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李氏還是一臉毅然的表情,聽了慕筱舒的話,她的表情越來越僵,最後堪稱是面無人色了。她定定地看着慕筱舒,似乎在斟酌這話裡的真假。
慕筱舒坦然地迎視着李氏的目光,微笑着問:“嬸嬸做什麼這樣看我?”
李氏乾巴巴地笑了一下:“筱舒,你真會開玩笑。”
“我可沒開玩笑。”
李氏笑不出來了,目光躲閃了一會兒,說:“她怎麼說也是你的堂妹,你們身上流的都是慕家的血……”
慕筱舒手中正捧着一盞茶,聽了這話,她臉色驟變,將那茶給擲了出去!
“咣噹”一聲,李氏的肩膀抖了一下。
“不錯,她是我的堂妹,都是慕家之人。可是嬸嬸,當初是誰將我囚禁在繡園之中,日復一日地爲你們刺繡?當初又是誰,將一瓶毒藥灌入我的嘴裡,害我痛苦得死去活來?在何府門口,又是誰出言侮辱,讓受千夫所指,丟盡了顏面?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怎麼就沒人想一想,我身上流的也是慕家的血呢。”
李氏聽罷,半晌沒有做聲。
從前慕筱舒軟弱無能,但是李氏早已明白,她已經變了。如果今日不答應下來,那麼筱昭的事情……
李氏咬了咬牙,開口道:“我有兩個要求。”
慕筱舒恢復了淡漠的神情:“請講。”
“第一,不能讓她有生命危險。第二,不能弄傷她的臉。女兒家臉很重要,你……”
“我同意了。”
李氏看上去像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慕筱舒接着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提醒嬸嬸。不管筱昭受了什麼罰,都是她自找的。非得要怪個什麼人的話,也只能怪嬸嬸你。我說的對嗎?”
李氏的神色簡直是咬牙切齒了,但她還是點頭表示同意。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嬸嬸坐下喝口茶吧,綺青,奉茶點……”
“不用了,我吃不下!這就回去了。”李氏沒好氣地說。
“可惜了,我剛得了一些口感不錯的點心呢。既然嬸嬸不感興趣,那我就不勉爲其難了。後天,我就回京去,放心,事情我會安排好的。”
慕筱舒說着,起身送李氏出去。李氏的馬車就停在外面,慕筱舒看着她上車,眼見車伕就要駕馬離開,她突然又將人給叫住了。
慕筱舒掀開車簾,輕聲問道:“嬸嬸,我這容貌是怎麼變成如今這樣的?”
李氏一怔,隨後移開了視線說:“你得了惡疾,就……”
“我明白了。”慕筱舒說完放下了車簾,對車伕招呼道,“走吧。”
馬車緩緩駛出,慕筱舒準備回屋,就見到了笑容滿面的顧遠。
風宅如今雖是慕筱舒的產業,但裡面所有的丫鬟小廝都是譚浩淵的人,對顧遠比對慕筱舒都要熟悉一些,因而他簡直將這裡當做他自家一般來去自如。行宮到風宅之間,有一條近道,他們基本是走這條道,然後從一個小門進來的。
顧遠彎腰朝慕筱舒行了禮,喚了聲:“二小姐。”完了他又對綺青眨了眨眼,綺青看也不看他。
慕筱舒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轉,暗自笑了起來,總覺得
這兩個人之間有點什麼。
綺青面無表情地說:“顧統領這麼閒,主子交代的事都辦完了嗎?”
“那當然辦完了!我的效率還用說麼?我一從京城回來,就立刻來看……”顧遠突然瞥見了慕筱舒的笑臉,話在嘴裡溜了一圈,立即改詞兒了,“看望未來王妃!嘿嘿。”
慕筱舒一愣,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什麼未來王妃啊,根本沒影的事。
“你們二位慢慢聊,我就不打擾了。”她說着便往屋裡走。
“欸,等等!”顧遠叫住了慕筱舒,“其實有點事情想告訴二小姐。京城裡現在說得最熱鬧的,就要屬你那堂姐慕筱昭。人人都傳她是下一任皇后,還傳說皇上對她的及笄之禮非常重視……”
慕筱舒站住了,覺得有點奇怪:“這也太誇張了,再怎麼說,皇上也不至於來關心她及笄的事啊。”
“誰知道呢!”顧遠笑了笑,眼裡卻含着一絲狡詐。
一個念頭從慕筱舒的腦袋裡蹦了出來,看顧遠的表現,莫非這些傳聞和顧遠有關?換句話說,就是和譚浩淵有關。
慕筱舒正在思索之際,顧遠接着說:“關於慕姑娘的傳言也有不少,就是……”
“就是什麼?”
顧遠張嘴想說,突然被綺青給狠狠瞪了一眼,他打起來哈哈:“也沒什麼,無非就是些八卦罷了,殿下於行宮贈櫻之事傳得沸沸揚揚,他們就愛說這些事情。”
慕筱舒總覺得顧遠原本要說的不是這些,就在這時,譚浩淵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過是閒言碎語,有什麼好提的。顧遠,你既然沒事做,不如去幫幫顧朝。”
譚浩淵今日穿了一身白衣服,頭髮隨意地束在腦後,看上去尤其清爽飄逸。慕筱舒呆了一呆,突然發現譚浩淵也可以玉樹臨風,這並非俞王的專屬。
慕筱舒走神的當口,顧遠已經不知去了哪裡,就連綺青都沒了人影。譚浩淵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被慕筱舒一把抓住,挑眉質問道:“做什麼?我又不瞎!”
譚浩淵微微笑了一下,看着慕筱舒的模樣,不禁有所感慨。
就在不久之前,她對自己還是橫眉冷對的態度,現在……前後反差真大。只是他至今沒明白,那回慕筱舒在生什麼氣,只能感慨女人心變幻莫測,難以捉摸。
慕筱舒和譚浩淵雙雙進了屋,譚浩淵掀了下衣襬坐下,開口問道:“你希望怎麼處置廖淑芹?”
“你已經動手了?”
譚浩淵點頭。
慕筱舒搖頭說道:“這事我不管。”
“也罷,本王會處理。”譚浩淵轉移了話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方纔慕府的李夫人來過了?”
“不錯,她讓我早點回去呢。”
譚浩淵嘴角一挑,別有深意地問:“僅僅是這樣?”
慕筱舒點頭:“只是這樣。”
這句當然不可能是實話,譚浩淵沒忘記第一次見到慕筱舒時的情景,他本來還以爲自己遇上的會是一個丫鬟。
身爲慕家的二小姐,卻隱藏身份暗中住在慕府之中,後來又通過一樁“巧遇”認祖歸宗。譚浩淵只消思索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現在慕
筱舒揣着明白裝糊塗,他也不着急戳穿。
“本王還得留下繼續‘休養’,等你回京那天,本王親自去送。”
京城,慕府。
慕展閔和一位同僚在酒樓裡大吃大喝了一通,帶着一身酒氣回到府中。隨身小廝替他打了水來,洗了一把臉之後,慕展閔那點醉意便褪得差不多了。
“夫人呢?”慕展閔放下布巾,嘶啞着聲音問。
小廝出去了一趟,回來告訴慕展閔:“夫人去了櫻原。”
慕展閔的動作一頓,話裡已經帶出了不滿:“跑去櫻原幹嘛?”
“小的不知……”
“好了好了,下去吧。”
慕展閔將小廝轟走之後,臉色漸漸陰沉了起來。
他剛剛從那位同僚那裡得知了一個消息,他們共同的一個朋友廖涵,碰到事兒了!
廖涵是新晉官員,以前多年鬱郁不得志,近來才突然得到了皇上的重視。誰知道突然被人告發受賄,而且還是人證物證俱全!
廖涵爲人謹慎,並沒有得罪人啊!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了呢?他們思來想去,總算有了一點眉目。
櫻原行宮宴飲之時,麟王曾經大聲呵斥廖涵的女兒廖淑芹,後來更是發生了廖淑芹刺殺慕筱舒的事情。這件事表面上看是壓下去了,卻沒想到轉眼就牽扯到了廖涵的前程!
是誰動的手就更不必說了,如廖涵這樣的人,在麟王的眼裡也就是個小人物罷了。
慕展閔越想這事兒,臉色就越難看。他不安地在屋內踱來踱去,就是不肯坐下,目光閃爍,不知道在考慮什麼。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慕展閔的思路,小廝在外面低聲說:“老爺,夫人回來了。”
慕展閔神情凝重地看向門口:“讓她立刻過來!”
不久,李氏便前來見慕展閔了。
“老爺,我這纔剛回來呢,連口水都沒喝上,什麼事這麼急啊?”
慕展閔瞧了李氏一眼,問:“去櫻原幹嘛了?”
“筱昭及笄之日快到了,所以我去接她回來。”
“哦,這事是該好好準備,安排得如何了?”
李氏將一應事宜想慕展閔交代了,說完後小心觀察着慕展閔,總覺得他還有話要說。
“我那侄女兒,她也跟回來了?”
李氏有點心虛地說:“她和筱依不急着回來,可以在櫻原多玩幾天,橫豎都沒事情。”
“夫人,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啊?”
李氏愣住了:“我瞞老爺什麼了?住在櫻原的小姐們那麼多,我們筱依多留兩天又有什麼關係?”
慕展閔不過是隨口一問,聽了李氏的解釋,他那突然冒出來的疑心便也消失了。
他斟酌了一下說辭:“筱舒那丫頭……她可怪我們?她流落在外這麼久,吃了不少苦頭,難免心生怨憤……夫人覺得呢?”
“怨不怨我可不知道,不過她見了我,反正開心的得很。老爺,你大約是多慮了。”
慕展閔思索了一會兒,說:“但願如此吧,夫人,你多注意着她一點,要是有什麼不對的,立刻來告訴我。她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心思怕是深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