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約曾叮囑慕容皝看完之後把書信立刻銷燬,但慕容皝認爲對自已有用,因此留了下來,如果祖約知道慕容皝逢人就出示,只怕悔的連腸子都青了。
雲峰帶着一絲疑惑接來,放眼看去,祖約的這封信,主旨便是點出了劉琨與慕容廆在身份上的疑點,雖說內容很籠統,也沒什麼有力的證據,但云峰瞬間就明白了劉琨與慕容部之間的關係,同時也意識到,慕容皝身上的巨大價值!
雲峰面sè不變,強忍着狂喜把信件遞給了荀灌娘,荀灌孃的出發點與雲峰不同,眨間工夫,俏面已是一片冰寒,耐着xìng子看完之後,忍不住怒道:“爲師雖不知劉琨使了何等手段挾制祖約,卻可以肯定,師兄必是死於他手!這狗賊喪心病狂,竟能下此毒手,總有一天教他血債血償!”
雲峰點點頭道:“祖約生xìng懦弱,按理說,斷不敢行軾長兄,但既作出如此大逆之事,定然有了不得的把柄握在劉琨手上,他rì只有將他生擒活捉,拷問之後才能真相大白,老師請勿要激動,弟子相信用不了多久,祖將軍的死因便可大白於天下。” . .
荀灌孃的面sè稍稍緩和了些,只是,眼中的憤恨卻絲毫不減,還虧得雲峰瞭解荀灌孃的爲人,否則,換了其他人,見自已的妻子對另一個男人如此上心,不吃飛醋纔怪呢。
暗暗搖了搖頭,雲峰又嚮慕容皝道:“如此看來,三郎君軾兄背父的罪名也是劉琨憑空捏造。實是身負天大奇冤。只是不知。三郎君來長安是爲何事?”
慕容皝從懷裡又掏出一封信,呈上道:“這是枹罕慕容部族酋慕容吐延託皝給秦王奉上的降表,慕容吐延願起族中jīng騎兩萬,爲秦王一統天下大業盡上綿薄之力!”
“哦?”這次雲峰是真的動容了,他正爲僕從軍的數目不足而發愁呢,如今身邊僅有姚益生的一萬羌軍,慕容皝的不請自來,當真是瞌睡送上了熱枕頭!
雲峰連忙接來再看。慕容吐延在信中追憶了兩家歷史悠久的良好關係,表達出了向秦國臣服的意願,言辭極盡謙躬,令人毫不懷疑他的誠心。
這倒令雲峰稍有冷靜,不禁目中泛出奇光看了看慕容皝,慕容皝果然不負智計之名,光是這兩封信取出的順序就可圈可點,第一封爲自已正名,第二封闡明來意,毫不拖泥帶水。慕容皝心思之靈巧由此可見一斑!
匆匆一瞥收回目光,雲峰的心思又回到了慕容吐延的降表上。他並不擔心慕容吐延會耍出什麼花招,畢竟一個十萬人口的小小部族,面對龐然大物般的秦國,還沒那麼大的膽子,而且雲峰也清楚,這一支慕容部的分支便是rì後雄踞青海的吐谷渾。
說實話,雲峰的確存了收編它的心思,青海這地方,雖是苦寒,卻水草豐美,長江、黃河皆是發源於此,論起放牧養馬的天然優勢,遠超過秦樑二州,雲峰自是不會任它由外人佔據,只是在現今的條件下,一時騰不出手。
更何況在它的南面,還有一塊目前力有不逮的大片土地,那就是青藏高原,沒辦法,它的海撥太高,大多數戰士都不適應高原所獨有的缺氧氣候,只能逐漸在軍中加強針對xìng的訓練,以及醫療衛生水平的相應提高,再去圖謀了。
而這個時候,青海,也就是古人口中的河湟,可作爲隔絕青藏高原與秦涼二州、及關中地區的一道天然屏障,雲峰雖不清楚吐蕃會於何時興起,但把河湟牢牢握在手中,可使得高原上的敵人再不能構成任何威脅,一瞬間,他已經有了處置慕容吐延的主意,即類似於姚戈仲,給予一定的自治權,但必須固定在這塊土地上,不得隨意遷徙擴張,rì後秦國再越過枹罕,向河湟深處發展,將它包圍,架空慕容吐延,同時以秦國先進的文化與富足的生活,將這一支慕容部慢慢同化掉。
慕容皝卻不明白雲峰的心思,他先看到雲峰現出了喜意,隨後臉面卻越來越沉,這令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不清楚雲峰在想什麼,是嫌兩萬軍太少?還是懷疑居心不誠?
正當他忐忑不安時,雲峰已是開口道:“孤是個爽快人,不喜歡繞彎子,既然慕容吐延誠心歸附,孤斷無不允的道理,只是,天下間沒有免費的吃食,請慕容三郎君開出條件!”
慕容皝也不多說,拱了拱手:“既然秦王爽快,皝也不便矯情,由於父親慘遭賊人毒手,皝願追隨秦王雪此深仇!”
雲峰突然想到,謝尚的遭遇與慕容皝如出一轍,都是父親中jiān計而亡,與劉琨也有刻骨深仇,按當時的習俗,必須要把仇人的頭顱供於長輩靈前纔算是大仇得報,那麼,劉琨的頭顱該給誰?
‘算了,任由他們自已解決。’雲峰把這個難題拋去了腦後,略一點頭:“可以。”
“多謝秦王!”慕容皝施了一禮,又道:“請問秦王將如何安置枹罕慕容部?”
雲峰不假思索道:“依羌族故事,枹罕慕容部可居留原地,但必須設置州郡入我秦國,慕容吐延爲郡太守。”
雲峰的表態,正符合慕容皝與慕容吐延的預期,慕容皝代慕容吐延稱了謝之後,繼續道:“皝尚有最後一事問秦王,對我遼東慕容部將如何安置?”
這纔是最重要的一環,近百萬族人與慕容皝休慼與共,而先前幫慕容吐延詢問只是盡一個道義上的責任,因此慕容皝在問出口之後,頗爲緊張,一眨不眨的看着雲峰,他明白,雲峰心狠手辣,兩年前被俘的族人連同羯人、宇文部與段部合計數萬俘虜,悉數慘死在漢中已經不再是個秘密,儘管雲峰竭力掩蓋真相,但慕容皝自有打探的渠道,他生怕自已的族人被驅趕做勞役,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
雲峰的臉上也現出了凝重之sè,眉頭緊緊皺起,久久不開聲,就連荀灌娘、庾文君、裴妃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彌蕩起了一股壓抑之極的氣氛,儘管西北大風吹的衣角獵獵作響,卻不能驅散一分一毫。
的確,雲峰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光憑遼東慕容部那基數廣大的人口,就足以開挖一條由薊至建康的運河,憑心而論,他捨不得白白放過,只不過,慕容皝是快速擊垮劉琨的關鍵,爲使江東儘量少的免遭戰亂的破壞,就必須拉攏慕容皝。
‘也罷,缺了慕容部,還有羯人、宇文部、段部、倭人、三韓、高句麗,乃至更遠的黑猴子、肅慎、夫餘、高車等層出不窮的野蠻人,這天下,什麼都缺,唯獨不缺人!’
爲了儘快結束戰事,雲峰選擇了對慕容皝作出妥協,不過,他卻反問道:“依三郎君之見,該當如何?”
慕容皝鄭重施了一禮:“我遼東慕容在先父的帶領下,素來藩衛大晉東北邊陲,頗得朝野間的讚譽,但由於父親爲jiān人暗害,族人在不知情下,是以才爲虎作倀,成爲jiān人爪牙,但他們的本心絕非如此,請秦王念其無辜,赦免其罪!”
雲峰淡淡道:“可以,不過,你慕容部不得居留中土及其周邊,其中也包括遼東。”
“爲何?”慕容皝脫口而出。
雲峰冷哼一聲:“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這”一瞬間,慕容皝滿心都是苦澀,但很快就明白了雲峰的顧忌,關鍵還在於人口基數過大,如姚姓羌族、枹罕慕容部等十萬人口級的小族,雲峰可以容忍,而如遼東慕容部近百萬的人口,由於有匈奴劉淵與羯族石勒的先例在前,任何一箇中原王朝,的確需要防備他rì有被異族喧賓奪主的可能,既便換了自已,也會心存jǐng惕。
而且對於自已來說,身邊有一個強大的大一統王朝總是令人寢食難安,尤其是雲峰更是令他恐懼,這人太可怕了,手段狠毒不說,花招又層出不窮,不但戰無不勝,而且高瞻遠囑,在與任何人的爭鬥中都不落下風,爲部族、爲子孫後代計,遠走高飛倒也不失爲一可行之策,咱惹不起,還能躲不起嗎?
慕容皝無奈道:“皝明白了,只是天下之大,不知該往何處,請秦王指條出路。”
雲峰神秘的笑了笑:“有一本書,名爲《西方奇物志》,不知三郎君可曾見過?”
慕容皝點了點頭:“當年於遼東曾翻閱過,書中所述着實令人不可思議。”正說着,卻面現不敢置信之sè,直直看向雲峰,失聲道:“莫非是秦王你”
雲峰接過來道:“不錯,正是孤親手編寫,書中所述雖難以使人一時盡信,卻大體屬實,三郎君請放心便是,在滅殺劉琨之後,三郎君可率領族人遷往西方,那裡氣候溫和,土地肥沃,民衆愚昧,憑你慕容部十餘萬jīng銳鐵騎,在當地立足生根應該不是難事,儘管這一路迢迢上萬裡,不過,孤會爲你提供部分糧草物資,而且由中土出了西域,一路向西行去,有諸多零散分佈的中小型城寨村落,沿途獲得給養當是輕而易舉,以rì行五十里的速度,再算上冬季紮營避寒,最多三五年間,便可抵達目的地,屆時你我兩國,或有互爲兄弟之邦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