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現在很生氣。就連沉默不語的艾維爾都是臭着一張臉的狀態,情緒比較激動的托爾已經是嗷嗷嗷地叫出了聲來。
並沒有人規定什麼,實際上寒拓確實是衆人的領導。大家都從遙遠的地方趕過來,毋庸置疑的便是在帝都沒有自己的住所。所以住校幾乎是強制性的,這對於貴族們來說自然沒有任何威懾力,不過對於平民來說,一旦違反就應該是嚴重的退學的處分了。
結果只在相對於弱勢的平民學員們面前,校方纔會擺出一副相當強勢的態度。理所當然的,寒拓和他的夥伴們同樣處於校方的這種勢力範圍之內。
宿舍的安排當然也是校方來制定,幾乎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就擅自制定了宿舍。但是艾維爾等一衆天賦高強的人無可厚非地分配到了略微豪華的地方,寒拓方纔也陪着去看過,比起現世一些私立學校也不算差,這是沒有問題。
然而寒拓的名字卻不在這裡的宿舍的名單上面。大家到處打聽尋找,最後在一處破破爛爛的地方找到了寒拓所謂的“宿舍”。
不過是一所破舊的平房而已。雖然沒有隨時坍塌之類的危險,不過也絕對不像是給一個人居住的地方。推開門進去彷彿一層厚厚的迷霧就迎面撲過來,若是不掩住自己的口鼻的話,肯定會有一大蓬的細菌被吸入自己的體內吧。屋子裡面俱都是佈滿了灰塵的傢俱,難以想象這裡到底被無人放置了多長的時間。
恐怕只有到處執行過任務,相對來說見多識廣的艾維爾見過這種殘破的屋子吧。這番情景不禁讓在場的所有人眉頭髮皺。當意識到這就是學校分配給寒拓的“宿舍”的時候,脾氣直率的安雅首先就按捺不住。當場就準備拔劍去砍掉誰了。
一幕幕觸目驚心的殘破景象,雖然並沒有超出衆人的忍受底線,但是對於人對人來說了就很不同了。對於安雅這位女孩來說,寒拓遭到如此不公平的對待,早就不知道從何時就遠遠地突破了她的底線了。
心愛之人的苦難,總會讓另一個人完全喪失自己的理智。明明自信自己能夠遭受任何形式的苦難,卻將心愛之人所設想成了一個豆腐渣一般的弱不禁風之人,彷彿遭受一點點的風吹雨打就即將破碎似的。
寒拓若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在安雅的心中不過是“被保護的對象”的現實,大概會苦笑吧,然後會竭盡全力地吐糟“我纔沒有那麼弱呢”。
儘管他沒有那麼弱,他未曾想到的,是安雅依然會因此失去冷靜。
想也會知道,大概是方纔那位傷勢的少女對自己的態度對某些人造成了錯覺。那般惡劣的態度完全就是小孩子的天性了,對不喜歡而嫉妒的傢伙她才認真露出了自己本來的坦率面目,但實際上瑞恩娜並沒有他表面上所表現的那樣厭惡寒拓吧。
純粹是有某些自作多情的傢伙會錯了意思,然後自以爲是一個巴結瑞恩娜的機會,纔會冒着風險把寒拓安排到了這麼一般殘破的地方。
不過那位女孩不可能有這麼一般險惡的心思,對寒拓的不滿在方纔的交談之中盡情地表現出來了。本質上是一位純淨善良的孩子,不會背地裡面給別人小鞋子穿。
是某些傢伙自作多情的結果,要是被瑞恩娜知道了的話,肯定會兀自大發雷霆的吧。
“……沒關係。這並不是值得頭疼的事情,這種屋子,只要收拾收拾,就可以重新入駐的。”寒拓一把拉住了安雅的手腕,並沒有使用多少的力道,卻讓方纔如同猛獸一樣激動的安雅一瞬間就安靜下來了,“所以說……不用這樣,要是做了的話,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說的清的呦。”
說生氣是生氣的。但凡有點兒血性的男子漢。就會對這般不公平的待遇所激怒的吧,但是一頭熱血地衝過去大鬧一番的話,只能做的到“流血五步”,不能做到“天下縞素”,爲了一時候的暢快,而拋棄全局的情況是不可取的。
“小不忍則亂大謀”。只有看到安雅不顧一切的態度之後,寒拓纔會清楚的意識到這樣的事態。自己應該保持冷靜才行,擁有一羣爲了自己而憤怒的夥伴也同樣是感覺幸福的事情。
所以寒拓並不在意。但不代表他能夠輕易地忘記。沒有人能夠輕易踐踏自己的尊嚴而不收到應有的反擊。
“沒關係……我們還有大大的計劃,那個時候……”寒拓毫不留情的冷漠語調想起來,“那個時候,遭受的多少屈辱,都可以上百上千的返還給他們的。”
“不……不是那樣的問題啊……阿拓你住在這種地方,讓我們怎麼能夠安心地住在那種宿舍裡面呢?”莉法帶着悲傷的表情說道,就像是被父母推脫着說“我們不喜歡吃肉吶”,這樣的話後,把自己盤子裡面肉都扒給孩子的盤子裡面了。
這份愛實在是太過於沉重,即便能夠盡情品嚐到肉質的美味,但是孝順的孩子的幼小心靈不可能安心地享受這些的吧。比起來自己能夠吃到的美味變成三分之一,還是大家一起快快樂樂地吃飯更加幸福吧。
這對於安雅和莉法她們來說,是一模一樣的心理。但寒拓便是那位倔強的父親,也同樣有着屬於自己的特殊堅持。
“如果過意不去的話……就來幫我好好的整理一下吧,如果能夠清理出來一個能夠住人的空間的話,那可就是幫了我大忙了。”
寒拓這位倔強的“父親”,認爲自己的孩子還在長身體的時間,即便自己不吃的話,那也實實在在地進入了孩子的身體裡面,一定會成爲身體之內的豐富養分吧。能夠給孩子強健的身體,關鍵時刻可以擋住一些風雨的話,那也就足夠了。
“收拾好了之後,大家就回自己的宿舍吧,要好好地跟舍友們打好交道,可不要給他們擺臭臉色啊~”語氣臉色活脫脫地就像一個苦口婆心的父親。
或許夥伴們更希望寒拓說出來的,是“我們一起住在這裡吧”,這種邀請他們的話語。或許在這裡的條件是真的艱苦,但是比起自己不斷遭受折磨的心情,這樣的決定反而才更好也說不定。
結果寒拓比起這種情景,他明明知道他的夥伴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托爾閃亮亮的火紅色眼眸無言地盯着他的臉龐,許多事情不用言語,光是看着這樣的眼神,寒拓就大概能夠猜出來了。
猜出來了,但並不打算實行。
大家窩在一個殘破的地方未免太過於心酸,旅途應該是輕鬆愉快的,而不是處處遭受苦難的。是自己單獨的判斷把夥伴們拉了進來,那麼自己也必須爲此負擔相應的責任纔對。所謂的“冒險旅途”應該是充滿浪漫激情的,而那般豪華的宿舍正好符合旅途的期待。
正像是一位父親一般,強行忽視了大家的想法,宿舍的舒適程度是實實在在的。那麼殘破的平房只要自己來忍受就好了。
艾維爾欲言又止,但終究無法說出口。
寒拓身爲這個集體的領導人,所做出來的決定,不管是對的是錯的,不管是順和心意亦或是不順心意的,既然追隨過來了,那麼無論是什麼樣的決定,自己也只能夠默默地承受了。
伴隨而來的只有嘆息。結果寒拓雖然從心底處接納了夥伴們的存在,但是各種行爲思考俱都是以自身爲出發點的。
這讓他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他正好看見擊敗了那隻風魔的寒拓,帶着難以用語言所描訴的表情,不回頭地直接突進去了幽暗的森林裡面。
那身形是那般的孤獨無比,看的讓人渾身的心神一顫,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處在那般無助的情景之中,大概會因爲無法承受的孤獨而死掉吧。
那幾乎不是身爲人類的這種生物能夠忍受得了的刺激情感。
結果從那個時候以來,寒拓的本質還沒有變過。他就像一個刺蝟,孤獨一人的時候團起自己的身子,在黑暗的森林之中靜靜地保護着自己。然而當他有一天遇見了自己的好夥伴小兔子,爲了不讓自己身上的尖刺傷害到它依然團起自己的身體,獨自一人散發着不要靠近的意味。
就算是得到美好的事情,結果從最後來看,也不過是讓其變成孤獨一人的原因罷了。
大家叮叮噹噹地把這個破舊的地方收拾好了,尤其是三位女孩,雖然從來都沒有做過這種家務事情,但依然把自己身爲女性的本能給全部壓榨了出來,爲房間的收拾給貢獻了自己最大的一股力量。
能夠做得好一點那就做的好一點,如果說什麼時刻總會讓一個人的感官時間變得緩慢的事情,那無疑就是現在的一兩個休息的小時了。然而這個房間實在是太大,所積壓的灰塵也實在是太多,即便大家忙到了黃昏的時刻,所做到的事情依然是有限的,也僅僅只是清理出了一個能夠睡覺的角落而已。
女孩們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留着寒拓在這個平房的門口之處慢慢地揮手告別,她們臉上都是一副難過到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唯有寒拓臉上淺淺的笑容還沒有變過。
離去也用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直到所有人的身影全部都消失在了拐角處的陰影之中。
他才難得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破舊平房之中,房間是昏暗的,用作照明的魔導器小球擺放在角落的周圍,在那裡散發出了昏昏暗暗的燈光。經過大傢伙清理的房子裡面到底沒有“悉悉索索”的小動物爬動的聲音,但是死一般的寂靜依然讓人感覺不太舒服。
沒關係啊……沒關係……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真想做的到的話肯定是有什麼辦法的吧……不過太過麻煩,會和自己的付出捨棄不成正比的回報,完全不會納入寒拓的考慮範圍之內。
結果又重新變成了孤身一人了……這種感覺無論經過多少次,還是會讓人悲傷的不適應了。在森林的那次雖然孤獨,但還有着暫時不會說話的托爾爲伴,這下子可就真的是自己一個人嘞。
寒拓看見從窗子外面,有隱隱約約的潔白皎潔的月光照射進來,照射在房間的地板上面,清晰無聲的,連灰塵涌動的軌跡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映照出來,莫名讓人感覺有一種清冷的味道。
寒拓裹挾着毛毯只微微地露出自己的眼睛,就這樣遮蔽着全身一般作爲自己的堡壘。
這是小時候的寒拓,所發明,甚至到了十七歲的年紀依然在沿用的一種獨特的自我保護的方式。幼時的父親母親都十分忙碌,經常只有自己一個人等在家中度過一個個寂靜的夜晚。
這無非是一種掩耳盜鈴的行爲罷了。把自己全身裹住,實際上看起來是比起紙張也不能堅實一點兒的防禦手段,卻可以遮蔽自己看過去的大部分的視線,給自己一種生活用黑暗鑄就的堡壘的錯覺感。
只有這樣,自己纔可以抵禦活動在黑暗之中的各種妖魔鬼怪。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
但一直以來也是以不同於此的方式得到救贖。
小時候,鄰居的青梅竹馬的女孩總是在自己獨自度過的夜晚,敲響自己的窗戶,然後和自己嘻嘻鬧鬧着,一起躲進了被窩裡面,然後一起沉沉地進入夢鄉。
在森林那次,也是托爾火紅而活潑的身子躺在自己的懷中,纔給予自己無上的慰藉。
到頭來,只有這兩位女孩真正的跨入了自己的心扉。
孤獨是自己一直都在體驗的感情,而破除這種體驗的她們就像是雨過天晴的陽光一般光輝耀眼。
每次自己體會到了都是不完整的孤獨,所以無論經歷多少次都會不適應。
那麼這次……會有自己的救贖者麼?
怎麼可能……寒拓苦笑的想到。
天神豈會無止境的眷顧自己呢。
在他閉上眼睛的瞬間,有一道身影偷偷摸摸地朝着這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