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清咳兩聲,端着張淡定臉,一腳踏了進去 。
兩個丫鬟看見我果然一副活見鬼的樣子,我十分和藹地拍拍比較囂張的那個的小肩膀:“辛苦你了,這麼多天替我日日煎藥。你說,我該賞你點什麼呢?”
囂張丫鬟頭一垂,連忙道:“奴婢不敢。”
我繼續拍她的肩:“怎麼不敢了?難道已經有人賞你了?”然後,我感覺到我手下的小肩膀明顯一顫。
“噗通”一聲,囂張丫鬟立馬跪了下來,眼淚也說流就流了,她邊哭邊說:“少夫人饒命啊……”
真是……不打自招。我還沒怎麼樣呢,不過,這丫鬟演技一流,這小眼淚怎麼說流就流的?我又是輕咳一聲,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何時要你命了?你給我編排什麼罪名呢?”
她連忙止住求饒聲,只低着頭小心翼翼地啜泣着。
我從一旁端過剛剛煎好的藥湯,到了一碗放在那丫鬟的面前,故意惡聲惡氣:“喝了它。”
我看到她一臉便秘之色還是硬着頭皮將滾燙的藥湯喝了下去,我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喝完了之後,囂張丫鬟頓時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生氣全無,哪裡還有先前一番神色。
我很滿意,然後才告訴她比真金還真的真理:“這個宅子不是誰住了些時日就是誰的。聽誰的吩咐,爲誰做事,都要想好,不然會死的很慘,知道麼?”
那姑娘已經收起了眼淚,一臉陰沉之色。呵,看來我的藥下得還是不夠猛,抑或是人心早被人收服了?呀……真是讓人有一種銀牙一咬,拼個你死我活的衝動啊……
於是,我就真的去找大boss了。
蘇姓姑娘的房間在這宅子的西南,獨自成戶。小橋、流水、小花園,端的是精緻巧妙。我踏過小橋,一不小心踩中了一株小草,我低頭一看,繼續前行。
“站住!趕緊站住!不要動!”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一臉驚恐地朝我走來。
我腦子一時怔忪,愣是沒動。這丫頭,怎麼像是一道驚雷劈出來的?怎麼先前沒看到她呢?
在我還糾結她如此囧囧有神的出場方式時,我被人……一把推倒了……
準確來說,是這丫頭硬是抓着我的腳踝,一把將我撂倒了。
我當時先是愣住,然後是驚歎,如此神力……
然後,我慢悠悠地從地上爬起,又慢悠悠地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接着真想要拍那小丫頭的肩。
哪知,我還沒將爪子擱上去,那丫頭“哇”的一聲哭得個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呀。
我頓時嚇得將手連忙收了回來,又問她:“那啥,你哭什麼啊?”
她一跺腳,黑白分明的大眼珠裡的淚珠“啪嘰”一下就飛向了母親大地。她手指登時一指我:“都是你,都是你!都怪你!”
我當即風中凌亂,我是有多十惡不赦啊?可是罪名好歹也讓我知道一下吧?還有您無緣無故將我撂倒怎麼就忘了呢?
那丫頭好似看我心裡建設良久,立馬抓住我,指着我腳下的一堆草:“你說,怎麼辦?!”
“啊?”
“這是小姐種了好久的薄荷,她寶貝得緊。你說!怎麼辦!”
我一聽這話,頓時腳下又是一踩,然後問她:“啊,你說什麼來着?”
“你!你!你……”她氣得小臉通紅,兩眼又開始積淚水了。
我真想上前握她的手,然後真誠問候:同志,你如何做到的?淚腺功能難道天生如此兇猛?我後來一想,做人還是要尊老愛幼的,於是我拍拍她的小肩膀:“你別哭了,你家小姐問起來,就說是我的錯。”
那丫頭抹了抹眼淚:“本來就是你的錯。”
這熊孩子……
我又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呢?”
熊孩子答:“曉敏。”
小明!我又一次風中凌亂了,這鬼名字……
“咳咳,小明,我是來找你家小姐的,你給帶個路唄。”
她似乎瞪了我一眼。這……熊孩子,我又怎麼得罪你了?
她說話了:“我叫曉敏,不是小明!”
“啊?”我抹汗,果真是老了:“曉敏姑娘,帶個路行麼?”
小丫頭蹭蹭蹭地往前走,我望着她虎虎生威的背影。哎,年輕真好。
蘇離姑娘端着一杯茶優哉遊哉地望着我遠道而來,我朝她一笑,她也回之一笑。我突然覺得這姑娘氣場生生不同了。
她極有禮節地讓人倒茶,還向我問好:“阿端姐姐身子好些了麼?”
我心裡轟的一響,第三次風中凌亂,尼瑪,我不是在做夢吧?前幾日那個還一臉驕縱模樣叫我沈瑞端的人被她吞了麼?
“阿端姐姐,之前是我不好,我不懂事,您不要生我氣纔好。”
我:“……”然後我咳了兩聲:“不,是你不要生我氣纔好。”
她笑得一臉溫婉:“怎麼會?”
我拉住她的手,嘆道:“好妹妹,真的是我的錯,我把你的薄荷全踩了。”
“什麼?!”蘇姓姑娘蹭得一下就跳了起來,她手抖啊抖的,笑得比哭還難看:“沒關係,沒關係。不就是……”可她還沒說完,她神色卻又是一變,蹭得一下指着我:“你這個女人!你!你!斤斤計較!小肚雞腸!”
我卻真是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我沒來錯地方,眼前這姑娘還是蘇離。我一把拉住她快要戳到我臉上的纖纖玉指,將桌邊的茶遞了給她:“吶,你慢慢說,我聽着呢。”
她臉色如同調色板一樣五顏六彩、色彩繽紛的。最後恨恨地來了一句:“不知道你是怎麼嫁進來的!”
我拍拍她的肩:“小師妹,既然我已經嫁進來了,那你就應該管好自己,不是麼?”
她將茶往桌上“噔”得一放:“你什麼意思?”
我也將茶一放:“意思是你不要惦記這宅子,也別弄些個收買人心或者是支使下人的事。最主要的是,你別再惦記我家夫君了。”
她聽完竟然咯咯咯的笑起來,我有點懊惱,早知道我應該殺個雞儆個猴的,不然她現在如何能笑得這麼歡暢?
“沒想到你還這麼天真?呵呵,你難道覺得子許哥哥就你一個夫人?”
“子許哥哥?”我愣。
蘇離一見我這般模樣更是笑得一臉不屑:“你瞧瞧你自己,連師兄表字子許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關心他,那又何必如此在乎呢?”
我表現得很在乎麼?我摸摸自己的臉,真的很在乎麼?
她又笑:“再說,這宅子我都住了幾年了,而我與子許哥哥的情分也都十幾年了。你說,我與你,他會護着誰?”
我突然想起那日趙騷包將她護在身後,眼神清冷的樣子,心裡一下子沒底了……
她又繼續問我:“我問你,你有沒有和田玉?”
“和田玉?”
蘇離彷彿在就料到:“我就知道,趙家媳婦的祖傳和田玉,你怎麼可能有?簡而言之,趙家根本不會承認你這個被塞進來的媳婦的!”
我心裡出離憤怒,有些時候,我極其討厭別人在我面前將一些本該爛在肚子裡的秘密攤在陽光之下。大師曾經對我說過,你這個人有時候什麼都清楚卻偏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暗地裡使壞?我當時就想說,其實我不是立志高遠之人,平生不過是美男、美食再加知己而已。天地可鑑,我只是想做個路人甲而已。
不過,世事無常,你看看,偏偏我還是一個女主角的命。
她見我不說話,好似更是趾高氣昂,又戳我痛處:“還有你哪一點配得上子許哥哥?”
我不說話,手指捏着茶杯,突然想潑她個一臉茶水。
“子許□□日操勞,你從沒想過幫他,整天只知道吃和睡。呵,我還聽說你上次從瘟疫區逃了出來,怎麼,怕了?膽小如鼠,苟且偷生,哪裡配得上子許哥哥?”
她一口一個子許哥哥,一口一個配不上。我當即腦子被她說得發昏,卻還是將心底的一口氣壓了下來,問她:“你又沒死過,怎麼知道活着的好?”
她眉一挑:“藉口。你難道死過?哼,真是可笑。”
我倒是真的死過一回,只不過說出來會嚇死她。我緩過一口氣來,摸了摸胸口,那裡有一塊地方咯得慌,我從那裡掏出那個被我小心翼翼妥帖收好的玉鐲,那個上面有連理枝、鴛鴦戲水的玉鐲,那個趙家奶奶親手傳給我的玉鐲。
我突然覺得,我果真是裝傻久了人也變傻了。人家奶奶早就火眼金睛,弄了個好點的鐲子就將我搪塞過去了,我卻將它當個寶貝。
我擡起頭,盯着蘇離,屏住自己想要掀桌的衝動,盡力裝淡定:“我要去找趙清唯。”
她卻又是一笑:“你不知道他在哪?”
我無話可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事情我碰不得,一碰就脫不了身,只不過現在我才知道哪怕我不想,我早已身在其中了。
可沒想到,我剛剛出現這些念頭之時,另一人立馬出現在了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