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一會兒百里寒就來通報道:“公子,大小姐來了。”
“嗯。”百里華卿微微頷首。
百里蘭若?
韓雲綺隨即瞭然,原來是她。
很快,百里蘭若穿過小橋,進入雅谷齋,放眼望了一下四周的精緻,最後走進臺階,落落大方地坐下,笑道:“百里哥哥的庭院就是別緻。”
韓雲綺隨口回了一句:“自然別緻,他又不早朝,優哉遊哉的,只有整理這庭院打發時間。”
“娘子真是爲夫肚子裡的一條小蟲。”百里華卿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韓雲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過獎了。”
百里蘭若見二人如此和諧,不禁莞爾一笑,心裡也跟着開心,可想到來這裡的目的,她的笑意又淡去了一些。
“百里哥哥、雲綺,今天我來,是想向你們辭別的。”
韓雲綺眸光一顫,立刻問道:“你去哪兒?”
“一個寧靜、悠遠的地方,”百里蘭若一臉憧憬,雙眼裡帶着微微笑意,“過着與世無爭、平淡幸福的生活。”
從百里華卿剛纔說的話裡,韓雲綺已經隱約感受到了,只是想不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她依依不捨地問道:“你真的要走?”
“雲綺不必憂傷,”百里蘭若握着她的手,溫柔而善良,“若有機會,我定會回來看你們的。”
韓雲綺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夜就走?”
百里蘭若頷首,堅定道:“今夜就走。”
韓雲綺有些忍不住,一把將她抱住,不停地喊着她,“蘭若,蘭若,蘭若......”
“我在......”百里蘭若輕輕地回抱住她,“這不是生離死別,我一定會回來的,相信我。”
韓雲綺心中無限感慨。
世事無常,變化太快,曾經的親人、好友、熟悉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她剛剛享受到這些珍貴的感情,一瞬間,便消失無影。
她問道:“你有把握說服他?”
百里蘭若點頭,“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韓雲綺知道,她不能太自私,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道路,她如今僅剩的,是真心祝福他們。
“你決定了?”一直沒有說話的百里華卿,忽而淡淡地問道。
百里蘭若淺淺一笑,“決定了。”
“百里夫人那邊,同意了?”他又問。
百里蘭若看了一眼沉靜的百里府,“娘同意了,爺爺也同意了。”
秋天的夕陽,悽美而短暫,璀璨的火燒雲,分外明豔奪目。
“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百里蘭若緩緩起身,湊到韓雲綺耳旁,壓低聲音,輕輕說道,“雲綺,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百里哥哥做了什麼,請相信他是愛你的,我以一生的幸福起誓。”
韓雲綺雙眼微睜,緊緊握着她的手。
百里蘭若鬆開她的手,溫柔一笑,“保重,雲綺,保重,百里哥哥。”
說完,她立刻轉身,大步走出了涼亭。
韓雲綺也跟着起身,想要追上去送別,不料右手突然被百里華卿握住,“何必徒增悲傷?”
她滿目惆悵,輕輕一嘆,“蘭若,保重。”
百里蘭若衝出涼亭,步伐凌亂而不穩,眼角的清淚再也忍不住,如掉落的水晶,瞬間流下臉頰。
她捂着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身來,以免讓身後不遠處的韓雲綺二人傷心。
可她越是壓抑自己的悲傷,眼中的淚水就拼命往外涌,很快便模糊了一切,淚水,彷彿淹沒了整個百里府。
百里府,再見了......
爺爺、母親、靈兒、雲綺、哥哥,再見了......
她踉蹌地穿過小橋,逃也似地出了府,坐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迅速消失在了秋季落日的最後一抹餘輝中。
韓雲綺緩緩坐下,有些恍如隔世,百里華卿將她摟入懷中,溫柔地撫着她的鬢髮,“京都即將陷入一場腥風血雨之中,蘭若及早離去,也讓我安心許多。”
“皇上一定會派人追查,你的人能應付得了嗎?”她問。
百里華卿悠然一笑,“自然。”
這一晚,百里華卿和韓雲綺用過晚飯,便早早睡了。
帶回來的五歲女孩菱兒,由於受了刺激,還沒有緩過神來,吃完飯以後,在筱蝶的安撫下,也乖乖地睡下了。
在臨近午夜的時候,夜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直沒有間斷,直至後半夜。
天矇矇亮之前,由於要給韓夫人送葬,所以韓雲綺和百里華卿很早就起來了,簡單梳洗一番,依照規矩,二人準時抵達了韓府。
送葬隊伍很快準備妥當,打開棺蓋,親人輪流探視了一遍韓夫人的遺容,接着親人避開,合上棺蓋。
風水先生喊了一聲,由幾名力大無窮的男子擡着棺木,天還未亮,一路鞭炮聲不斷。
依照長幼順序,韓昭端着靈盆,韓雲綺舉着花圈,百里華卿拿着一棟紙房子,其後則是一些庶族親友,一路哭喪着,冒着小雨,緩緩走向指定的埋葬點。
將紙錢燒在墓穴中,接着將棺木擡進去,然後韓昭和韓雲綺跪在墓前面,磕頭完畢,大家開始埋土。
埋完土以後,親友紛紛將頭上的白布綁在一旁的樹幹上,這纔算完了禮。
此時,天已經微微亮了,伴隨着清冷的小雨,煙霧濛濛的初晨,有幾分詩情畫意,也有幾分孤寂淒涼。
親友和負責葬禮的人相繼離去,韓雲綺和韓昭依然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韓夫人的墓穴。
百里寒爲百里華卿打着油紙傘,靜靜地守候在一旁。
韓雲綺望着這孤獨的墳墓,脣角微彎,嗓音低沉而黯啞。
“搴帷拜母河梁去,白髮愁看淚眼枯。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
悽風苦雨,伴隨着她沙啞的聲音,悠遠而腸斷。
韓昭滿眼通紅,緊緊捏着袖中的雙手,雨水淋溼他的頭髮,緊緊貼在臉頰上,順流而下。
他們就這樣站在雨幕中,不知站了多久。
百里華卿等在一旁,亦不知等了多久。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誰都沒有說話,一切的言語,都是多餘,一切的哀慟,都是矯情。
真正的悲痛,是不言不語,是淚無可流,心卻在滴血。
......
就在四人靜默地陪着韓夫人走完最後一程時,京都,發生了一件舉國震驚的大事!
二皇子夏瑜,陪着百里府的百里大小姐,二人連夜潛逃出京,一起私奔了!
皇上震怒,立刻派出三百精兵,連夜出京追趕,勢必捉回夏瑜!
呂太后笑了,經由刑部尚書一案,夏瑜看來是受了打擊,經不住美人的誘/惑,竟然丟下大好的前程,學起江湖俠客歸隱山林了。
只有懷郡王府,聽聞這個消息以後,面無表情,似乎早已料到了。
百里蘭若是一個賢惠聰明的女子,她與夏瑜從小相愛,自然不願意看到他受到傷害,同時,她也非常清楚百里華卿的野心,夏瑜永遠鬥不過她這位哥哥。
她一定是將一切都給他分析了。
如今,刑部尚書倒臺,他也不再支持夏瑜,夏瑜便只剩下了皇上和賢貴妃,頂多還有一個不理事世的親王,在四皇子和太子的強勢夾擊下,他沒有一絲勝算。
“輸了江山,贏了美人,”他望着窗外綿綿不絕的細雨,感慨一笑,“夏瑜,我真羨慕你。”
另一邊,親友們送完韓夫人,便回了韓府參加喪宴,沒有了憂傷,各個聊得十分歡暢,彷彿在用喜宴,一切都是逢場作戲。
韓雲綺、韓昭和百里華卿隨後到府,簡單用了一點飯,各自都心情低落。
韓雲綺沒有與百里華卿一起回韓府,而是趁着獨處的空檔,隻身前往太子府。
太子府的門衛見到韓雲綺,大吃一驚,慌忙恭敬地迎接道:“家主夫人,請問您找誰?太子殿下剛好不在府內。”
“我找第一孤雪。”韓雲綺淡淡回道。
門衛沒有遲疑,趕緊讓開身子,麻利地帶路道:“家主夫人請跟小的來。”
韓雲綺跟着門衛,進了太子府,往左方的一處大宅院走去,繞過幾條迴廊,便到了第一孤雪所在的地方。
此時,第一孤雪和即墨琉羽正坐在屋檐下,悠閒地飲茶聊天。
門衛將韓雲綺引到庭院後,稟告了守在庭院外的南遼僕從,南遼僕從前去通報,很快,便將韓雲綺引進了內院。
第一孤雪一眼就看到了韓雲綺,見到她形容消瘦,目色憂沉,不由得笑道:“雲美人,你又瘦了。”
韓雲綺走到屋檐下,看了一眼即墨琉羽,“我想和第一孤雪單獨談一談,不知即墨姑娘方便與否?”
第一孤雪受寵若驚,趕緊拿着羽扇催促即墨琉羽,“你先避一避,雲美人要找我談話,你自己去屋裡涼快。”
即墨琉羽滿臉黑線,淡淡瞟了一眼他,起身,不予計較地回了屋。
第一孤雪整理了一番自己,換了一個嫵媚的姿勢,溫柔地笑道:“雲美人,你找我,可是有什麼事需要孤雪效勞?”
“我找你,確實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韓雲綺緩緩擡眸,目色清冷,“對此,我願意和你交換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