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蘇察覺異常,擡頭一看,正好看到那股順着王雯君臉頰流淌的鮮血,觸目驚心,格外刺眼。
他心下一驚,酒意,瞬間徹底清醒。
就在衆人以爲她會一把扔下文子蘇時,王雯君卻是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迅速綁好了傷口。
“小……小姐,您沒事吧?”巡衛有些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家小姐彪悍,可見她被打破頭,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另一個巡衛立刻喊道:“大膽文子蘇,你可知我們小姐是將軍的寶貝,你竟敢砸傷她的頭,來人啊,快將他拿下,押到將軍府!”
“不就是一點傷口嗎?用得着這麼大驚小怪,還去驚動父親?”王雯君見怪不怪地斥責道,“父親曾經征戰沙場,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身上背了不知有多少傷疤,這點又算得了什麼?罷了,你們先繼續巡邏,我先送文公子回去!”
“這……”巡衛有些不放心。
王雯君瞪了他一眼,“你怕本小姐被劫色,還是劫財啊?”
巡衛訕訕地閉了嘴,帶着兄弟們,默默地離開了。
文子甦醒了酒,頓時覺得羞愧難當,回想起自己剛纔的無禮,以及對她的辱罵,緊緊抿着脣,紅着臉,只想找個地縫兒鑽去。
半響,才低弱蚊聲道:“王……王小姐,男女有別,你這樣扛着我……”
“你這小身板能走得了路嗎?”王雯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絲毫嘲諷,又道,“你放心,你喜歡男人,我是女人,哪裡有什麼男女有別?”
文子蘇無言以對,反正自己的名聲夠臭了,也在乎這一點半點,只得閉了嘴,任由她扛着。
王雯君雖然很胖,可身手不錯,步伐穩健迅速,很快,就到了一棟閣樓前。
她用力拍着門,大聲喊道:“魅娘!魅娘!快來開開門!”
文子蘇有些懵,怒道:“你帶我來他這裡做什麼?!”
王雯君卻是不管,一邊繼續拍門,一邊說道:“不送你到這兒來,難道送你回我的將軍府?你現在喝得爛醉如泥,定是不能回襄王府了。你和襄王要是有誤會,就跟魅娘好好解釋解釋,他那麼愛你……”
“你個蠢女人,你知道些什麼?!你快放我下來!”文子蘇繼續掙扎,可顧及到她額頭上的傷口,動作明顯比適才要輕了許多。
這時,門被打開了,露出一張睡眼惺忪的魅臉,打了一個呵欠,懶懶道:“出什麼事了?”
“文公子出去買醉,你居然還能睡得着?”王雯君心中頓時起了一絲疑惑。
魅娘揉着眼睛的手一僵,重新看向門外的二人,瞌睡瞬間醒了大半,驚道:“王小姐?!文世子?!你你……你們怎麼在這裡?”
文子蘇以防事情露餡,趕緊從王雯君肩膀上滑下來,趕緊一把將魅娘摟進懷中,“魅娘,你可真沒有良心,我還以爲你會來找我。”
魅娘頓時瞭然,立時配合道:“你個死鬼!誰讓你冷落奴家這麼久,哪能這麼便宜就讓你回屋了?”
王雯君見這二人這般恩愛,笑着搖了搖頭,“你們好好的,那我也就放心了。”
文子蘇繼續和魅娘裝着恩愛,不予理會。
王雯君也不在意,笑着離開了。
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了以後,文子蘇立刻彈開了身子,距離魅娘遠遠的,止住渾身的雞皮疙瘩,尷尬地謝道:“這段日子,只有先委屈你了。”
魅娘嬌媚一笑,“呵呵……魅娘一點也不委屈。”
文子蘇止住心中的惡寒,勉強笑了一下。
這時,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起風了,轉眼,烏雲漸漸飄了過來,籠罩整個低空。
魅娘擡頭看着,納悶道:“這好好的天氣,怎麼說變就變了?”
文子蘇也跟着望去,眉頭微蹙,“夏季的雨,總是說來就來,看來是要下暴雨了。”
“啊,對了!”魅娘突然尖叫了一聲,然後跑進屋,匆匆拿出了一把傘,“我看王小姐身着鎧甲,看來是替父親巡邏,想必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去,你快去給她送把傘!”
文子蘇一愣,看着傘,沒有動作。
“發什麼呆啊?!人家王小姐都送你回來了,你不會連送把傘去都不樂意吧?”魅娘遞着傘道。
文子蘇接過雨傘,轉身,飛快地衝了上去。
看着他飛奔的背影,魅娘慵懶地靠在門沿上,笑意曖昧,一個人喃喃自語道:“有趣。”
豆大的雨滴,一點一點砸落在地,濺起細小的水珠,很快連成一片雨幕,模糊人視線。
文子蘇緊緊握着傘,追了一段距離,也不見王雯君的身影,他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四下張望着。
也許她已經走了。
他心下想着,微微有些愧疚和失望。
拿着傘,雨滴打在身上,他也沒有察覺,而是漫無目的地走着,一時也不知道該回哪裡。
雨,越下越大,齊刷刷地砸在街道上、屋瓦上,伴隨着狂風,不停地吹颳着身子。
文子蘇有些冷,體內的酒完全驅散,他撐着傘,躲到了身邊一座府邸的屋檐下。
正準備暫且避一避時,耳邊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踩中水窪,濺起無數水聲,雖然聲勢很大,可隱沒在雷雨中,很難察覺。
文子蘇立時警醒,握緊手中的雨傘,趕緊躲到身後的石柱後。
而就在這時,只見一羣身着夜行衣的神秘人,手執明晃晃的長刀,足尖輕點地面,飛快地越過高牆,在雨幕中,矯捷的身影一閃而過。
文子蘇躲在石柱後,同這些神秘人只有尺寸距離,他清楚地看着他們進入身後的府邸。
他頓時回頭一看,恰逢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只見身後的府邸匾額上,清晰地寫着“張府”兩個大字。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正拔腿打算撤離時,忽而身後傳來一陣慘叫聲,在這大雨磅礴的夜色裡,尤爲淒厲恐怖。
他腳步一僵,始終耐不住好奇,貓着腰,悄悄來到牆根,透過牆上的牆窗,偷偷往裡面一看。
竟然看到那羣黑衣人,舉着手中長刀,飛快地抹去府中人的脖子,他們一路走過,便是一條血河,筆直地延續到內院。
文子蘇看得膽戰心驚,緊緊抓着心口,極力忍住胃裡的不適。
一道道驚雷,轟鳴整個夜空,龐大的雨聲,掩蓋了一切,森然的閃電,每一次照下,便是一張張慘白如鬼的臉,以及尚且還有溫度的屍體。
黑衣人顯然是訓練有序的組織殺手,他們踩着屍體,朝後舉着長刀,沒有半刻停留,直衝向張府內宅。
接着,又是一片淒厲的慘叫聲。
由於距離太遠,文子蘇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閃電劃過時,那黑衣人手中長刀泛着的幽冷光芒,以及形成鮮明對比的血光,還有一些殘肢斷臂和無頭屍體。
文子蘇駭然極了,俊秀清逸的臉,慘白如紙,這一恐怖畫面,彷彿勾起了他什麼回憶,痙攣的手指,幾乎要插破油紙傘。
而就在這時,一把比雨水還要冷,還要硬的東西,突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心下一抖,顫巍巍地回過頭,赫然只見眼前立着一個黑衣人,他身形高大修長,面上罩着黑色面巾,一身黑色勁裝溼透,一雙眼,冰冷麻木,寫滿了殺戮。
文子蘇緊緊盯着他,背靠在牆上,一動也不動,隻眼睜睜地看着,那黑人舉起長刀,猛地揮向他的腦袋!
文子蘇眼睛一閉,脖子一縮,自知今夜是活不過了。
可過了半響,也不見疼痛傳來。
他小心地睜開眼,雨水不停地打進他的雙眼,他用力眨了眨,竟然看到一具無頭屍體站在自己面前,正是那黑衣人的!
只一瞬,無頭屍體轟然倒地,濺起一層水花,水花四濺中,他清楚地看到,屍體後站着的竟然是王雯君。
只見她身着冰冷的鎧甲,渾身溼透,肥胖的身軀如一座大山一樣,筆直地屹立在自己面前。
此時,文子蘇顧不得驚豔,他胃中突然一陣翻涌,再也止不住,扶着牆壁一陣狂吐起來。
王雯君眉頭微蹙,卻是沒有去管他,而是猛地一揮手,沉聲一喝,“留一活口,其餘殺無赦!”
話音一落,只見一隊巡衛,突然從她身後涌出,翻過高牆,迅速衝進張府。
王雯君看了一眼文子蘇,眉頭微緊,最終卻是來不及理他,手臂在牆壁上輕輕一探,瞬間翻了進去。
良久,文子蘇終於吐得乾乾淨淨,虛弱地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躺在腳邊的屍體,又是一陣乾嘔。
吐得終於沒了力氣,他閉上眼睛不再看,慢慢撐起身子,有氣無力地往襄王府走去。
磅礴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待第二天天晴,所有血流消失得乾乾淨淨,彷彿昨天晚上,什麼也未發生過。
京都百姓,依如昨日一樣,平靜地趕集做生意,毫不知情。
京都張府殺人案,被一股強大的勢力,封鎖得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