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陸納當場拒絕倒也沒過於引起雲峰的驚訝,畢竟錢財是小事,臉面纔是大事校園全能高手!《禮記》有云:六經教雖異,凡以禮爲本。孔子又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信,無以知人也。
禮是維繫上尊下卑的等級秩序與親疏關係之根本所在。每個人在社會中有其固定身份,要依禮法行事。如果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說了不符合身份的話,就會丟臉。對於士族來說,別說向百姓認錯賠罪了,就是同處一席都會被人恥笑!
雲峰嘴角現出了一絲嘲諷,把玩着手中馬鞭,惋惜道:“看來陸家郎君果然不識輕重好歹,也罷,本將就幫你清醒一下。”說着,向後招了招手:“來人,給陸家郎君涼快涼快,替他醒醒腦子!”
“遵命!”兩名女羅剎奔了過來。
陸納下意識的連連後退了幾大步,儘管雲峰沒有明說,但也能猜到這人很可能會以嚴刑拷打來逼迫自已同意賠償,不禁又慌又怒,厲聲恐嚇道:“雲將軍你....你可莫要胡來,哼!我朝舉刑不上權貴,用法不及士族!你若敢動我分毫,便是與全天下爲敵!”
雲峰擺了擺手,呵呵笑道:“陸家郎君莫慌,莫慌,你誤會了,本將又怎能當衆給你上刑?這麼多人看着又有誰敢給你用刑?呵呵不過是見你頭腦泛迷糊,幫你清醒清醒罷了。”
其實,陸納的確不是在虛言恐嚇。士族還真的不能打不能殺,除非犯了謀逆大罪,但陸納只是指使手下打殺了幾個平民百姓,屁大的一件事。
雲峰有充足理由打殺沈勁。一來沈勁辱罵天子,二來他與沈勁有私仇,爲爭奪宋褘而結下的仇怨。朝庭不僅不能以此來指責雲峰,反而還得誇他殺的好!可是他卻沒有對陸納下手的依據,搞人身傷害,將會引發全體士族的公憤。
然而,不打不殺就治不得陸納?
雲峰話音剛落,兩名女羅剎已奔了過來。一人一邊,扯住膀子就往湖畔倒拖而去。
陸納連蹦帶跳,雙腿亂蹬亂踢,腰擰的跟麻花似的。嘴裡還大聲威脅着:“快快放手!你們這是與全天下爲敵,如今收手還爲時未晚,否則,真要做出了什麼,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陸納的威脅與掙扎沒起到任何效果。兩名女羅剎睬都不睬他,別看她們手腕纖細手掌瘦小,可力氣卻不是開玩笑的,如同鐵箍子一般。緊緊箍住陸納的兩條胳膊,徑直拖向了湖畔。
剛一踏上水面。一名女羅剎立刻反擒住陸納雙臂,再伸出腳尖在他膝彎處一踢一推。動作嫺熟,力度適中。“撲通!”一下,陸納當即雙膝着地,另一名緊跟着上前揪住他頭髮,“撲哧!”一聲,水花四濺,硬生生摁進了水底!
“咕嚕嚕咕嚕嚕!”一陣陣水泡直往上泛。
透過淺綠色湖水,這兩名女羅剎能清晰的看到在水面下,陸納腮幫子一鼓又一癟,每一次癟起,喉頭還得蠕動一下,不禁交換了個詫異的眼神,這人怎麼喝的這麼歡?湖水有這麼好喝嗎?
陸納卻是有苦不能言,他自小錦衣玉食,身嬌肉貴,何曾吃過這種苦頭?當腦袋被摁入水裡時,整個人都變的手腳忙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想掙扎,可是被摁住頭反擒雙臂,半點也動彈不得。求生的本能又驅使他張嘴呼吸,然而,吸進來的不是平日裡從未當回事的空氣,而是冰涼中還帶着點腥澀的湖水。
這就和溺水者有點相似,不會游泳的人落入水中,假如迅速閉住呼吸,且手腳又不亂蹬亂動,反倒不容易沉入水中。可是大多數人卻由於慌亂的緣故,胡亂掙扎以致嗆了一肺的水,掙扎的越厲害,水就嗆的越多,下沉的速度也越快,當最後氣力耗盡的時候,只能無助的沉入到水底。
也沒過多久時間,陸納的掙扎再一次劇烈起來,顯然,這是臨死前的掙命,再摁下去就得被活活嗆死,女羅剎手一提,把他腦袋拽出了水面。
“咳咳嘔!”
一陣撕心裂肺的狂咳之後,陸納又是特吐狂吐,一口口的黃水經嘴角順着衣襟沾滿了前胸,嘔吐的時候還摻雜着零星的劇烈咳嗽,好半天才漸漸緩和下來。他的面色比紙還白,大口大口呼吸着,第一次覺得空氣是如此的美好,也是如此的珍貴。
陸納有種感覺,他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相信,只要時間再廷長一點點,他將與湖中那些平民百姓一樣,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屍,而那種喉頭火辣辣,鼻子又酸又澀直衝腦袋深處的滋味滲入了靈魂深處,到現在頭顱裡的筋脈還在一跳一跳,有如炸裂一般的疼痛,不由得,他發自內心的感到了恐懼!
這一刻,他已拋去了自尊,沒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的人不會體味到生命的寶貴!他只知道,要臉面很有可能會被溺死,就得承受這種至死也難以忘記的痛苦,還意味以後再出不能享受士族專有的奢糜生活。
然而,是家族的面子名聲重要?還是個人的生命重要?是強撐到底寧死不屈爲家族盡節,還是卑躬屈膝忍辱求生以享受人生?究竟該如何選擇?陸納做起了劇烈的思想半爭!
雲峰策馬上前,微微笑道:“陸家郎君,湖水滋味如何?頭腦是否清醒了些?是否想通了願意向百姓們給付賠償?請說句話。”
陸納渾身劇顫,心裡猶豫不決,他雖然拋開了自已的自尊,可是他明白,今天只要點一下頭,將成爲家族的罪人!古人對於家族,看的比自身要重。
雲峰見他不答,又向女羅剎吩咐道:“看來我瓦官寺一側湖水滋味真的挺不錯的,陸家郎君剛纔喝的不夠盡興,還想再喝啊,來!再好好招待招待他,免得本將被人說成小氣。”
“遵命!”女羅剎齊聲應道。
陸納臉上頓時現出了驚駭欲絕之色,他寧可被一刀殺死,也不願再品嚐這種嗆水的滋味了,剛要開口討饒,卻慢了一步,腦袋又被摁入了水中!
仍然有如前一次,在一連串水泡冒起的同時,陸納嚥下了大量的湖水,然後在臨死之前被提了出來,一陣狂咳加嘔吐,只是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嚴重,連續兩次體驗死亡的滋味,已使他失去了所有力氣,除了頭被拽住離開水面,身體已整個浸泡在了冰寒徹骨的湖水當中。
雲峰再次問道:“陸家郎君,考慮的如何?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陸納連忙虛弱道:“我陸氏願賠付!”他已經徹底放棄了,什麼自尊家族顏面都顧不上了,只求不再受到比死還難受的折磨。
雲峰笑道:“這不就對了嘛?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本將再請你辦件事,你下道令讓湖裡那些船把百姓屍體打撈上來全都送到岸邊。”接着又轉頭吩咐道:“把陸家郎君扶上來罷。”
女羅剎依言把陸納架到了岸上。
陸納則認命般的讓親信去湖岸打出旗語,給船隻發訊號,趁着這個時間,女羅剎們也在清點着受傷人數。
白蕩湖並不深,最深處也就一丈左右,而且又有多具屍體浮上了水面,因此打撈起來並不費時,沒多久,四條船先後靠上了湖岸。雲峰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細細一回想,原來少了一條船,不用猜,肯定是溜走通風報信了。
‘算你們走運!’雲峰眼中寒芒一閃,喚道:“去,把船上所有人全綁下來,一個都不許少!屍體搬下來後,讓在場的百姓們認領,有相識的請他們幫忙喚來家人。”
“遵命!”近百名女羅剎齊齊一施禮,抄起武器向着四條船快速跑去。
雲峰轉回頭問道:“陸家郎君,你可帶有現錢?”
陸納沉着臉道:“未曾,誰出門帶那麼多錢?不過我陸氏會很快送來。”
雲峰搖了搖頭:“這大冷天難道就讓百姓們候着等着,這樣吧,本將先行墊上,你打張欠條即可。”隨後向左右吩咐道:“把筆墨紙硯取來。”
兩名女羅剎領命離開。
“你!”陸納面現怒色,士族什麼時候打過欠條?雲峰此舉擺明了是在羞辱人,可是他的麪皮早就給扒了下來,人的底限一旦被突破,再想堅持可就難了,只能一步步的作出退讓。陸納咬咬牙道:“好,打就打!”
片刻之後,女羅剎取來紙筆,還利用多餘的夾板支了個小几以方便陸納書寫。
雲峰看了眼正準備提筆的陸納,阻止道:“陸家郎君,且慢,本將念,你再寫。永昌元年十月十三日,建康百姓於瓦官寺一側湖面正常捕魚,無端遭受吳郡陸氏驅逐毆打,導致重大傷亡!據統計,輕傷三百一十六人、重傷一百二十人、溺亡九人!
幸吳郡陸氏嫡長子陸納未泯天良,意識到所犯滔天罪惡,以其嫡長子身份代表吳郡陸氏向百姓們道歉,又自願對無辜百姓作出賠償,經協商:賠償輕傷者千錢至萬錢不等,合計一百二十八萬八千錢!賠償重傷者每人十萬錢,合計一千二百萬錢!賠償死者每戶一百萬錢,合計九百萬錢!總計二千二百二十八萬八千錢!由涼州牧雲峰先行墊付,他日另行歸還,今出此據,以滋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