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瀉肚,似乎將以往那活潑精力泄盡了般,林芳一直蔫蔫的沒有精神,按大郎夫婦以往習慣,家中所發生的事,一般不會瞞着孩子,還會給孩子講解前因後果,或聽聽孩子的見解,可這次學堂事件卻是未告知林芳,怕她再因此受刺激而病情反覆。
林芳只知貴成一家離開,臨行前,貴成打殺了兩個丫環和兩個婆子,其他下人也一個沒留,全部被賣掉。林芳問他們爲何離開,自家爹爹講是貴成年齡漸大,想尋祖問宗,葉落歸根,貴成一家去尋他那跟去了。
身子稍有力氣,林芳讓齊十陪着自己出外走走,鄉間路不平,林芳又不肯讓齊十背,齊十隻好扶着她,順青磚路慢慢前行,路的盡頭,便是學堂。
自那日教椅被換之後,請示過林芳,藍婆子又搬回學堂住,林芳怕她孤單,讓線兒搬來與她同住,兩母女既是個伴,也好培養感情。學堂放假,除了每日打掃外,沒多少事,兩人還是會回林府當差,不過不會同時離開,總有一人守在學堂。
這段時日外來人員越來越多,有想租林莊土地的,也有來應招做工的,中間不乏想要移居此地的人,加上原本就有很多雜事,大郎夫婦越是忙碌。
譚六做爲大郎長隨,將大郎那頭雜事記下,是他份內事。小勤家的則是記下李翠梅這頭各事,兩人回府後,將各自的記事錄交於藍婆子,再由藍婆子彙總,仔細整理後,重新謄寫一份,交於主子。
因此,這幾日都是線兒守在學堂。林芳進院時,線兒正在沖洗石桌,見自家小姐進來,趕忙擦乾手,衝進課室,搬出教椅來放在樹蔭下。
看着眼前棗紅色椅子,林芳奇怪,課室裡除了自己一把椅子以外,學生都是坐的凳子,何時多了這麼一把椅子。比自己那把還氣派。
“哈哈,六小姐,不認識了吧。這便是您的教椅,五少爺講,若是上了漆,尤其是此種顏色的漆,看起來更像夫子的座駕。五少爺想給小姐一個驚喜,囑咐我等不要提前告知小姐,怎樣,可是覺着驚喜?”
呃,喜未感覺到,驚倒是有點。林武給她做的桌椅,本就是紅木原木所制,精心打磨過。如同藝術品般,如今,雖然上了漆確實更加氣派,但是掩蓋了木質本色,林芳覺着還是有點遺憾。
“六小姐。您,不滿意麼?”
線兒聽乾孃講過換椅之事。乾孃雖並不知五少爺爲何換椅,可是乾孃講,必是有內情,興許與貴成老爺一家也有干係,之前乾孃囑咐她莫要讓自家小姐知道,如今見六小姐眼不錯珠的盯着椅子,線兒內心打鼓,莫非六小姐已看出此椅非彼椅?
“呵呵,好看,怎的不好看,此種顏色更顯你家小姐我,嗯,威嚴。”說着林芳坐於椅上,故意板起臉,做嚴肅狀。
“噗嗤,小姐,您喜歡就好,五少爺講,若是小姐喜歡此椅,奴婢可得賞呢。”線兒內心鬆了口氣。
“賞?五哥能有何賞,莫非要將小繩賞與你,他樂意,我還不樂意呢,我家線兒將來可是要脫奴籍的,嫁給小繩,還是奴才,生的孩子也是奴才。”
縱使線兒平日裡沒心沒肺,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接林芳的腔,求助的看向齊十,可齊十雖已近三十歲,卻也是待字閨中,對此話更是不知該如何應對,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冷了場。
“哈哈哈哈,”見二人窘態,林芳大笑着進課室,去欣賞被林武弄得“面目全非”的教桌。
自家小姐還有心思玩笑,可見是並未知其中事,線兒和齊十對看一眼,各舒一口氣,緊跟其後,進入課室。
教桌確實也漆成與教椅一體的棗紅色,可是觀課室全景,教桌與講臺下課桌凳越發不協調。課桌凳都是學生自己從家裡帶來,有精有粗,各式各樣,最簡陋的,只是在地上起四根泥柱子,上面搭一塊木板。
聽爹孃講,往後村子會越來越大,人口也會越發多起來,既然打算秋季開學後收費,那麼,是否應該考慮一下課桌椅質量與樣式呢,要麼,自家制作課桌椅,儲備起來,有願來上學者,來一個便領出一套,既體現出收費後學堂的改善,也可使課室內整齊一致。
哦,還要將廚房重新休整一下,挨着廚房再蓋兩間房子,內裡擺上方桌與長凳,以做就餐之處,冬日裡也不用坐在石桌上受凍。
還有,是否要統一裝束呢,就像前世的校服一般。唉,還是算了,村民大都窮苦沒錢,校服要另外收費,這學堂本又不是如別處那般正式,若是再要求統一着裝,恐怕會嚇退那勉強湊得出錢來讀書之人。
還有,還有……,兩肘撐在桌上,將頭擱在手上,林芳靠在桌上越想越興奮,臉上表情也是精彩紛呈,看的齊十與線兒莫名其妙。
線兒也還罷了,從小到大,自家小姐這種表情不知見過多少回,已是見怪不怪,只是不知此次小姐又想到什麼主意。齊十是第一次見林芳這樣,倒是跟往日不一樣,對自己將來一直要跟隨的小主子,越發好奇。
感覺自己腿被輕輕蹭了一下,林芳回神,見是線兒又將椅子搬了進來,正往自己身後放,應是怕自己站得久了累着,又不想打擾自己想事。嗯,想得入神了未感覺,這下還真是累了。
坐到椅子上,林芳閉上雙眼,準備稍休息一下便回去,身體還未完全恢復,若是離家時間太長,爹孃會擔心。剛閉上眼,齊十輕聲在她耳邊道:“六小姐,有生人靠近。”
嗯?林芳睜眼,生人?林莊因重新規劃,幾乎全莊人一塊起房屋,尤其是自己家,整個院子起的跟個小型城堡一樣,自然需要不少工匠,也需去鎮上或更遠處採購材料,來來往往,生人肯定少不了,這有何奇怪。
不過,齊十既然特意提出,林芳也不會以爲齊十是無聊,身爲暗衛,對各種氣息,聲音都很敏感,或許她覺出此次來的生人不善呢。
林芳的耳朵也是很靈敏的,齊十話音剛落,數息間,她便聽到有講話聲由遠而近,其中還夾雜着一個熟人的聲音。
“哎喲,這便是你讚不絕口的學堂,如此簡陋,嘖嘖嘖,哎喲。”
課室門剛好正對學堂大門,幾個女子一出現在大門口,林芳第一時間便看見了。看打扮,說話的是一個富人家的婆子,穿戴體面,她第一個進院,然後是兩個丫環模樣的女孩,年齡也就五六歲的樣子,穿戴也是不俗。
先進來的三人向兩旁讓開,她們身後露出的一個身影引起林芳注意,那人頭戴一頂白色紗帽,白紗垂在胸前,雖看不清楚五官,可從那水紅色衣裙,還有小小的個頭,林芳猜着,應是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不急着進院,而是左右晃動腦袋,似是觀看學堂周圍環境。
“司馬小姐,這便是我們林莊讀書認字的地方,別看我們小夫子年齡還小,懂得東西卻是不少,讓我看,即便是鎮上那老夫子,也不一定如我家小夫子博學。”
哈,沒想到,顧嫂竟給我如此高評價,林芳好笑,顧嫂之前大字不識一個,根本就未進過真正學堂,哪裡知道人家學堂老夫子的學問。
顧嫂口中的司馬小姐卻是未接腔,擡腳進了院子,身後又跟進兩個丫環,年齡稍大些,不過看模樣,最大也超不過十歲。最後顧嫂纔跟着進來。
林芳感覺怪異,司馬小姐穿戴竟比婆子和丫環還差些。
線兒出課室相迎,儘管她不喜歡那婆子的口氣,但林家做爲主人家,還是要有最起碼的禮貌,何況她是學堂的守護者,先得弄清楚來人情況,自家小姐也好做出反應。
才一出課室門,顧嫂大嗓門便拉開:“線兒,你在呀,這是鎮上司馬家小姐,便是我提過的,收我家雞蛋的那家主人家的小姐。”
線兒向那位司馬小姐行福禮,道:“司馬小姐好。”語氣平平,僅此一句,沒了下文。
後進來的丫環,一個懷裡抱着蒲包,一個雙手抱着個坐墊,兩人在院內看了一圈,見槐樹下有石桌石凳,便走過去,本想將坐墊擱在石凳上,再拆開蒲包,給自家小姐倒水喝,卻發現石桌石凳尚有水漬,應是剛剛沖洗不久,兩丫環一時站住。
見線兒一身粗布衣衫,衣袖挽起,頭上任何髮飾都無,見了自家小姐,不說端茶遞水,連個座椅都不知給端一個,竟是這般無禮,可見只是一個粗使丫頭,先進來的那婆子臉上便現出鄙夷之色,開口道:“喂,你這丫頭好不知禮,不見我家小姐還在太陽下站着,竟連個座椅都不知端來,你家主人難道未教你待客之道?”
那兩個小些的丫環也是撇嘴,將頭扭到一側。
線兒並未接腔,進廚房提出一個小凳,這是藍婆子日常燒火時所坐,高不及小腿。
將小凳放在槐樹蔭下,線兒退到廚房門口。
那婆子仍是不滿:“你這小凳又矮又髒,我家小姐怎坐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