”汪子默想到今後有可能陸依萍離開,心中有些難過。
“是啊,總歸不是一個光彩的職業。”陸依萍的聲音宛若嘆息。
“如果你自己也這樣想,爲什麼不現在就立即脫身?!”汪子默皺着眉頭,“如果之後脫身,豈不是難度越來越大?”汪子默是聽過陸依萍的歌曲的,從薛孟然那裡也知道了陸依萍進駐大上海之後給這個舞廳帶來的改變,那麼越往後老闆就越是不會放人。“爲什麼總想到今後去了國外就好了?我自己去過國外,也知道那不是什麼安樂土地,在外飄零哪裡比得上在家中呢?”更何況,他也是不想讓她離開的。
陸依萍咬着嘴脣,“我已經進了大上海,上了這條賊船,你讓我怎麼脫身?你還記得上次我陪你一塊兒游上海時候額頭上的傷嗎?”說完撩起額前的碎髮,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紅痕還沒有褪去。
想到那時候同遊上海,汪子默忍不住心中一蕩,讓自己冷靜下來又說道:“爲什麼忽然說道這個。”忽然福臨心治,道:“難道你的傷……?”
“恩。”陸依萍點點頭,放下撩起劉海兒的手,撐腮,說道:“那天只是試探一下,到了後臺,他就是一個巴掌過來了,讓額頭撞上了桌角。他也是知道打一個棒槌給個糖的人,所以纔會有接下來那幾天的放假。”
汪子默有些心疼。只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他不是什麼舌燦蓮花之人,雖然有些心疼,有些愛戀眼前的女子,偏偏口拙,什麼都說不出。
兩人沉默半晌,一時無言,汪子默開口道:“我認識一些朋友……”
陸依萍倒是笑了,看得出來汪子默是真心爲她打算:“不用爲我費神,秦五爺畢竟是道上的人,很是有些不一般,而且我現在在大上海做的越來越好了,加上之前也和他做了協議,他一時半會也不會把我推給別人。”
“但是總歸不是辦法。”汪子默說道:“這好比是在刀尖上跳舞。”
“可不是?”陸依萍笑着說:“我只能儘量做到自己的最好,讓自己雖然處於大上海,他也是不能隨便動的。”
看到這樣神色的陸依萍,聽到陸依萍的話,汪子默猛地抓住了陸依萍的手,兩個人皆是一愣,陸依萍本就對汪子默有些好感,臉色浮現了些緋紅,但也沒有甩開汪子默的手,倒是汪子默原本有些羞澀,覺得自己的動作孟浪了些,看到這樣的陸依萍,一世界也沒有鬆開,反而調戲似的,在她的手心摩挲了幾下。這下陸依萍的臉更紅了,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
汪子默手中空蕩蕩的,一時有些失落,兩人都有些害羞,都不說話。
陸依萍主動開口:“你今天去寫生嗎?在哪裡呢,給我看看如何。”
汪子默一愣,其實他的畫架裡是一副陸依萍在唱歌時候的情境,不知道爲什麼,那天唱《舞女》時候她的表情,她的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今天去寫生的時候則是不知不覺把那天的景象畫出來了,現在正主兒就在眼前,倒是讓汪子默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好喃喃地說道:“畫得不好。”
陸依萍倒是覺得是他的託詞了,她自然知道汪子默的水平如何。當下表情也不大自然,剛剛的旖旎彷彿也是幻影一般。勉強說道:“可能是你今天的狀態不好,今後會畫得更好的。”
汪子默看到了陸依萍的表情知道她是誤會了,心裡有些懊惱,自己找什麼藉口不好,就算是說自己今天沒有靈感也是好的,說畫得不好不願意給對方看。陸依萍本就因爲自己的身份有些自卑,自己這樣豈不是添油加火?忽然想到了幾天前和妹妹的談話。
其實這些天的時候他在旅館的時候也是輾轉發側。讓妹妹就生了疑,問道:“哥哥,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就去追啊。”
汪子默看了看妹妹,欲言又止。
汪子璇笑着拍拍自己身邊的沙發說道:“不如我這個做妹妹的給你參考參考,雖然現在我和谷玉農的婚姻不太圓滿,但當初也是轟轟烈烈愛過一場的。”
汪子默就坐在了妹妹的身邊。
汪子璇淳淳誘導,以爲哥哥喜歡的是那天的叫做方瑜的女孩子,就說道:“哥哥,咱們爸媽也是開明的,雖然知道你單身不會說什麼,但是心底還是想要抱孫子的,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了就去追啊。我們都支持你的。想想看啊,今後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在一塊兒多好啊。你畫畫的時候太容易入神了,總是忘記吃東西,今後有了嫂子,對你的身體也好啊。況且兩個人也有共同話題,在一起肯定比我當初合適的多。”汪子璇是按照方瑜的條件說的,她知道了方瑜是學美術的,自然覺得兩人在一起有共同的話題。
汪子默的話偏偏又讓汪子默浮現了陸依萍的臉,是的,他們在一起交談是很愉快,如果要是能在一起是很好的。
兩個人一下午,主要是汪子璇說着,汪子默聽着,兩個人分明說的不是一個人,偏偏思路還能接的上。
“哥,我說了這麼多,你也說些什麼啊。”汪子璇對着哥哥撒嬌道。
“如果她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騙了你,怎麼辦?”汪子默問道。
汪子璇歪着腦袋仔細想想,謹慎地說:“我覺得得具體看是什麼事情了,說不定有自己的苦衷呢?”
汪子默的心中一顫,自然想到和方瑜的談話,陸依萍的生活並不大好。心下已經有些原諒了陸依萍曾經的隱瞞。
汪子璇看到哥哥的表情,說道:“哥,你好好想想吧,優秀的女孩兒從來不乏人追求的。尤其是方瑜那樣的女孩兒,漂亮又是女大學生,想要追求的話,要趁早啊。”
汪子默一愣,哭笑不得地說道:“誰說是方瑜了。”
“啊?!”汪子璇一愣,然後拉着汪子默的胳膊撒嬌:“那是誰啊?哥,我更加好奇我未來嫂子是誰了?”
“是那天的陸依萍。”
“誰?”汪子璇沒有記住陸依萍的大名,只記住了白玫瑰。
“就是那天唱歌的白玫瑰!”汪子默說道。
汪子璇一愣,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也想起來了白玫瑰確實也自我介紹過說名字叫做陸依萍。只是,她畢竟在大上海唱歌……汪子璇看了哥哥一眼,發現汪子默正緊張地看着她。汪子璇心絃一顫,哥哥畢竟也一個人太久了,之前還抱定了獨身主義,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喜歡的人,八字還沒有一撇,自己爲什麼要給他們的愛情道路橫添難處?便說道:“哥哥,我只是嚇了一跳。如果是你喜歡的,我會支持你的,永遠站在你身邊。”
汪子默的心裡一片溫暖,緩緩說道:“其實,我確實對她有些好感。”緩緩說了和陸依萍的相識,已經相知,兩人同遊上海時候淡淡的曖昧,說道:“其實本以爲就要回去了,回去再通通信,如果喜歡了再說。只是沒有想到你忽然過來了,再然後就看到了她在大上海唱歌。”
“這就是你說的她欺騙了你?”汪子璇抓住了重點。
汪子默苦笑道:“是啊,她當初告訴我說她是做外貿的。”
汪子璇很認真地爲自家哥哥出着主意,“那天我也是見過陸依萍的,也聽過她的歌曲,她是一個天生的歌者沒有錯。她這樣的光華也不應該在大上海這樣的地方綻放,或許如同我之前亂說的那樣,她有自己的苦衷?還有再說了,畢竟你們那時候還不熟悉,她也不可能直接告訴你在大上海唱歌,畢竟不是屬於一個光彩的職業。”
“你說的有道理。”汪子默說道:“那天晚上遇到了方瑜,方瑜就是陸依萍的好友,我和她交談一二,也能感覺到陸依萍的家境並不大寬裕。再就是你的第二條理由也很能打動我,你說的很對,我們那時候還不熟悉。”汪子默慢慢說着,忽然一個轉折:“只是,妹妹,你也知道,一旦你對她有了些好感,這點欺騙就會在心裡慢慢生根,然後發芽。”
“那就把這個毒芽挖掉。”汪子璇說道:“哥,如果你喜歡就去問,就去弄清楚弄明白,這樣放棄,難道你就不會感到遺憾?”
“讓我再想想吧。”最後的時候汪子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