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還要什麼時候纔到!”有人怨氣沖天地說,“事先約好了的,結果就來了我們四個,他們都上哪兒去了?”
“唉,到不到還有什麼關係?剛纔不是說了嘛,黃金已經被人拿走了!”
“怎麼可能這麼快,我不信!”
“不信?哼哼,不信別信,我親自去問的,還能有錯?金主已經收到了人頭,付清了錢,這筆生意就這麼結束了。”
“老子連夜趕路,就是這麼個結果?”
“那有什麼辦法,奇怪的是,那位接頭人他居然死了!他的脖子上紮了一支箭,就在這裡,刺穿啦!老子去的時候他們還才發現呢。”
這人突然壓低了聲音:“肯定是那個人做的,能這麼快做成這筆生意,絕不是什麼善茬……這麼厲害的人物,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好像有人上樓來了。慕筱舒將擦鞋子的帕子一收,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一關,就坐到桌前拿起了筷子。
這一番偷聽她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件,店主的屍體被人發現了,她成了嫌疑人。不過這有什麼呢?臉是假臉,現在誰還能認出她來?
第二件,暗殺已經完成的消息開始傳開了,在有心人眼裡,她慕筱舒已經死了。
慕筱舒琢磨着這兩件事的時候,也沒忘記吃東西。她一邊品嚐,一邊透過捲簾,看街上的行人。
再好吃的東西給現在的她吃都是浪費,因爲進的都是傀儡的肚子,她的真身還在木桶那泡着呢!可是至少還能嚐個味道不是?
慕筱舒喝了一口鮮美的魚頭湯,感覺整個人都舒坦了。
正在大快朵頤的時候,一陣鑼響突兀地出現,驚得慕筱舒差點兒丟了筷子。她不滿地瞪向樓下,就見到了一名男子,手中提着一面鑼,在那使勁敲着。這位就是罪魁禍首了。
慕筱舒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枚乾果,瞅準了那男子的腦門,正要砸過去,卻聽那男子開口說話了。她的動作頓了頓,覺得暫停報復行動,姑且聽聽他的說辭。
“諸位走過路過,都停一下,聽聽我的事兒!我的命好苦啊!”
“鏘鏘鏘!”
慕筱舒手一抖,捏着的乾果掉到了桌上,骨碌碌滾了兩圈,又落在了地上。
“爲了娶一個女人,我花了一大筆銀子。她家裡人要把她賣了,若不是我出了錢,她早就淪爲青樓女子了。她過門之後不久,又突生疾病,爲了替她治病,我幾乎傾家蕩產,連祖上傳下來的地都給賣了!”
“鏘鏘鏘!”
“可是這個淫娃蕩婦,她不知好歹,她竟然給我戴綠帽子!”
“鏘鏘鏘!”
伴隨着銅鑼聲聲,這男子開始痛訴自己的悲慘遭遇。
他說他的妻子是如何如何不知好歹,如何如何一次又一次地欺騙於他,他又是如何如何地上了她的蛋,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她,可她卻故態復萌,勾搭了一個又一個的野男人。
慕筱舒點點頭,此等女子,確實過分。這男子娶了這麼個人,也是倒黴,估
計實在氣不過,這纔來訴苦的吧。
不過,她怎麼有種在看天涯直播帖的即視感?
那鑼敲的還挺有節奏的,和着男子的講述,跟那精彩的說書人有的一拼。
下面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都圍着聽男子的控訴。聽到後來,一半人在罵那女子不要臉,四分之一的人在同情男子,最後四分之一則是在幸災樂禍。
慕筱舒給自己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這時男子已經講到他妻子的第六個野男人了。
“他們兩人是在大街上認識的,小六——就是她的第六個野男人——是個賣胭脂水粉的。她見他長的俊俏,居然就上了心。在小六那裡買了兩次胭脂之後,兩個人就買到牀上去了!”
衆人紛紛罵那女子不要臉,還有許多人幸災樂禍地在暗自嘲笑敲鑼男子。不過,男子訴苦之心不減,他接着說了下去。
“我這一生都被這女人給毀了!她勾搭別人不算,還給我招來了災禍!”男子撩起自己的袖子,一條醜陋的疤痕橫在他的手上,“這是被她的第五個姦夫給砍的!她跟小六的姦情被小五發現,小五就拎了柴刀去砍人。誰知小五眼神不好,卻把我給砍啦!”
姦夫反而來砍正牌丈夫,這簡直是豈有此理。對於敲鑼男子來說,這不是飛來橫禍是什麼啊?
慕筱舒都有點同情他了,再看別人的反應,大多也是如此。
“真不要臉!這種女人怎麼有臉活着!”
“小夥子真慘啊,好端端的一個人,就被一個壞女人給毀了。”
又是一聲鑼響,討論聲弱了下去,那男子接着說道:“我終於決定要休了這個女人,可是誰知道,我的休書還沒有寫完,這婆娘卻莫名其妙地被人給殺了!”
這話一出,衆人先是安靜了一會兒,殺人?好恐怖的事情!
可是轉念一想,那樣一個人,豈不是死了也活該?
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聲:“死的好!”這下可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有說這是有人在替天行道,有的說這是老天都看不過去,所以把她給收了云云。
男子聽着衆人議論,這回倒是不說話了。他那一頭亂髮將臉遮住了大半,看不清現在是什麼表情。
“那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男子咧嘴笑了起來,“後來我把她裝起來了,就在這兒呢。”
男子說着,將手中一個木箱往地上一放。
食肆之上,慕筱舒盯着那個箱子看了好一會兒,總覺得有些眼熟。接着她聽到了那聲熟悉的“啪嗒”,敲鑼男子將那口箱子打了開來。
圍觀的人們那一張張充滿好奇的臉瞬間變色,只見鑼男從裡面拿出了一條長緞帶,緞帶一頭繫着一個……一個……
一個腦袋!
“哇——孃親——”一個小孩張嘴哭了起來。
人羣瞬間後退了一大圈,他們這才發現,那個鑼男竟不是在開玩笑。
敲鑼男子把鑼一扔,將那長緞帶往邊上一根高高的杆子上一繞又一拉,就將那顆頭給吊了起來。
有人張嘴吐了,有人
倉皇而逃,還有人大呼着要去報官,人羣一下子散了許多。
但是還有一批人,他們很快就適應了,還留了下來。
“這婆娘作惡多端,死也不是好死!活該!”
“對,活該!”
“我呸!”有人朝那顆頭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有人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堆爛葉子,朝那顆頭砸了過去。
隨後,丟石子的,丟垃圾的越來越多。衆人的膽子也越來越大,更多的人蔘與了進來,紛紛拿東西砸那個壞女人。這似乎變成了一件好玩有趣的事情。
食肆二樓,慕筱舒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無蹤。她沉着臉,看着樓下這瘋狂的一幕。
繫着長緞帶,被高高懸掛在上的那顆腦袋,正是她送出去的!靠着它,她結束了無休無止的暗殺令,並得到了兩萬兩黃金。可是現在,那玩意兒不知怎麼落到了這名敲鑼男子的手上,對方還編了這麼一通故事侮辱她。
看別人的八卦,她自然樂呵得很,可是她沒興趣讓別人看自己的八卦。畢竟那雖不是她,卻長着一張跟她相同的臉。
慕筱舒冷眼看着樓下癲狂的人羣,目光從他們身上一點點掃過,最後停留在人羣邊緣,兩個正鬼鬼祟祟離開的人身上。
其中一人,手中還提着那面鑼。
慕筱舒的身影一閃,從這間包房裡消失了。與此同時,石屋木桶之中,她的眼睫微微一顫,隨後再次恢復了平靜。包間之中,變換了相貌的慕筱舒再次出現,這一回,她換回了她自己的相貌。
慕筱舒不緊不慢地從袖子中拉出一條絲巾,蒙在了自己的臉上。隨後她的身子一閃,如同一隻紙鳶,輕飄飄的,從窗口躍了出去。
半空中,一錠頗有分量的銀子砸了下來,穩穩落在了包間的桌子上。
不久之後,店小二過來添茶水,卻發現屋內已經空無一人,只有一錠銀子擺在桌上。他將銀子拿了起來,掂了掂分量,夠付飯錢了。
小二從肩膀下拿下抹布,正要清理桌子,卻發現那上面多了一個印記。不大不小,正存在於方纔放銀子的地方。
前街很熱鬧,而食肆後面則要清靜得多。雖有喧囂聲遠遠地傳來,卻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喧鬧。
兩名男子鬼鬼祟祟地走到這裡,挺住了腳步。
提着鑼的男子說道:“喏,按照咱們說好了的價錢,給你。”他將一個錢袋塞到了另一人的手中。
那人打開錢袋,一塊一塊數了過去,整整數了三遍。在敲鑼男子面露不耐煩的時候,這才笑着俯了俯身:“謝謝謝謝,那俺就走嘍。”
他美滋滋的將錢袋揣進了懷裡,轉身朝另一條街的方向走去。敲鑼男子則留了下來,找了個角落坐好,掏出另外一個錢袋,打了開來。
這個錢袋比起之前的要大,要鼓。敲鑼男子拿出一塊碎銀,放在嘴邊親了親,一張嘴咧着,笑的很高興。
慕筱舒站在角落裡,看着他們分錢,看着男子對着碎銀又摸又親,腦子裡卻在想一件事情。
她總覺得,這男子有點眼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