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的鬨笑越來越大,有些搶吃屍體的羯人也站起身來,帶着滿臉鮮血,鼓動着腮幫子,甚至還有人手拿着血淋淋的肉塊,正狼吞虎嚥的向嘴裡塞去!
所有的羯人,上至老頭,下至幼兒,全都指着城下哈哈大笑,包括石勒,也是摸着小鬍子,一臉的得sè,一時之間,天地間充斥着震耳yù聾的笑聲。
羯人的喪心病狂反而使雲峰怒氣盡消,心頭重現清明,上面的那些人,不!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它們只是一羣披着人皮的禽獸,人與禽獸有什麼好計較的?
雲峰迴頭看了看,軍士們正在做着攻城前的最後準備,由於城頭有女人質的存在,因此,火油彈不能使用,只能強攻硬打,否則,不僅是雲峰,所有的秦軍將士都不會原諒自已。
軍人雖說要有鐵血心腸,但也要看針對的是誰,對自已人、與柔弱無助的女人,需要表現出關懷與愛心,而不是漠視生死,雲峰一直在軍中強調,希望將士們能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隻會殺戮的戰爭機器。..
雖然不使用火油彈,仍避免不了女人質的傷亡,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年俄軍解救車臣人質,憑藉jīng良的裝備與鐵般的紀律,還是有七百多名人質身亡,又何況手持冷兵器的秦軍?雲峰所能做的,只有通過合理的戰術調配,以最小的代價把羯人斬草除根!
因此,圍困城門,包括佈於城牆上的共十萬秦軍被調入城中。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最迅猛的攻勢來結束戰鬥!
投擲式弩炮被拖向了陣後。弩箭式弩炮依次被推向前方。踏蹶箭與三尺巨箭也跟着成車成車的運來陣地。
雲峰又看了看滿臉羞憤,正擦拭着嘴角的庾文君與草香幡梭姬,無奈道:“庾小娘子,你帶着草香幡梭姬先到後面吧,待孤擒了石勒,你們再來欣賞他的死法也不爲遲。”
“不!文君不走!今rì文君要與將軍您一起攻城!”庾文君顯然被城頭的嘲笑激起了羞恥心,一口拒絕道:“不親手殺幾個羯賊,難泄心頭憤恨!草香幡梭姬。咱們要堅強起來,要爲慘死在羯賊手下的女子報仇!你放心,有文君護着你,你不會有事的!”
“嗯!”草香幡梭姬也學着庾文君猛的一捏小拳頭,灼灼的目光堅定的望向雲峰,就連劉月茹,從來都沒正面做過戰,此時此刻,也是渾身散發出了昂揚的戰意!
雲峰只得向荀灌娘道:“老師,那您得多留個心眼了。可千萬別讓她們有個閃失。”
荀灌娘點點頭道:“斷山你不必擔心,幾個羯賊還沒放在爲師的眼裡。”
對於荀灌孃的實力。雲峰倒也放心的很,護住那三個女人還是不成問題的,於是,他擡頭看向了兀自狂笑不止的羯人們,舉起手臂,正待下壓,鼓手也跟着高高撩起了棒槌!
大戰一觸即發,氣氛瞬間繃緊!“無量壽佛!”遠遠的,卻傳來了佛號聲。
“呃?怎麼又來了?”雲峰轉頭一看,以佛圖澄、竺法雅爲首,合計數百名光頭均是單掌豎什,疾步如風。
‘他們來幹嘛?莫非還不死心?’雲峰的目中現出了一絲疑惑,揮手使將士們讓開道路。
不多時,這一羣人來到近前,佛圖澄施禮道:“秦王且慢攻城,趙王一心禮佛,先容我等勸說一二,或能勸得回頭是岸,不知秦王意下如何?”
雲峰心裡極爲不屑,統治階級禮佛,那是看到了佛教對維繫他們統治的好處,除了平民百姓,權貴們誰信那套?就拿石勒來說,他如果誠心事佛,又怎會如此的滅絕人xìng?
不過,石勒已是甕中之鱉,就算死馬當作活馬醫,讓他一試又有何妨?或許會有奇蹟出現呢?
於是,雲峰示意道:“倒是有勞大和尚了,請!”
佛圖澄表面雖不見動容,暗中卻鬆了口氣,他的確無謂生死,但他並不是對世間無所依戀,把佛教發揚光大是他畢生的追求,如今羯趙已亡,雲峰至少也能成爲北方之主,他希望能通過效力化解雲峰對自已的惡劣印象,讓他繼續把佛教傳播下去。
不僅止於佛圖澄,在場的光頭們大多抱有同樣的心思,尤其是帛屍梨密多羅,他與雲峰可是有着舊怨呢,這時見着雲峰的和顏悅sè,更是吞了顆大大的定心丸下肚,這些人的心態可以歸爲:舊東家垮臺了,需要找個新東家。
佛圖澄向竺法雅打了個隱秘的眼sè,竺法雅會意上前兩步,向城頭合什爲禮,吟道:“無量壽佛,爲諸衆生除無利益,是名大慈,yù與衆生無量利樂,是名大悲,誰不有悲xìng?又所謂誰不yù起悲度衆,名字遠聞,然無方便,悲不得起,或怖自苦而爲聲聞,或破自惑而成緣覺,是故直往菩薩起悲第一,起悲方便第一中之第一!
趙王禮佛之心篤誠,早已明瞭慈悲奧義,因此才能一掃暴戾,於立足河北之初行仁政,頗得讚譽,然則,今rì爲何濫殺無辜?豈不有違佛祖初衷?還請趙王趁未鑄下大錯,及早回頭啊!”
雲峰聽的暗暗搖頭,竺法雅的口才與竺道潛相比,差的不是一個數量級,也難怪當年三言兩句便能把他哄走,石勒擺明了破罐子破摔,只求一個痛快,講慈悲,能給他痛快嗎?
“桀桀桀桀~~”果然,石勒怪笑道:“慈悲?孤講慈悲又得到了什麼?不還是國破家亡?你這時和孤講慈悲,命都沒了,慈悲拿來有個鳥用?”
說着,石勒鷹目中銳芒一閃,猛的指向雲峰,厲聲道:“你怎不與他講慈悲?從長安之戰開始,我羯人有多少死在他手上?幾十萬該有了罷?再算算秦王出道至今。手上沾了多少人命?至少得有百萬!嗯?百萬啊!老子敢對天起誓。我石勒殺人絕沒過百萬之數!可爲何世人皆言我殘忍兇暴。獨誇秦王仁德愛民?這是哪門子道理?老子不服,老子不服啊!啊哈哈哈~~”
石勒旁若無人,縱聲狂笑,有如瘋了一般,“無量壽佛!”又一聲佛號宣起,這一聲,有如一口黃銅大鐘,在建德宮上方震盪迴旋。令人的心裡不自覺泛起了向佛之心,石勒的笑聲嘎然而止,他再也笑不下去了。
宣佛號的正是佛圖澄,這一聲,已盡顯了他的打破虛空實力。
佛圖澄不急不忙道:“趙王請勿激動,誠然,秦王殺人是不少,卻絕不濫殺無辜,是以纔有仁德愛民之美稱,請趙王反思。你石氏所殺之人,究竟有多少犯了必死之罪?
所謂種下的因。結下的果,趙國能有今rì,敗亡之因於立國之初便已種下了啊!豈不聞,六道輪迴,去來往復,迴旋如輪,乃衆生輪迴之道途,六道分爲三善道和三惡道,三善道者,天、人、阿修羅!三惡道者,畜生、餓鬼、地獄!
今rì秦軍破建德宮已不可避免,種下的孽,終究要還啊,趙王何不幹乾淨淨離去?又何必孽上加孽,免得來生永墮三惡道,受那無盡折磨之苦,若趙王願放開這些無辜的女子,我等不才,願替趙王及族人超渡往生,至少投得一富貴人家,豈不美哉?”
瞧人家這話勸的,今生來世,因果報應,威逼利誘緊密結合,比竺法雅純論慈悲有效多了,雲峰不由得嘖嘖稱歎,只是,佛圖澄真能替人超渡嗎?
雲峰又把狐疑的目光投了過去。
佛圖澄毫不動容,雙掌合什凝視石勒,渾身散發出一種溫暖、慈祥的光輝,彷彿這一刻,他就是佛,是普渡衆生的佛祖,特意踏入人間來渡化那一羣迷失了人xìng的惡魔。
而佛圖澄身後的一百多名光頭們也適時齊聲唸誦,更增莊重肅穆的效果。
在佛圖澄的佛光普照之下,城頭上的羯人起了些許反應,有人面現恍惚,茫然看着自已雙手,有人面現懊悔,連忙吐掉了嘴裡還未嚥下去的肉塊,還有人面現恐慌,後怕般的以乞求的目光看着石勒,就等他下令放人呢!
城頭被扣爲人質的女子們也是希望大增,一線生機擺在了眼前,這一刻,全都緊張的連大聲都不敢透!
石勒卻不屑的笑了笑:“大和尚果然舌綻蓮花,連孤也被你說動心了,可惜啊,人死如燈滅,誰能知道身後事?你憑什麼讓孤相信你?就憑你的空口白話?”
“哈哈哈哈~~”石勒又發狂般的笑道:“縱然死後墮入惡鬼道又能如何?我羯人皆是滿手血腥,要進,也是一起進!那正好,由孤再來帶領他們,帶領幾十萬條惡鬼,把地獄鬧個天翻地覆,說不定,還能成爲地府之主,在地獄過上逍遙rì子!”
這話一出,城頭女子那些微的希望宣告破滅,一股絕望的情緒立刻籠罩上了小半片天空,哭泣聲再度傳來。
莫名其妙的,雲峰心裡涌起了一首名詩:斷頭今rì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但隨即就搖了搖頭,人家是革命志士,石勒卻是殺人魔王,根本是玷污了革命先輩啊!
雲峰又把目光投向了佛圖澄,佛圖澄頗有些老臉掛不住,忍不住怒罵道:“你!孺子不可教也!”石勒油鹽不進,吃了秤砣鐵了心,這時的他,那滿身的佛光也不起作用了。
“哼!”石勒冷哼一聲:“孤念及往rì香火之情,雖屠盡全城,卻放過你等禿驢一條xìng命,不料,你等非但不知恩,反而背主求榮,此等無恥無義之徒,也敢稱佛?還不速速退去,孤恥於相見,否則,即便做了鬼,也當來向你等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