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看見了那一滴的粵港,秋瑤險些以爲自己瞎了。
屋內沒有點燈,可門卻是敞開的,時有輕風入屋,驅走夏日的暑意。
秋瑤揉了揉雙眼支起半個身子,左腳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就着月光,隱約可見一人雙臂環胸靠牆而坐,那露在月光下的一角白衣,看了讓人無比的安心。
秋瑤不用嘗試也知道那樣的睡姿是極不舒服的,而身下的竹榻應該能夠容下二人仰臥,秋瑤雙手撐着牀試圖往裡面移動一點,那邊的宋玉卻忽然出了聲。
“不要亂動,你的錯骨還沒有接正。”他的聲音在黑暗中游離,輕輕淺淺,像極了那淡淡地月華,照亮了整個屋子。
“你那樣睡覺不舒服,這牀還能容下一人,不如……”
“不必。”
秋瑤滿臉黑線,默默地祈禱宋玉沒有把她往歪處想。
正當秋瑤詞窮之際,宋玉忽然站了起來,秋瑤以爲他要過來,頓時心如擂鼓,不料他卻走到了門邊。
“等一下!”她以爲他要出去,一時間慌了神。
“怎麼了?”其實宋玉不過是想站門口吹一會晚風,聽見秋瑤的聲音回過身,屋外的月光盡數傾瀉在她的身上,令他全身鍍着一層皓白的光暈,這個人看上去彷彿是謫向人間的天神。
秋瑤見狀頓時呼吸一滯,隨後很快恢復正常,低頭弱弱地說道,“我怕黑。”
宋玉沉默了幾秒,緩緩道,“我就在這裡,不走。”
這話無疑給秋瑤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同時也是一顆豹子膽,“你睡不着嗎?”
“恩。”宋玉重新走回角落裡坐下,低着頭不知在思索着什麼。
“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何過來?”
“你家人下午已經來過了。”
“……”秋瑤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着,明知故問了一句“那你有沒有告訴他們我在這裡。”
“沒有。”秋瑤心中舒了一口氣,短暫的沉默中,秋瑤本能地想要尋找話題,好聽到宋玉清露般的聲音。
“今天初幾?”
“六月初七。”宋玉淡淡地回答她的話,心裡卻裝着別的事情。
“初七嗎?這麼說還有一個月就是七夕了啊!”秋瑤不免感慨了一下,隨後又開始鬱悶,去年的七夕楚昀說推說加班留她一個人在餐廳等到打烊,可她卻到幾個月後才瞭解真相。
秋瑤忿忿地想着,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楚昀那張帶着戲謔微笑的筠連,心裡陡然一驚,不會吧,那個什麼三生石的,不會是……
既然上天給了他報仇的機會,她自是卻之不恭了~
“對了,你應該不知道七夕吧,那是我們家鄉的一個傳統節日。傳說有位名叫織女的仙子與凡人牛郎相戀,天庭震怒,織女被強行帶回天界,只有到了每年的七月初七才能與牛郎相會,所以到了七夕那天,所有的情侶都會相聚一起共度美好浪漫的一天……”秋瑤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變爲沉默。
她並不知道在她沉默的半晌中宋玉半合的眼忽然睜開,微微擡頭看向牀上那個模糊的人影而欲言又止。
她方纔說,她的家鄉。
秋瑤努力想要擺脫心中的酸楚,便將話題微微引開,“據說在七夕的夜晚躲在葡萄架下可以偷聽牛郎織女的悄悄話,我記得你家屋子後面就有一個,要不到時候我到你這裡來看星星。”
某人很不配合地保持沉默。
秋瑤再度鬱卒,“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悶葫蘆,老害她尷尬。
秋瑤撇了撇嘴沒再出聲,迷迷糊糊間又想開始想家,接着在朦朧的四年中沉沉睡去。
她也不知道,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時,那纖長的五指曾爲她輕輕拭去眼邊的幾道淚痕。
秋瑤是被食物的香味薰醒的,昨天一大早就開始鬧騰,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此時牀邊的清粥於她簡直是山珍海味。粥的溫度不冷不熱,彷彿是準備的人早就算準了她醒過來的時間。
院子裡隱約傳來劍刃破空的聲音,秋瑤第一反應就是宋玉在練劍,劍客如玉劍如虹,該是怎樣一副賞心悅目的場景。秋瑤想出去一睹宋玉的英姿,結果稍稍一動腳踝就痛得她差點叫出來。
宋玉進門時就看見秋瑤捂着腳憋紅了臉的糾結樣,不露痕跡地抽了抽眼角,將入鞘的劍擱在屋內唯一的一張桌子上,繼而從秋瑤枕邊拿過了那隻空碗。
先前他拿碗的時候曾有過片刻的猶豫,自以爲隨手拿了一隻,實際上卻是故意拿了景差昨日用過的那隻,儘管他自己也無法解釋這一舉動的原因。
“子云稍後便來。”略有不悅地轉身。
秋瑤悶悶地應了一聲,繼續躺下挺屍,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正好看到宋玉洗好了碗走入房內,從桌邊的一個竹箱中取出了兩卷竹簡,頓時眼前一亮,“可以給我看看那個嗎?”
宋玉猶豫了幾秒,拿過其中的一卷竹簡遞給了那個雀躍地撐起身子的秋瑤。
秋瑤興奮地伸出爪子那書,心想回到現代前一定要先帶上一卷,這可是文物、文物啊!
……秋瑤打開竹簡時宋玉恰好出去,她終於明白了宋玉剛剛猶豫的原因,一張小臉頓時紅得發紫——
她竟然一個字都不認識啊啊啊啊啊啊~~
秋瑤悲劇地成了一個只能聽說不能讀寫的文盲,內心無比糾結。
秋瑤通信過後開始百無聊賴地觀察竹簡上的楚文,字形扁平,體式簡略,橫筆昂首,首粗尾細,倒與那漢隸有幾分相似。
看着這些幼蠶一樣的文字,秋瑤忽然想到蠟筆小新和他老爸一起挑眉的喜感場面,臉上頓時佈滿黑線。
把竹簡放到一邊,秋瑤把雙手枕在腦後開始放空,楚語複雜難懂,她穿越過來卻能與旁人正常交流,只是無法看懂楚國的文字,而這樣可能會對自己以後造成不便,看來習字是必須要進行的。
正當秋瑤思考該怎麼習字的時候景差帶了一名三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走了進來,走到了秋瑤的牀邊。
“周醫師請。”
那周醫師得到景差的吩咐後便上前開始檢查秋瑤的傷腳,景差不便湊過去查看,索性從言語上進行揶揄。
“不會是越牆扭傷了腳吧?”
……一針見膿,秋瑤頓時一臉大便色,完全無從辯駁。
“這麼沒出息……”景差一臉鄙視,簡直有些幸災樂禍。
“我是被追殺慌不擇路才這樣的好不好!”秋瑤恨不得蹦起來狠狠地撕那張英俊得無可挑剔卻笑得無比可惡的臉。
“追殺?”景差一臉的難以置信,聲音中卻分明帶上了幾分認真,“誰要追殺你?”
“……也不算追殺啦,是我爹聽了那個什麼巫先生的話,非要給我纏足,我纔會逃出來的。”秋瑤眼圈又再度發紅,景差眉頭一皺,隨後將視線移至她的左腳上,那周醫師將她的褲腳上捲了一些,發腫的腳踝上落下了一些已經幹掉的草藥,露出了青腫的腳踝。
這丫頭笨手笨腳肯定不懂什麼草藥……景差心裡微微一緊。
秋瑤“嘶”了一聲,景差的兩條健美頓時皺的更緊,轉過頭叮囑那周醫師,“輕一些。”
秋瑤聞言心裡一暖,擡眼去看那張與楚昀極其酷似的俊彥,不禁又想起了那個離奇的夢境,只不過還沒來得及細想,伴隨“咯噔”一聲,一陣錐心蝕骨的劇痛便從腳踝處涌了上來——
屋內頓時響起了殺豬般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