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過來了?
這是我睜眼後的第一個想法。
低頭看了看自己完好無損的身軀,我迷茫地站在原地。
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明顯不是賽爾號,這裡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綠色,鮮花開放。風吹草低,隱隱地還能看到一隻鹿形精靈在向我走來——
“是誰?!”我警惕地想要拿出槍,卻摸了個空,這纔想起來,那把槍被我在賽爾號上暗殺使命者時留在了監獄——或者說,使命者又帶着那把槍終結了我。
鹿形精靈並不在意我的態度,他翠色的眸子裡是寬容與溫和:“我是始祖靈獸,你好,往生。”
我緊盯着他,擔憂他下一刻便會動手。
“不用那麼警惕——都已經死過一次了,珍惜這次的生命吧。”
“始祖靈獸……風草谷?”我猶疑着問道,“你說,我已經死了一次了,那我爲什麼……”還能站在這裡?
始祖靈獸緩慢道:“預言已經交代了。‘當使命終結那刻,逝者即將歸來’。”
我不解地看着他:“使命終結?”那是什麼意思?使命代表着使命者嗎?
“是使命者死了麼?”我冷哼一聲,卻見始祖靈獸一怔,點了點頭。
嘖,那個丫頭真的死了?“死了挺好,她就是我的仇恨!”
始祖靈獸看着我,搖了搖頭:“你不想知道,爲什麼已經死了的你又復活,並且站在這裡嗎?”
“請不用擔心,一切都已經結束,宇宙恢復了和平,我和你,也只是遵循天意來此會面的精靈罷了。”
我當然不知道。
然而,我從沒料想過這樣的回答:“使命者在最後終結了一切,並將能力分解,復活了所有從她到來這個宇宙的那刻起因她而死的每一個人。”
也包括我?爲什麼?我問出了聲。
始祖靈獸繼續道:“因爲,是她讓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並擁有了自我意識——”
“住口!”聽到這句話,我暴怒而起,以往的冷靜在這一刻全部潰散,“我纔不是她!我纔不是她的複製品!我纔不是因爲那個傢伙想讓人代替她承受命運的那個替罪羊!!”
……這就是我恨使命者,想不顧一切殺了她的原因。
我是她的複製品,是個失敗的複製品。
剛有意識的時候,我便聽到那個所謂的“大人”所說:“複製失敗了,能代替她擋下必死的命運嗎?”
旁邊有人回答:“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
那之後,我便開始了一系列的訓練,每天都是傷痕累累,舊傷未愈新傷又增。我每日都在痛苦中度過,也無比怨恨每一個人。
尤其是她。
要不是因爲她,我就不會成爲她的替代品,就不會因爲她而在痛苦中煎熬。
在我可以行動的那刻,在我見到她的那刻,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殺了她。
殺了她,這一切就能結束。
我怨恨,我不甘,憑什麼因爲她,我們的未來就已經被決定?憑什麼我只能成爲棋子?
我緊盯着面前的始祖靈獸,在腦海中計算滅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始祖靈獸像是沒感受到我的目光,沉默了半晌,道:“你不說,又有誰會把你當成替代品呢?你恨使命者,恨她帶給了你這一切,但是,沒有她,你就不會誕生,就沒有意識,永遠都不能看到這個世界。”
“誰稀罕!”
如果來到這個世界所要承受的就是那無邊無際的痛苦,誰稀罕活着?
憑什麼我因爲她而誕生就要對她心懷感激?她帶給我的又可有半分美好?
自甦醒的那刻,我的命運就被他們設定好了——註定要受傷,註定要滅亡,註定要爲了她活下來而犧牲。
憑什麼?我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啊!
所以,唯一解脫的方法便是在那道“劫”到來之前,殺了她。
殺掉她,跟我一樣可悲的人就不會再出現。
可爲什麼,在我快要得手的那刻,戰神聯盟的人出來搗亂!
爲什麼那個精靈願意爲了她不管不顧?因爲她是使命者嗎?可笑!
他們以爲我這樣做是爲什麼,各個都要阻攔我,殊不知在光輝燦爛的她的身後還有像我這般黑暗的人在垂死掙扎。
爲了讓戰神聯盟的那羣人不再阻攔我,我特地找藥離配置了毒藥,僞裝成她的樣子,在賽爾號下毒。結果也很令我滿意,沒有人願意信任她,將她一個人關在黑暗之處,方便我動手。
說什麼要是我開槍,就會被賽爾號的那羣人發現——這和我有關係嗎?只要她死了,我就能夠解脫,到那個時刻,我還關心生死做什麼。
滿身鮮血的她倒在了地上,而我笑了。
我以爲一切都結束了,所以,想讓曾經阻攔過我的戰神聯盟付出代價。
可我錯了,若是我那時候能夠冷靜點,沒有妄圖去找戰神聯盟,那麼我就不會被發現,她就會在黑暗的囚籠絕望地死去。
……被自己所謂的朋友懷疑,這個滋味可還好?
可是,那份悲哀,又怎能比得過我知道自己必死的絕望呢。
就是很後悔,如果當時,我下死手,上前補刀,不在一開始想讓她品嚐一下我所承受過的痛苦而留手的話,相信一切都會不一樣。
死的那刻,我在心裡嘆氣。
被她親手殺死,也總比替她而死好。
誰不想活着呢。
我憎惡這個世界。
我離開泰若星,在茫茫的宇宙中徘徊。
我沒有存在的意義啊,也沒有那可笑的羈絆,我始終都是一個人。
就連同爲複製品的虛無和木偶不理解我。
到頭來被自己的仇敵所拯救,我可真是失敗啊。
站在海洋星的沙灘上,我一步步朝着大海前進。
冷靜地看着海水一點點漫過我的身體,我沉默無言。身體雖然是人類的身體,但是體能和能量卻比人類要高出不少。
一頭扎進海水裡,張嘴,將所有氧氣放出,換來的是又苦又鹹的海水,像極了我的一生。
在痛苦和眼淚中掙扎,最後沉溺。
窒息的痛苦襲來,我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慢慢沉向海底。
沒有存在的意義。
沒人能夠拯救我。
結束我可笑的一生。
海水是冰冷的,我的心也是。
……
“喂……醒醒,你不會是真死了吧……”
我聽到有人在拍打着我的臉,並且在呼喚我。
費力地睜開眼,入目便是燦爛的陽光,隨後便是我身邊的一隻烏龜。
海洋星很常見的精靈,貝爾。
“你終於醒啦,嚇死我了你都昏迷三天了知道嘛。”它抱怨着,“看你的樣子你應該是一隻很強大的精靈吧,畢竟化成了人形,但你怎麼會在淺海區溺水啊,你不會是不會游泳吧?”它絮絮叨叨地說着。
“我說你啊,不會游泳就不要下水嘛,想下水你也可以等幾天學會游泳了再下嘛,又不差這幾天。所以你爲什麼要下水?練習游泳嗎?”
我發着呆,愣愣地看着它,疑惑地問道:“爲什麼……要救我?”
“嗯?這需要理由嗎?因爲你溺水了啊。”它倒是很不解。
“好好活着不好嘛,有事沒事作什麼死。”它向着大海移動,“你醒了,我就回家啦,你也快點回家吧。”
……家?
我沒有啊。我喃喃道。
它頓住了,詫異地盯着我,隨後才道:“宇宙之大,四海爲家。”
宇宙之大,四海爲家……
——
從那以後,宇宙中便多出一個自稱是旅客的人,他四處遊歷,終日戴着面具。
有精靈問他名諱,他答道:“由死而生,心嚮往之,我叫,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