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雲峰耐心解釋後,王羲之真的明白了,歎服道:“斷山兄寥寥數語,通明透徹,實羲之所不及也最新章節國勢。“
雲峰淡淡笑道:“仲少無須如此,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換了任一濁吏來做,應不會差於本將。”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頭對張靈芸說道:“靈芸,咱倆都忘了一事,就是瓦官寺的存糧,除了留下部分給女先生,剩下的得抓緊時間移入軍營,另還須採辦馬料,至少夠三月之用。”
張靈芸點點頭道:“雲郎你放心好了,待會兒妾便與綺貞把此事給辦了。”
王羲之心頭升起了一絲疑惑,忍不住問道:“斷山兄莫非是打算回返秦州了?”
雲峰心想你這麼認爲最好,雖然他對朝庭討伐王敦持觀望態度,但也不會逢人就說,與張靈芸交換了個隱秘的眼神,順水推舟道:“本將確有此意,只是具體行程尚未定下,估計還須些時日準備。對了,趁着現在無事,不如咱們數人分頭行動,仲少與謝尚隨本將去城外營寨,如何?”
王羲之嘆道:“如此也好,能結交斷山兄實爲羲之之幸也,若是定下行程,請千萬通知一聲,羲之當與謝尚趕來爲斷山兄送行。”
雲峰拱了拱手:“有勞仲少與謝尚了,屆時自不會落下二位,請放心便是。”
剛要與王羲之及謝尚出門,一名女羅剎卻奔了過來,施禮道:“將軍。方纔府外有一名荀府管事前來傳話,說是中書令請主母師尊回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呃?”雲峰與張靈芸心中同時一動,都覺得荀菘很可能打着從親情方面着手的主意。荀灌娘也有同樣的想法,向二人打了個眼色,笑道:“靈芸,那爲師就不陪你去瓦官寺了,剛好已有好些時日未曾向父親請安,心中倒掛唸的很。”
張靈芸點點頭道:“師尊你去吧,請代弟子和文君向師公問好。”
荀灌娘淡淡一笑,轉身而去。其餘數人也是分頭行事。
荀菘的主宅位於清溪與外郭籬之間的東效權貴皇族居住區,這裡風景優美,人跡罕至,一座座巨型豪宅坐落於山林水泊之間。非有身份者不得入內。
約半個時辰左右,荀灌娘來到了自家府邸,說起來,她這幾年幾乎都住在山上,已經很久沒回家了。荀灌娘自認爲自已是出家人,至於別人會不會這麼想,卻不得而知。
怔怔凝望着府門,荀灌娘有了片刻愣神。隨後啞然失笑:‘自已怎麼了?這些日子情緒總是波動的厲害,不過。似乎感覺還挺不錯的,而且近幾年來一直未有寸進的功夫竟也有了些微的突然跡象。’荀灌娘暗暗想着。搖了搖頭,伸手叩響了門環。
“吱呀”一陣聲響,府門開了條小縫,一名老管事探頭一看,不禁現出了驚喜之色,施禮道:“女郎,您回家就好,郎主正在書房,請隨老奴前來。”
‘家?’上面一個屋頂,下面一個豕,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字,荀灌娘卻莫名的心裡一抽!情不自禁的舉目四望,屋舍、小品、院牆之類的並不是很熟悉,眼前這個老管事,也只有依稀的印象,好在能勉強記得姓洪。然而,卻出奇的沒有感到陌生!
荀灌娘深吸了口氣,壓下翻騰不休的心情,微笑道:“洪伯,不用麻煩了,天這麼冷您老還是呆屋裡烤烤火吧?”
話剛脫口,荀灌娘愣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已的口中說出!
老管事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之色,這還是幾年前那個冷冰冰不給任何人好臉的鐵面女郎嗎?緊接着回過神來,連聲道:“不,不,不礙事的,老奴這身子可棒着呢,不是老奴自誇,再侍奉郎主十年二十年都不成問題。對了,女郎快請。”說着,轉身向前引路,可是,他擡起衣袖輕拭眼角的動作卻被荀灌娘生生看進眼裡!
跟着老管事一路前行,碰到的婢僕雜役均是又驚又喜的問好,荀灌娘也一一笑着點頭回應,非常自然,沒有半點不自在。與老管事的反應一樣,所有人的臉上都寫上了“不可思議”四個大字!
不由得,荀灌娘想到了自已的兩個弟弟,一個八歲,名荀蕤,另一個未滿週歲,名荀羨,她努力回憶着他們的面容,令她抓狂的是,卻總是朦朦朧朧不甚清晰。
正神思恍惚間,老管事的聲音打斷了她:“郎主就在裡面,老奴請爲女郎通報。”
荀灌娘擡頭望去,書房大門中開,荀崧正伏案揮毫,絲毫不覺屋外有人接近,看來已沉浸入了書法的意境當中。
荀灌娘擺擺手道:“不勞煩洪伯了,灌自已進去即可。”
“那麼老奴告退。”老管事咧嘴一笑,轉身而去。
荀灌娘沒來由的生出了緊張感,有多久沒見到父親了?算起來應該是年初荀羨滿月的時候回來過一趟,只是送了件禮物,不冷不熱的丟了幾句恭賀的話,連飯都沒吃就回到了山上。
想到這些,一股歉疚之意涌上心頭,長長嘆了口氣,荀灌娘輕手輕腳的走入書房,荀崧依然沒有發覺有人進來。
荀灌娘站在一旁也不打擾,默默看着,荀菘的頭髮半灰半白,鬍鬚已經純白,眉毛則灰黑相間,臉上的溝壑也加深了許多,每一道溝壑都代表着一個故事,這一生所經歷的風風雨雨全印在了上面。
突然,荀灌娘意識到,自已的父親老了,明年得過六十大壽了,心裡竟泛出了一絲酸意。
書房裡,一名老人揮筆疾書,另一名面容秀麗的道姑侍立一旁,一動一靜形成了鮮明對比。
也不知過了多久,荀崧重重呼了口濁氣,把筆放向一旁,伸手一左一右掄起了自已後背,卻無意中一擡頭,正見荀灌娘立在眼前,不禁喜道:“灌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就這樣一直站着?你怎不叫喚爲父一聲?”
荀灌娘分明覺得眼角也生出了微微酸澀,她已記不清有多少年沒生出過這種感覺了,連忙閉了閉眼睛,強笑道:“阿翁,小女也是剛來不久,只是不想驚擾您而已。對了,讓小女來服侍您罷。”說着,款步繞到荀崧身後跪下,替她的父親輕輕錘起了腰背。
眼神卻下意識的向几案望去,几案上鋪着一幅白紙,白紙書着兩行正楷: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字形嚴整,蒼虯有力。荀灌娘生出的第一感覺,是這十四個字似乎在哪見過,凝神一想,不就是出自於雲峰的那幾本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