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契約,隨手一扔,契約穩穩當當落在了夏君風的桌案上。
他看着夏君風嘴角微微的得意,語氣冰冷,“你,可以滾了。”
夏君風卻也不在乎,將契約收進懷中,拍了拍舞女的臉,笑道:“美人,皇上爲了你,可是以十座城池換來的,你可要好好伺候他呀!”
舞女嬌羞地頷首,“是。”
夏君風起身,來到大殿之上,一邊攬過一個舞女,姿態慵懶不羈,又帶着一絲邪氣,“本使者這就走了,多謝神武帝的招待。”
原傾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原清煜遞給了她一眼眼神,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低聲道:“皇上的事,我們還是不要從旁干涉的好。”
聞言,原傾煙心中的情緒淡化了一些,他說得沒錯,這確實是皇上的私事。
夏君風一走,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百里華卿意興闌珊,對旁邊的大總管道:“擺駕回宮吧。”
大總管喊了一嗓門,外面的太監便立刻準備擺駕。
文槿荷見百里華卿要走,於是起身來到百里寒的位置,“讓本宮送皇上回宮吧?”
百里寒有些爲難,遲遲沒動。
文槿荷只好看向百里華卿,溫婉笑道:“皇上,臣妾送您吧?”
“不必了。”百里華卿淡淡拒絕,繼而對百里寒道,“去書房。”
百里寒抱歉地看了一眼文槿荷,“文皇......小姐能讓一讓嗎?
文槿荷目中閃過一絲落寞,看着百里華卿平靜的臉,灰然地退開了。
百里寒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默默地推着主子離開了。
二人離開大殿,百里華卿換上步輦,百里寒在一旁,忍不住開口問道:“皇上,其實文小姐知書達理,性子溫和,人也善良,您難道真不考慮一下她?”
“百里寒,你最近話很多。你去接替殷鳶的任務,讓他過來。”百里華卿淡淡道。
百里寒心一驚,慌忙認錯,“皇上,屬下錯了,屬下不該多嘴,下次再也不犯了!”
“韓昭來了嗎?”百里華卿問道。
“來了,已經候在書房了。”百里寒趕緊回道。
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看來皇上只是隨口說說,不是真的要逐走他,他跟着皇上已有十多年,如果真被調走,他還真捨不得。
隨後,二人到了書房,百里寒將他推進書房,自己便退至了門口。
這時,韓昭已經等在了御書房,見百里華卿出現,頷首行了一禮,“拜見皇上。”
百里華卿微微點頭,來到書桌旁,看向他清瘦的臉,“朕......愧對韓夫人的囑託。”
韓昭悵然地勾起脣角,“皇上的苦衷,我明白。那日之事,並非是皇上有心而爲。奪帝之事兇險萬分,不得出半點差錯,您出此下策,也是無奈之舉。”
百里華卿當初頒下聖旨,有心將綺兒留在雅谷齋,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傷心,待緩兵之計過去,再重新恢復綺兒的後位,相信,一切也就不會發展成今天這樣了。
他無奈道:“當初若不是我闖入雅谷齋告訴綺兒,她就不會做出如此衝動的舉動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打亂了皇上的計劃,破壞了綺兒的幸福,是我讓她......生死不明。”
韓昭是一個睿智聰慧、愛恨分明的人,也是一個極其理性的人,任何事,他都分得清清楚楚,是對就是對,是錯就是錯,從不感情用事。
自然,這也就是百里華卿,今夜爲何會找他的原因之一。
百里華卿看向他自責的臉,“雲兒,並沒有死。”
韓昭大驚,“您怎麼知道?”
“她是朱雀族。”百里華卿只說了五個字。
韓昭大驚,“綺兒怎麼會是朱雀族人?!”
“雲兒只是南遼國人的復仇工具,”百里華卿簡單地解釋道,“所以,雲兒是南遼國王族的人,也是南遼國先皇唯一的女兒。”
韓昭很快冷靜了下來,思前想後,當即理清了一些,蹙眉道:“如此說來,綺兒就是那位朱雀皇后的女兒,她爲了復仇,於是將親生女兒送到仇家,只等有朝一日能親手殺死自己的養父養母......”
他無法想象下去,只覺得這樣的做法,對雲兒來說,是殘忍至極!
百里華卿回憶道:“當初,雲兒得知我早已知道這一切,以爲我有意隱瞞她,接近她,只是利用她,所以在聽到那道聖旨,心中定然恨極了朕。”
“如果綺兒還在世,相信她知道真相後,一定會諒解你的。”韓昭安慰道。
百里華卿看向他,淡淡一笑,“也就你能理解朕了。”
“皇上的苦,我心裡明白,因爲......”韓昭欲言又止,繼而笑道,“這世上,我是綺兒唯一的親人了,不管她是否與我同一個母親,在我心裡,她就是我一輩子都要保護的人。”
“朕今夜找你來,是想讓你幫朕一個忙。”百里華卿說道。
韓昭回道:“皇上但說無妨。”
百里華卿思考了一番,鄭重道:“若雲兒沒有死,這世上,也就只有你能勸得了她了。”
韓昭心思一動,立刻回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啓程去尋找,若找到她,一定會跟她解釋清楚,讓她回宮見你。”
百里華卿淡然一笑,“如此,朕在此謝過了。”
“皇上與我,本就是君臣關係,能保住我韓府,已是感激不盡。”韓昭拱手道,“若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回府整頓,明日即刻啓程。”
百里華卿頷首。
韓昭當即退身離開了書房。
百里華卿看向門外,低聲喚道:“百里寒。”
百里寒聞聲,立刻走了進來,“皇上,有什麼事?”
“刑部那邊,親王府的人,按照合約規定,明日一早就放了。”他淡然吩咐道。
百里寒蹙眉,“皇上,真要便宜了那夏君風?”
“人,朕是送出去了,不過......”百里華卿冷冷揚起脣角,莫測一笑,“能不能安全走出容國,回到靖國,就看他的本事了。”
敢算計他百里華卿,夏君風,你就應該料到會有什麼後果。
百里寒雙眼一亮,“皇上是要派人埋伏在他們回去的路上?”
“朕給他們陽關道不走,非要闖鬼門關,”百里華卿褐眸深邃,閃過一絲狠厲,“就莫怪朕無情了。”
百里寒心中一驚,皇上如此動怒,看來今夜,夏君風利用韓雲綺來算計皇上,確實觸及了他的逆鱗。
“派人下去,截殺親王府的車隊。”百里華卿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光一冷,“殺無赦。”
百里寒手指一緊,“是!屬下這就去辦!”
容國,韓府,凌雲軒中。
夏君風站在院中,負手而立,白雪飄落在他的肩頭,將他一襲青衣襯托得愈發清冷。
“雲兒,我給你報仇了,你可感到痛快?”
空蕩蕩的院子裡,沒有一點回應。
他悽然一笑,望着這滿園的白雪,茶花、青竹早已被覆蓋,曾經的快樂,如今全部成了回憶,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讓你和百里華卿決裂,讓你對他失去信任,從而離開他,我再......”
他欲言又止,笑了笑,“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會下一道休妻的聖旨,徹底惹怒了你。”
如今,你又在哪裡?是死,是活?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庭院中,坐到冰涼的石凳上,閉上雙眼,細細回憶着曾經的一切。
當初,在百里華卿發動攻城的那一天,他就提前做好了一切準備,在胸口抹上染毒的藥包,待百里華卿一箭刺過來時,恰好令他中毒,而又不會讓箭矢沒入胸口,傷了他的心臟。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而他也成功了,夏陌風這個身份死去,韓雲綺對百里華卿失去了信任。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中間不止有一個蟄伏已久的懷郡王,一個愛女心切的襄王,甚至還有一個蓄謀已久的南遼太子。
太多人蔘入這一場陰謀之中,導致......一切都亂了套。
今夜,算是給百里華卿下發休妻聖旨的一點懲罰,日後相遇,定不會像今夜這麼簡單。
越是繁華的地方,爭奪越多,愛恨越多,心計就越多,人便越累......
而在遠離世事的雪曦村裡,就連寒冷的雪夜,也是悠閒溫馨的。
簡樸的木桌旁,韓雲綺和夏玉崢二人面對面坐着,小胖嘟蹲在二人的腳邊,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呵欠,又懶懶地眯上了眼睛。
“我的針線活不是很好,也只是能簡單縫補一下,你可別嫌棄。”韓雲綺一邊穿針引線,一邊整理着夏玉崢出去砍柴劃破的衣衫。
夏玉崢爲她掌着燈,清潤的雙眸,仔細地看着她的動作,幸福地笑道:“能得雲兒爲我補衣,是玉崢從來不敢奢想的,感謝都來不及,怎會嫌棄?”
“你呀,就是太客氣了。”韓雲綺笑着瞪了他一眼,“若我能得韓夫人一半的手藝就好了,可惜那時身在福中不知福,沒有向她學習。”
夏玉崢怕她難過,將燭火換到左手,右手伸過去握住她的,“雲兒,你這樣做,玉崢真的很滿足了。”
韓雲綺莞爾一笑,移開他的手,“小心扎着。”
夏玉崢笑了笑,將燭火靠近她,以免傷了她的眼睛,“反正白日裡也無事,明天再縫吧?”
“你忘了?明天我們還要去給錢寶那羣小傢伙上課呢。”韓雲綺認真地縫補着,一針又一針,穿引得非常仔細,雖然不是很熟練,但也不含糊。
夏玉崢想起了這事,“明天我去就好,你繼續在家養着。”
“我的病早就好了,而且也不是乾重活,兩個人一起去,你累了,我來教,我累了,你再來頂替,這樣纔不會太辛苦。”韓雲綺道。
“好,若你明天累了,就坐在書房裡休息,免得一個人無聊。”他笑着同意了。
夏玉崢對於韓雲綺,從來都不會忤逆她的意願,不管她的決定是對,是錯,產生的結果是好,還是壞,他都會毫無保留地依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