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茲特是一個怎樣的傢伙?
許多位面旅行者的遊記中,都有過對這位烏黯主君記載:高大俊美,舉止優雅,生活奢侈而淫蕩;詞藻華麗,雄辯滔滔,尤其擅長背叛和出賣;性情冷酷而殘暴,總是在與自己那永不滿足的**較量鬥爭,並且樂在其中。而蘊藏在他心中的那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統一地獄與深淵,遠征天界),更是讓格拉茲特在人們心目中牢固地建立起了一個威嚴深沉的梟雄形象。
但是,就在等待烤肉端上來的這幾分鐘時間裡,菲裡和他稍微聊了幾句,所收穫的第一印象,卻和遊記中的記載差異極大。眼前的這傢伙學識淵博、說話和氣,而且在言談中十分儒雅,並且很能體貼他人的感受。如果不去留意他那張充滿了黑暗魅力的臉,以及微黃的獠牙和閃着綠光的眼睛,菲裡幾乎都要誤以爲自己是在同某個大學教授愉快地聊天,而非和某個陰險殘暴的深淵領主打交道。
“我表現得太和氣了?和氣得不像是格拉茲特?呵呵,那都是給環境逼出來的啊!”
對於這個疑問,格拉茲特是如此解釋的,“打個比方,要是任何一家大公司到了瀕臨倒閉的境地,那麼它的老闆不是變得極端的暴虐衝動,就是變得極其平易和善。後者還有一線生機,而前者只會加速毀滅。”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幸中的大幸,我最起碼還是選擇了後者。”
你的意思莫非是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麼?菲裡暗地裡撇了撇嘴,但還是感覺到很納悶:格拉茲特的景況,什麼時候糟糕到了這等地步?居然會自曝其短,說出如此不吉利的話!
“不吉利?嗯哼。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我的阿茲格拉特國度,最近確實遭遇了大危機啊。”
話語之間,格拉茲特還在一杯又一杯地給自己倒着酒,不停地將酒杯靠近雙脣之間,讓黝黑的臉頰鍍上了一層淡紅色的醉意,“看到外面那兩根巨大的石柱了嗎?就是在老骨頭旅館對面地廣場上,坍塌了一半又被火燒過的那兩根。”
“哦,我看到了,貌似很悽慘的樣子。”菲裡往窗外迅速地望了一眼。然後又將腦袋轉了回來。“那
“那裡原本是通往主物質位面的永久性傳送門,也是斷域鎮的財富之源。”
格拉茲特打了一個酒嗝。苦着臉解釋說。“在最繁榮地時期。七成以上地物質界商販和旅行者都會選擇通過它進入深淵。光是依靠每年徵收地關稅。就足以供養我地全部軍隊。至於在人員交流、物資、大宗貿易等方面帶來地好處。更是數不勝數。但是。這道至關重要地傳送門。現在卻……”他聳了聳肩膀。“被敵人給一把火燒光了!”
菲裡輕輕地點了點頭。這確實是極大地經濟損失。大致上相當於埃及失去了蘇伊士運河。不過。既然斷域鎮現在還沒有丟。只要再修一道傳送門不就沒事了?
“重建一道傳送門?這談何容易!”格拉茲特繼續苦笑着搖頭。“這可是連接兩個層面地超級傳送門。施工難度高得可怕。幾個世紀以前建造它地時候。我花費了足足一百年時間和國庫中三分之二地金錢。可是到了現在。沒有了永久性傳送門帶來地財富。還要應付越來越龐大地軍費開銷。國庫地帳單已經是赤字了。我又該如何籌措這筆天文數字地工程經費。並且如何在各種敵人地圍攻下。守住斷域鎮整整一百年?”
這倒也沒錯。菲裡繼續點頭。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如果大家一直都窮慣了。那倒也容易對付。但要是中間不小心闊綽過一陣子……收入說減就減了。但是開銷卻不可能一眨眼就降下來。那種從雲端跌進地裡地痛苦滋味。確實難受得很。更別說還要敲骨吸髓。設法再張羅出一筆鉅額工程款了。時間裡。我都迷信陰謀和武力。覺得只要將這兩者完美地配合起來。就能夠輕易地征服世界。即使是這道永久性傳送門。最初預定地用途也不是雙邊貿易。而是用來運送軍隊進入物質界。進行一場轟轟烈烈地征服戰爭……只是各項條件始終都不成熟。所以纔沒有發動罷了。”
格拉茲特搖晃着高腳杯中地琥珀色液體。幽幽地說道。“一直到了最近。我才發現。舉世無敵地武藝又如何?毀天滅地地魔法又怎樣?假如只知道如何破壞。卻不懂得建設。縱然一時得勝。也無法持久。”
“我可以撕裂蒼穹。能夠踏碎大地。但卻沒有辦法爲部下搞到補給和薪水。更沒有辦法讓他們徹底隨着我地心意行事。哪怕是一個管理膳食地小惡魔。也敢故意曲解命令……”
似乎是因爲說到了傷心事,格拉茲特垂下腦袋,悶悶不樂地大口灌起了烈酒。菲裡想要勸慰他幾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如果說守秩序地魔鬼多少還有那麼一點建設性的話,那麼混亂地惡魔就只是純粹的破壞者了。從古到今,惡魔們都是在無情報、無後勤、無指揮的“三無”條件下作戰,並且不可能有任何改變。縱然格拉茲特再怎麼驚才絕豔,也很難解決這樣的根本性困境—災變突然降臨到整個世界的話,惡魔已經是基本上註定要最終輸掉血戰了。
“所以,殿下您才把主意打到了馬茲卡大陸,希望從那裡多少搜刮出一點資源,暫時喘上一口氣?”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隻能轉移話題,“但是,您爲什麼只要那一片窮山惡水呢?雖然有着舊勢力薄弱,容易馴服地好處,但畢竟實在是太貧瘠了。除了作爲祭品的活人靈魂,您基本上不能指望在那地方搞到更多地東西。”
格拉茲特擡起頭來。瞥了菲裡一眼,“有多少實力,佔多少地盤,不可貪得無厭,否則最終只會什麼都保不住。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他淡淡地說道,“光是爲了給此次行動籌措給養、路費和軍餉,就已經掏空了我所剩無幾地國庫。爲了保障後續行動的經費開支,我甚至還不得不以月息30%地超高利率和七成半的恐怖折扣,向尤格羅斯魔銀行家借了一大筆戰爭貸款!”
到這裡,烏黯主君忍不住低聲咆哮起來。“無限深淵啊!這些該死地畜生,竟然要我用銀色王宮和斷域鎮二十年的管理權做抵押!還要我爲此而發下冥河誓言!願冥河淹死這些可惡的蛆蟲!”
“殿下,既然他們的貸款條件這麼過分,那您答應了頭的悲憤呼號,菲裡很平靜地反問道。
“……答應了。”
格拉茲特的肩膀一瞬間垮了下來,“我不答應還能怎麼樣?尤格羅斯魔的冥河銀行團壟斷了整個下層界的金融業務,除了他們這些黑心的奸商,根本沒有別的地方願意貸款給惡魔……總不能去找渥金神殿借貸吧!在動盪之年衆神下凡地那會兒,我可是把那個金燦燦的女人得罪透了(注)。她到現在恐怕還沒消氣呢!”
確實,人家一個弱女子不幸落難,被狠心老闆逼得有家難回,只得跑到你的地盤上求助。你這大魔頭不肯幫忙也就罷了,居然先是甜言蜜語地將渥金騙回老家,然後又翻臉囚禁起來,天天拷打虐待,什麼灌腸滴蠟鞭打抽血之類的招數都試了一遍。甚至還想讓自己的醜陋女兒篡奪她的神職,結果弄得渥金幾乎被毀容……在僥倖被一幫冒險者拯救出來之後,她不恨上你一輩子纔怪!
菲裡如此想道。同時發覺在這個世界的無論哪一個領域,似乎都呈現出兩大陣營相互對峙的局面:就全宇宙而言。神明和邪魔之間,自亙古以來就彼此對立;在下層界,惡魔和魔鬼因爲秩序與混亂,而進行着永恆的血戰;在主物質位面,耐色瑞爾與精靈王國在幾乎每一塊大陸與海洋持久地全球爭霸;在耐色瑞爾帝國內部,中央政府與各地自治領皆以民意爲武器。時時刻刻都在明爭暗鬥……
而在託瑞爾世界的金融領域,同樣也存在着一場驚心動魄的貨幣戰爭——交戰的雙方。一邊是尤格羅斯魔的冥河銀行團,另一邊則是渥金女神的貿易與財富教會。它們以貸款爲武器。巧妙地操縱着各國的政局,影響着戰爭與和平,最終搖晃着數字駭人的借據,將戰爭紅利從勝利者手上統統挖走。
對於這些揮舞着金幣凌駕於自己頭頂的太上皇,各方勢力都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通過它們來發行債券,籌集軍費與物資。否則,僅靠常規稅收的話,根本無法維持如此高烈度地戰爭開銷——現在的戰爭,可不能像中世紀那會兒似地,後勤基本靠搶,兵員基本靠抓,武器基本自備,撫卹基本不發……哪怕連第一顆子彈都還沒有射出槍膛,光是進行戰爭動員的費用就能將國庫來個大清倉。
接下來,就只能指望銀行家的大額借款了。
注:動盪之年(1358DR),諸神被艾歐放逐凡間,並且堵塞了天地間的通道。渥金與黎兒拉(Lliira,歡樂女神)共謀,渥金將身上僅存的神力交託給歡樂女神,並在一位異界神明地stralPlane)之內,在那裡與格拉茲特進行交涉,希望能在對方的幫助下,借道無底深淵以重返自己地神域。但是格拉茲特卻背叛了她,將渥金囚禁在無底深淵之中,並且抽取渥金的神血,注入他地女兒瑟拉絲薩(Thr體內,以奪取其神職(格拉茲特的腦子真是秀逗了,神職怎麼可能溶解在神血裡?)。
渥金如此被反覆折騰了十幾年,經受地凌辱數不勝數,直到DR1371年,一隊冒險者將她救出(不可思議,居然能殺進銀色王宮!!他們都是神明轉化的嗎?),渥金才取回了自己的神力,重新迴歸神座,並且發誓要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