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知道她會離我而去, 只是不曾想會這麼快。
在小道上與她告別時我心裡是那麼的難受,我知道她這一走,我們便只得各安天涯, 從此陌路, 可我卻不能自私的叫她留下, 她說的, 就算做乞丐, 她也不會跨入這宅子半步。
我從來都是個堅強的男人,不管她心裡藏着誰,不管她如何的拒絕我, 我都沒有絕望過,更沒哭過, 可是如今她要離開, 我卻懦弱了, 強忍着淚意跟她講了幾句話,再見保重之類的話語卻怎樣都說不出口。
她應也是難過的吧, 雖然一直都淡淡的笑着。我想起那日我吻她,她心裡還是有我的,要不然那日她不會閉上眼。我曾寫信跟先生說我愛上一個女子,可我不知道那個女子愛不愛我,先生回信時寫了滄海那首詩, 還說, 看一個女子愛不愛你, 只要看你吻她的時候她有沒有閉眼。
在我眼裡, 先生總是那麼的睿智機敏, 我一直都對先生的話深信不疑,所以那晚我衝動的吻住了她。不是爲了輕薄, 更不是因爲憤怒,我不過是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而已。
看到她閉了眼,我所有的怒火都如同窗外疾吹而過的寒風一樣,瞬間離去,我是如此幸福,先生的話若是沒錯,那她便是愛我的,可是我之前才罵過她不是女人。
脣齒間的甜蜜撩撥我作爲男人該有的本能,我吻得越發的狂野,她卻忽然間從我懷裡倒下去,我被她嚇得魂不附體,是我太過了。
她醒來後只跟我說了一句話,如五雷轟頂,卻也算是醍醐灌頂,我明白,她是故意講給我聽的。
於是那時我知道,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
說不出再見,她卻跟我說保重,我心裡澀澀的,強顏歡笑,抿嘴點頭,擦身而過,眼淚在走出兩步後拆做兩行滑下,卻不敢擡袖拂去,我知道她還在看着我。
府門口的家丁與她告別,她揮手淡笑着,眼睛卻是望着這一大片宅院,我想她應是在留戀着什麼,不會是這宅子,更不會是這宅子裡的回憶,那麼會不會是我?
她仰着頭望了片刻,卻沒瞅見坐在屋頂上靜看她的我,只轉了身離去。
我心裡又開始泛酸,紅着眼望着她越走越遠。想起這一年多來我們的故事,平平淡淡,卻倍感溫馨。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愛上她了,只記得初見她時心裡微微的一顫。後來便時不時的往南院去。藉着探望蘇媽媽的那個幌子,我與她越走越近。
鬼節的那個晚上,我其實應該感激她的。
大哥追着那個黑影一直不放,我心裡發急,我知道那個黑影是誰的人,於是我也找藉口跟了去,我不想她出事,再怎樣她也是我生母。
只是我沒想到那個黑影會往南院去,更沒想到白凝會攪和進來,大哥終是沒有抓住把柄,我知道是白凝救了她,心裡很是感激,可那時的我是那麼的愚蠢,我沒想道最後白凝會因這事差點栽了跟頭。
那晚雲哥給白凝接了骨,我想白凝對他的感情應是始於這裡吧,這也是我不曾料到的。
我對她的感情一天深過一天時,她對雲哥也是如此,我苦笑,我從來沒有怪她,也沒有怨她,因爲感情這事無關錯對,她其實與我一樣,我們都痛苦着,因爲雲哥也從來不屬於她。
好在白凝是理智的,尤其是在感情問題上。京裡一趟,她放開了很多,也包容了很多,她放開的是她對雲哥的那份情,包容的是我對她無賴般的糾纏。三姨娘下葬的那天我跟她說我可以爲了她拋棄二少爺的身份,我要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到老,我問她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她卻說她信,雖然她又接着指出我的話是有期限的,可我心裡還是高興,好歹她是信我了,好歹沒有將我一口否決。
再後來蘇媽媽也去了,我在荒原裡抱了她,她沒有拒絕,我知道她只是想在我懷裡尋一點溫暖而已,可我還是又一次的高興,高興我能給她想要的,這個世上,她還只向我一人要過溫暖吧!
好多好多,回憶一下子變得擁擠,屋頂上的風是不是帶着沙,吹進我眼睛裡,好不舒服。望眼底下頭也不回的白凝,已走出好遠,肩上的包袱被她往上拉了拉,我忽然想起,她跟我一樣,是個路癡,我熟悉這濟南府,她卻只去過一次大明湖。
馬上起身下了屋頂,瘋了似的追出去,給自己找藉口的感覺真好。
街上置辦年貨的人很多,很擁擠,如此甚好,這樣我就可以離她更近點,這樣即便我就在她身後兩步,她也不會發覺。
她真是我見過的最笨的女人了,兜兜轉轉快一個下午了也不知道找個客棧住下來,也不知道吃點東西,只愣愣的往前走,走過了這條街又繞到另一條,呆呆傻傻的,我納悶我怎麼會愛上這麼個女人。
道旁有幾個包子鋪,我肚子餓了,卻是不敢停下來買幾個吃,我怕只要我一分心,她便會從人羣中消失,從此我再也找不到她。
後來我未來嫂子朱玉出現,將她帶到了天祥茶樓樓上的雅間,我跟着去了,不想偷聽什麼,便在樓下等着,再後來她坐了輛牛車去了趟鄉下,我擔心她出事,也跟上,並在她隔壁的農舍借宿了一宿,那一晚,我住的好安心,想着她就在隔壁,我一天的酸楚都暮的平息。
再後來的那些天我基本上天天都是和她一起過的,只不過她不知道而已,我不清楚她爲什麼遲遲不走,但我確定她不是捨不得我,我說過,她在感情上是理智的,後來沈師傅帶着白聚到門口來找她,我才知道她原來是沈師傅的外孫女,才知道她一直逗留在這裡只是爲了等他們。
我明白如今她是真的要走了,蘇州之遙,隔我千萬裡,白聚衝我眨眨眼,問我真的捨得他姐嗎,我盯着他望了好久,我捨得嗎?我捨不得!
搭上他的肩走至一邊,我塞給他五十兩銀票,叫他幫我傳話。
一整晚沒閤眼,我總是告訴自己,她會去的,她一定會去的,我又問自己,我錯了嗎?錯了嗎?父親,母親,二姨娘,你們會原諒我麼?
與母親用過早飯,又去二姨娘屋裡走了趟便回西廂將我的銀票全都收在了身上,大大方方的出門,卻是還沒到大明湖便被家丁尋到,跟我說家裡出事了,我呆愣在原地欲哭無淚,這就是所謂的命吧!她的命,白凝的命,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