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屋中,夏玉崢已經收拾好了一切,看着韓雲綺遲遲未歸的院門,無奈地挽起脣角。
拿着包袱,他看向圍在自己腳邊的小胖嘟,緩緩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撫着它的小腦袋,“你一定要記得,好好陪雲兒,我離開以後,你要逗她開心,提醒她早點睡,按時起來吃早飯,拉着她多出去散散步,讓錢大娘好好陪她,與她聊天解悶......”
“嗚嗚......”小胖嘟委屈地嗚咽了一聲,似乎在抗議自己做不到那麼多。
夏玉崢彷彿聽懂了它的委屈,摸了摸它的臉,“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
起身,他環顧了一眼溫馨的屋子,不禁回想起了韓雲綺與他一起做飯、爲他縫補衣裳的場景。
“保重了,雲兒。”
他低低嘆息一聲,“若有來生,我一定要足夠強大,一生一世守護着你。”
他惆悵而悲傷,走到門前,終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木屋。
當韓雲綺回到小竹屋,卻發現院子裡早已人去樓空,她心下一慌,立刻衝進了廚房,再跑到內室,接着又跑出小竹屋,來到附近的梅林,像瘋了一樣找着、跑着。
當她終於確定他已經離開時,她才落寞地回到了小竹屋。
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她看了看溫暖的爐火,又看了看窗外的臘梅,目光最後落在了屏風後,他曾經睡過的空牀上。
她失魂落魄地走過去,手指一點點撫上牀褥,躺到上面,聞着四周帶有他清雅的氣息。
她的身子漸漸滑坐在地,緊緊抓着被子,心裡如刀絞,讓她痛不欲生。
此時,她的手指忽然碰到一個盒子,她拿出來一看。
竟然是那盒荔枝幹......
“這是我一個朋友,去往靖國學習時,帶回來的一些特產,聽說很好吃,你嚐嚐?”
“靖國居然產荔枝?”
“好吃嗎?”
“好吃。”
“你若喜歡,我可以讓人給你帶。”
“那樣珍貴的東西,就需要慢慢品嚐,我下次再來找你要,不然你給我,我一口氣就吃光了。”
......
她緊緊攥着木盒,深深吸了一口氣,拼命強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噴涌而出。
“玉崢,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你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你曾發誓,說永遠不離開我......”
“爲什麼,你們都要一個個地離開我?爲什麼連你也要走?”
“玉崢,你快回來吧......我捨不得你走,捨不得沒有你。”
她失聲痛哭,聲聲控訴着,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手裡拿着木盒,淚如雨下,如寒風中的枯葉,瑟瑟發抖,哭得肝腸寸斷。
屋外寒風呼嘯,大雪壓頂,窗戶被吹得“啪啪”作響,寒冷孤寂的深夜,讓人愈發害怕孤獨。
小胖嘟在屋角嗚嗚地叫着,水靈靈的小黑眼,緊緊盯着自己的主人,彷彿也在同她一起悲傷。
原本溫馨幸福的小屋,在這如泣如訴的哭聲中,變得蒼涼而充滿了悲怨。
韓雲綺坐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只知道眼角再也沒有了淚水,嗓子沙啞難受,心中悵然若失,彷彿失去了整個世界。
當她眼角的淚水終於停止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着急的腳步聲。
她回頭一看,只見夏玉崢的門客,衛影突然闖了進來。
他看到雙眼通紅的她,顧不得安慰,一把拉起就往屋外衝去。
小胖嘟一見是陌生人,當即汪汪地叫了起來,張開小嘴,一口就咬中了他的褲子。
“你來做什麼?!”韓雲綺立刻警惕地問道。
衛影神色凝重,“去見懷郡王最後一面!”
說完,他一把提起她的手臂,當即飛出院落,直奔雪夜之中。
“最後一面?什麼意思?!”韓雲綺皺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衛影一邊拉着她狂奔,一邊責備地瞪向她,“你這沒心沒肺的女人!懷郡王爲你放棄了這麼多,你竟然什麼都不知道!世人都說你韓雲綺聰明絕頂,我看你卻是愚蠢至極!”
“最後一面到底是什麼意思?!”韓雲綺厲聲問道,她顧不得衛影辱罵自己,她此刻只想知道夏玉崢怎麼了!
衛影氣急敗壞地吼道:“他就快死了你知道嗎?!”
聞言,韓雲綺腦袋一震,險些栽倒在雪地中。
衛影狠狠瞪了她一眼,語氣嘲諷,“這一切,還不就是拜你那位心上人所賜!他爲了奪取皇位,與百里老家主在十多年前就開始謀劃了!”
“當初,他聯合襄王一起設計謀害了夏國先帝,不但如此,他還剷除了對他最有威脅的太子府,也就是懷郡王的雙親,而那時的懷郡王,還只是一個五歲的無辜小孩!”
“百里華卿滅絕人性,冷血無情,爲了奪得帝位,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只要對他奪帝之路有害的人,全都已經命喪黃泉!”
“上天憐憫懷郡王,在他雙親紛紛中毒身亡之際,他卻恰好趕上了周槐間來府上做客。周槐間力挽狂瀾,使勁平生所學,終於保住了他一命!”
“可從此,他便落下了病根,就算勉強保住了一命,但也飽嘗着病痛的折磨,也許正因爲如此,他沒有了威脅,百里華卿纔沒有再對他痛下狠手。”
“爲了你,他放棄了同百里華卿的血海深仇,只願與你歸隱山林,可如今,他的毒已侵入五臟六腑,藥石無靈,眼看自己就要離開人世,他今夜又設計好這一切,再悄悄地離開你,只爲了不讓你傷心!”
韓雲綺滿面蒼白,緊緊抓着衛影的手臂,哀求道:“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衛影憤恨地瞪着韓雲綺,粗魯地提着她,一路狂奔來到一座破廟,一手將她扔到了門邊,“現在你就去看一看,誰纔是你最該愛的人!誰又是這輩子最深愛你的男人!”
韓雲綺被甩開,一下子撲到門上,手肘瞬間就撞出了血。
衛影冷哼一聲,權當沒有看見,此刻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哪裡還會有一絲憐憫。
韓雲綺彷彿也感覺不到疼痛,站在門旁,半響,終於才擡起顫抖的雙手,一把推開了破門。
雪花,瞬間灌入了破廟,模糊了視線。
空蕩蕩的破廟,卻是空無一人!
衛影大驚,“怎麼會沒有人?!剛剛他還在這裡的!”
韓雲綺苦苦一笑,轉身,飛快地往前方跑去,夏玉崢,你就是世上最傻最笨最蠢的男人!
雪路漫漫,夜色難行。
在一片漆黑的樹林中,夏玉崢摸索着一步步前進,蹣跚搖晃的身影,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倒下,永遠被雪埋在地下。
他的呼吸一點一點變得困難,撐着樹幹,他拼命喘息着,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有多久,走了不知有多遠,他的腿凍得再也邁不動,他的手再也張不開,嘴角的血跡早已成冰,倔強而頑強的背影,卻依然往前挪動着。
他知道,他每邁出的一步,都是讓韓雲綺無法再見他的一步。
他不想讓她看着離開,他不想死在她懷裡,使這段回憶,成爲她一輩子的傷痛......
他的胸口越來越痛,臉色一片慘白,嘴脣更是烏紫,指甲也變得灰黑,他知道,他大限已到,命不久矣。
他再也走不動了......
他腦袋晃了晃,眼前一暗,身子,轟然倒地......
鵝毛大雪,一片又一片地降落,就像韓雲綺那翩翩起舞的舞姿,讓人心馳神往,忘卻了一切。
他平躺在潔白無瑕的白雪中,望着夜空,脣角微微勾起,溫潤如玉的容顏,充滿了無限的遐想。
他彷彿回到了第一次見她的場景,那時,她潦倒落魄,正被劫匪欺辱,水盈盈的雙眸,卑微可憐地望着他。
白雪一點一點飄落到他臉上,他溫潤的雙眸,執着而深情地望着,就像看着今夜韓雲綺第一次的舞蹈,那樣美豔絕倫,那樣仙然出塵......
雲兒,我們,來生再見......
眼瞼一沉,他,永遠沉睡在了這個冬季。
......
黑夜裡,衛影打着火把,與韓雲綺終於趕到了這片樹林,當他們經過一棵大樹,正要繼續往前時,韓雲綺卻突然不動了。
衛影回頭,朝她目光的方向一看,瞬間觸及到了一抹青絲,心中劇痛!
韓雲綺迅速撲倒在地,像發了瘋一般,拼命刨開白雪,可當她刨到一半,渾身一僵,腦海“嗡”地一聲炸開了。
那張清潤俊朗的臉,此時正安靜恬淡地淹沒在白雪中,嘴角掛着一絲微笑,早已離去。
她一下子跪到地上,輕輕拂開他臉上的碎髮,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在了懷中。
衛影眼眶一紅,不忍再看。
樹上的雪,簌簌往下落,不斷淹沒着周圍的一切。
寒冷的夜裡,山風陣陣,鬼哭狼嚎的嗚咽聲,如泣如訴,絕望而悲痛。
她一點點拭去他嘴角的血跡,握住他尚有餘溫的手,嫣然一笑,“玉崢,一切還能重來嗎?”
給我時間。
我想,我一定會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