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舊地圖
“這幫耐色瑞爾人在搞什麼鬼?”一艘位置比較靠後的浮空筏上,索非亞正滿臉迷惑地看着海灘上狼狽奔逃的士兵,“就是想搞什麼圈套,也不用弄得這麼難看吧!”
周圍的軍官依舊一片沉默,只是用畏懼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上司,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瞟一下前方的戰局。一里多外正在衝刺的浮空筏也放慢了速度,似乎有些躑躅不前。
在大本營的打擊報復下,索非亞昔日的舊部早已退役的退役,戰死的戰死,現在她身邊的都是一幫得罪了上司被排擠出來送死的倒黴鬼,基本上屬於要門路沒門路、要本事沒本事的應聲蟲那一類,在她面前完全不敢亂說亂動。至於對索非亞的疑問發表自己的看法……你嫌自己命太長嗎,沒聽說過這位上司最喜歡整治多嘴多舌的下屬了?
幾個世紀以來,索非亞-利亞頓這個名字就一直同“屠殺”、“瘋狂”、“殘暴”這些絕對不會讓人有任何正面想法的字眼聯繫在一起,並且隨着政敵的妖魔化宣傳手段越來越誇張,連深淵裡的惡魔領主和她一比都簡直成了純潔的小學生,這其中既有不少事實和真相,同時也證明了精靈王國宣傳機器的強大。
這些從殖民地強徵來的二等公民基本上從小就聽着關於“幽靈玫瑰”、“羅絲再世”的恐怖傳說長大,對現在的上司除了恐懼還是恐懼。這讓索非亞在指揮和決策時絕對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反對者通常傾向於用行動來說明問題,都直接發動叛亂了——也讓她的幕僚班子的實際功能無限接近於零,現在一切戰略策劃、戰術部署甚至物資、兵員的配置都要她親自動手安排,這讓老元帥在整天感慨這是“一個人的戰爭”的同時,原本就不佳的健康更是往下跌了兩個臺階,看來領導人威信太高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見沒人應聲,索非亞也有些意興闌珊。她現在已經對這幫子如同木偶一般的下屬完全絕望了,只要他們能夠正確地抄寫和傳遞命令,她暫時也沒有那個精神把這些廢物拖去喂鯊魚。她隨意地打了一個手勢,一名薛佛拉斯教會派給她的親兵立即架起發射器,向空中射出一發紅色信號彈,督促同樣因爲眼前奇異景象而心生猶豫的官兵繼續衝刺。
“反正不過是大本營塞給我的一羣廢物,拿去當肉盾探探路也是好的。”上司的自言自語令周圍的軍官感覺一陣惡寒,紛紛低下頭研究起腳下木板的紋理,積極向一種名叫鴕鳥的動物靠攏。
索非亞和她的部下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對手是被她用來擾亂視線的煙幕彈嚇退的。
索非亞-利亞頓雖然是一代名將,但長期的軟禁和滿身的病痛已經嚴重削弱了她的領導水平和判斷力。對眼前的怪現象,她只是延續了過去一貫的風格,用士兵的性命去探探路而已。
非常幸運的是,走了幾十年背運的她這回終於下對了賭注。精靈軍追着守軍的屁股衝進了一片混亂的城市,並且迅速在港口的燈塔上升起了綠葉旗。唯一的遺憾就是巨熊軍團的士兵實在太精通長跑的技巧,攻入城市的突擊隊連最後一股潰兵都沒有追趕上。
不管怎麼說,埃蒙港的登陸行動到底還是成功了。但是精靈軍的幸運,對於另外一方而言通常意味着不幸。
“這裡是哪裡?我好象是第二次經過這個地方了。哎,爲什麼過去沒想到和蕾妮一起出來搞搞踏青,野炊什麼的,弄得現在都迷路了。”菲裡站在一棵似曾相識的枯樹下,雙目無神地喃喃自語。
“長官,您等等我啊。”巴姆拖着一雙小短腿,連滾帶爬地跟在後面。菲裡原本不想理他,但考慮到這已經是身邊的最後一個下屬兼潛在肉盾,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真的是矮人嗎?怎麼手腳笨成這樣?而且力氣這麼差,連走個山路都弄成這樣!你平時在礦洞裡幹得都是些什麼呀!”見巴姆的衣服在短短几個時辰裡已經被樹枝撕成了一條一條,連臉上都掛了花,而且嘴裡的粗氣喘得跟鼓風機似的,把鬍子都吹了起來。菲裡非常奇怪他平時是怎麼探礦打鐵的。
“這個……我也算是知識分子,平時主要工作就是坐坐辦公室啦。”巴姆摸着已經變成鳥窩的頭髮,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一開始怎麼說認識路的?現在我們到哪兒啦?你這糊塗蟲!”
“長官,其實我是帶了一份地圖的,不過似乎有點和這邊對不上號。”巴姆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卷軸。
菲裡劈手搶過巴姆手中的卷軸,啓動昏暗視覺開始仔細察看。地圖本身倒是做得相當精美,居然用的是昂貴的羊皮紙,各種圖標也畫得很有立體感,簡直堪稱藝術品。不過它的繪製水平就很成問題了。除了少數幾個城鎮外,大部分區域都用各種怪物來填補空白,而且海岸線的形狀嚴重失調,不少地名也同他知道的對不上號。菲裡翻來覆去鼓搗了半天,也沒能從中得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直到他注意到地圖右下角的簽名,才恍然大悟。
“DR1790年10月,帝國臨時測繪員格林姆-銅須製作。”
媽的,原來是200年前的老古董啊!你當這是美軍戰機轟炸中國大使館嗎?菲裡捲起地圖往巴姆腦袋上一丟,“這是誰給你的舊貨,完全是誤導人嘛!”
“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啊。”巴姆搔了搔他長長的鬍子,“還是我老爸自己親手測繪的,他堅持說絕對不會有錯,我想他也不會害我的。現在看來,恐怕是他測量的時候麥酒有點喝多了……”
菲裡無語,矮人的壽命一般有400歲……長壽命種族的時間觀念就是和人類不一樣啊。
“既然地圖派不上用場,那辨別方向總是會的吧。”菲裡指指天上正在散開的雲層,“巴姆,你不是在船上當過水手嗎。現在月亮和星星都出來了,你看看我們走的方向對不對?”
“可是長官,”巴姆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我在船上當的是廚師啊,看星星認方向的事情您難道不會嗎?”
“我到底是攤到了些什麼下屬啊!”菲裡雙手抱頭,感到一陣眩暈,“根本就是一點用場都沒有啊!”
埃蒙港四周的地形基本上是一個三面環山的小峽谷,谷口對着大海,埃蒙就建造在這個位置。如果沿着峽谷底部的大路往內陸走,最終就會抵達新魔索布萊城的地表入口,這也是戰前巨熊軍團預定的撤退路線。
但是由於負責的防區太過偏僻,在菲裡來得及往回跑之前,港口和城市就被守軍非常配合地“和平移交”到了精靈軍手上。如果不想穿過被敵人佔據的城市,強行去闖被封鎖的大路的話,就只好想辦法從周圍的山裡迂迴到新魔索布萊城了。
遺憾的是,這個時代不怎麼流行野外旅遊,菲裡雖然在城裡住了很久,但是一次都沒到郊外去玩過。幸好他從一個酒窖裡拖出了想在臨走前撈一筆的巴姆,在這個自稱熟悉地形的矮人指點下,兩人就這麼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踏上了前往新魔索布萊城的旅途。
在黑夜裡於陌生的山林間穿行,通常都伴隨着極高的迷路發生機率。如果再加上一個帶着舊地圖的所謂嚮導,那真是想不迷路都難了。這是菲裡在陌生的山野間轉悠了一夜後得出的結論。他連彈力靴都用上了好幾次,跑的路也應當不下十幾裡了,居然沒有遭遇到一個類似人工建築物的東西。從防線上潰逃下來的士兵倒是遇到了幾股,還大多是他的獨立大隊裡的人,不過這對解決他眼下的困境毫無幫助,因爲這些傢伙也都是外地人或者本地的路癡,同樣陷入了迷路的困境中。好在這天氣野獸多半都冬眠了,總算纔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等到了後半夜的時候,菲裡部下的數量已經由一個人增加到了一百人左右,但還是沒有任何走出這片荒山的跡象。不過他總算髮現了一條河,沿着河走通常都能找到有人居住的村莊,這是幾個士兵從探險小說上看來的,菲裡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不過整條河凍得嚴嚴實實,分辨不出哪邊是上游,哪邊又會通向可能有敵人存在的海邊。
菲裡思考了半天,決定先走走看再說,實在不行再換個方向。畢竟這裡是比較安全的本土。他讓一個據說賭運最好的士兵從地上揀了個樹枝,對着空中一拋,然後根據着枝頭落地的位置,一面念着幸運女神保佑,一面一步一滑地沿着結了冰的河灘前進。
不過,他的黴運似乎足以把其他人的好運都給抵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