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皇上來了,正往那兒走。”採芳低聲說道。
歡顏頭也不回,一路只是拉着採芳走向梅林深處,低聲說道:“我猜出來了。”
怪不得那舒婕妤拉着我的手打她,她的丫頭扭頭便跑,原來是一個人留下演那受欺負的,一個人負責去搬救兵啊。多虧我並未被那死丫頭激怒,腦子多轉了幾下,否則豈不上了她的圈套?
還好我覺得她不對頭!歡顏心中頗氣,卻依舊不動聲色往前走着。
這趟御花園可真不該來。人家約好了一起踏雪尋梅,自己橫插了這麼一槓子,豈不是煞了風景?
穆宵啓想必早就瞧見了我,卻站在一旁遠遠的觀望。我就這麼不招他待見麼?這方纔幾日啊,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
歡顏這邊默默走着一聲不吭,採芳只得在後面緊緊跟隨。那邊舒婕妤舒曉荷見皇上迎了過來,珠淚欲滴撲上前去。
“皇上,臣妾惹惱了顏貴妃娘娘,這可怎麼是好?臣妾好怕。”說罷將身子偎向穆霄啓,手持帕子在眼角擦拭。
穆霄啓不動聲色扶好她,“曉荷莫怕,若是她欺負了你,朕自會爲你做主。”
舒曉荷破涕而笑,“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低頭轉了轉眼珠,舒曉荷擡眼嬌笑着問道:“皇上,臣妾親手做了些點心,可否到臣妾宮中喝些熱茶暖暖身子,然後臣妾陪您一起午膳?”
穆霄啓點頭:“這便去吧,這院子裡冷得緊,莫凍壞了你。只是不能留在你那兒用膳,朕送你回去便得立刻趕回養心殿。”
說罷拉着舒曉荷的手向御花園外走去,舒曉荷的貼身宮女捧着剛折的梅花跟在後面,得意洋洋心中大笑。
你再是個貴妃娘娘又如何,皇上如今只寵我家主子,這枝梅花,你不是照樣讓給我了?
無論我家主子先來後到,只要她瞧上的,你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皇上一句話,我家主子紅斗篷也穿得!
遠遠聽見身後傳來的歌聲,“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坭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穆霄啓微有動容,瞬間便恢復如常神色,溫暖大手中那隻柔軟的小手,令自己幾欲拋下,卻終是未能。
歡顏領着採芳進了墨梅林,“還是這個更美些,採芳你說呢?清雅高潔,不與她人爭豔。”
採芳似懂非懂,只能點頭,“主子喜歡哪枝,奴婢去折來。”
“這墨梅如此的雅緻,折了放到永禧宮的花瓶裡,只被一人欣賞,會不會糟踐了?”歡顏低聲自言自語般。
“主子只要喜歡,就不算糟踐。可若是主子疼惜它,怕折了回去終得零落,咱們便不折,每日裡奴婢陪着主子來這兒瞧。”採芳耳尖,便回話般答道。
歡顏笑着撫了撫採芳的頭,這丫頭這些日子沒白跟着自己識字讀書,竟也知道那花兒插了瓶亦難逃零落,說得如同詩一般。
可這花兒怒放在樹上,便能躲了飄零的命運麼?最終還不是化作香泥幾許?
歡顏低頭琢磨着,卻突然靈機一動,“採芳,你跑回永禧宮取個罐子來,咱們收些梅瓣上的雪吧。這梅上的雪水用來泡茶,比什麼水都要好喝呢。”
採芳猶豫,“主子一人留在這園子裡,奴婢不放心啊。”
“有何不放心的,這兒又不是荒山野嶺。今兒穿得多冷不着,你快去快回便好。”歡顏拍了拍採芳,推了她一把。
採芳走後,歡顏遠遠望見了一樹綠萼白梅,便欣喜地跑了過去。這梅園裡梅樹頗多,白梅卻沒有幾棵,何況這種綠萼。
“冰雪林中若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歡顏反覆重複着那一句,“不同桃李混芳塵,不同桃李混芳塵。”
“歡兒!”身後傳來低沉男聲。
歡顏扭頭,恭謹低身,“臣妾見過皇上。”
穆霄啓皺了皺眉頭,欲上前拉住歡顏的手。
歡顏一閃身,“皇上如此勞累奔波,可否感覺分身乏術?臣妾自己觀梅便好,不勞皇上掛心。皇上還是多陪陪心上人吧。”
穆霄啓見狀聞言,手半擡在空中欲伸不能,半晌方纔落下。
“歡兒,我有苦衷,你不懂。”穆霄啓終於開口說了話。
歡顏笑道:“身爲九五之尊,自然苦衷不少。前朝國事紛雜,後廷嬪妃鬥豔,不都是皇上的苦衷麼。”
“臣妾無論懂與不懂,這苦衷與臣妾也無半點干係。若皇上是爲訴苦來的,請恕臣妾不能爲您分憂。”
“可皇上若是爲舒婕妤而來,欲給她的貼身宮女出口惡氣,那麼臣妾也只能受着。臣妾恭請皇上發落。”歡顏說罷撩袍跪在了雪地上。
穆霄啓紅了雙眼,一把拽起她,“歡兒!你能不能不這麼任性!”
“臣妾敢問皇上,臣妾如何任性了?”
“舒婕妤既是皇上的新寵,因此就算是她的貼身丫頭,臣妾也任由她騎在臣妾脖頸子上。”
“臣妾正欲折那紅梅,她遠遠跑來說了一句她家主子喜歡,便給了她。臣妾如此容忍,便是任性麼?”
“臣妾喜歡那枝梅不假。可這滿園的梅如此之多如此之美,就算她後來的搶了先,臣妾大不了再去喜歡別的。臣妾如此謙讓,便是任性麼?”
“舒婕妤替她的宮女求情,臣妾說她的奴才由她發落,臣妾並未放在心上。她拉着臣妾的手打她出氣,臣妾不從。臣妾如此寬懷,便是任性麼?”
歡顏說罷,擡眼望向穆霄啓。
“你明知我不是說的這事兒!你明知我是來與你解釋爲何這幾日召了她侍寢!”
“你明知我心裡只有你一人,寵幸她不過是爲了西南戰事!你明知我遠遠站着,依我的內功早將你們的對話一句不落聽入耳中!”
“你卻如此咄咄逼人,又是跪在雪地裡請罪,又是顧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