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奕訢領了差事,一邊派人和法國那邊接洽,一邊暗中召集舊部。法國方面要價很高:中國承認越南是法國殖民地;割讓雷州(老湛江地區,包含欽州、北海、防城港、茂名、陽西、湛江);今後中國修建鐵路,優先考慮法國;賠償法國戰爭損失一億兩白銀。中方談判代表表示:今後中國修建鐵路,可以優先考慮法國,但是割地和賠款的尺幅太大,請求法國方面酌情減免。談了一段時間,雙方差異過大,只能繼續打下去。
談判這些日子,恭親王奕訢幹了兩件事:一是撤走天津的物資和人員,二是開倉放糧、招募義軍。招募的義軍由興登堡選拔和訓練,大部分義軍只能參與維護治安、運送物質、疏導百姓、警戒巡邏等輔助任務,少量選拔出來的精壯忠良之士學習冷槍小組戰術。
1885年6月,法軍攻入天津。可是天津已經基本上被搬空了,法軍並沒有獲得多少補給,只得繼續進攻。這一路來,清軍的冷槍小組越來越多了,路易覺得這種情形和上次進攻黑旗軍駐地山西府有點兒相像。去年法國殖民軍在河內慘敗,路易抱着一截木頭從紅河漂回法軍大營,算是撿回一條命。後來法國國內的援軍抵達,路易跟着部隊擊敗了黑旗軍,佔領了越南全境。再後來,中法全面開戰,路易跟隨法軍經基隆、馬尾、塘沽,一路向北,仗打得順風順水。
但是從離開塘沽,向天津進攻開始,清軍那令人頭疼的冷槍小組戰術又出現了,而且冷槍小組越來越多,路易甚至感到對方的槍法越來越好了,清軍各小組之間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了。
1885年6月底,不堪騷擾的法軍來到北京城下。負責北京城防的是醇親王(慈禧的妹夫),他手下的京營、步軍、騎兵,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好幾萬人。可是在北京東直門外,法軍剛剛打了幾炮,京營、步軍、騎兵就有人開始溜號。先溜號的大多是有關係的皇親國戚,醇親王也制止不住。戰場逃跑這種事,只要沒人制止,有了一個就有一羣跟着跑。隨着法軍的大炮轟鳴,清軍的個人逃跑行爲逐漸演化成全軍潰散。大家都跑了,傻子纔不跑,就連醇親王也被親兵護衛半勸着半裹挾跑了。法軍對突然到來的勝利喜出望外,不怎麼費力就開進了北京城。
慈禧太后跑了、光緒皇帝跑了、掌管着軍事大權的醇親王也跑了,可有一個人沒跑——恭親王奕訢!不是他不怕死,是因爲他知道,留下來才能達到自己的最終目標!
法軍進入北京城後,就遭到了冷槍小組的襲擊,前進變得艱難起來。每一間房屋都可能藏着義軍的冷槍小組,這些義軍不光用槍射擊,有時也突然跳出來用刀、劍、短矛等冷兵器襲擊法軍,甚至抱着炸藥包突然衝向法軍。法軍陷入兩難境地:部隊如果分散開,就一定會遭受冷槍小組的襲擊;可是北京城那麼大,不散開隊伍根本無法佔領。
法軍司令官決定直撲紫禁城,佔領中國最高統治象徵。跟第二次鴉片戰爭不同,上次英法聯軍打垮清軍後,長驅直入,輕鬆佔領紫禁城。這次情況麻煩的多,法軍想從大路通過,就必須佔領大路兩側的房屋。如果不完全佔領這些房屋,義軍就一定會從這些房屋裡打冷槍。如果要佔領道路兩側的房屋,又必須佔領與這些房屋相鄰的房屋,否則義軍又會翻牆爬窗戶進來襲擊法軍。
小半天的功夫,法軍才前進了幾百米,這讓法軍司令官大爲惱火。更麻煩的是傷亡,法軍不斷有人傷亡,現在連擡傷員的人手都緊缺了。以前打仗,總能找一些當地人爲他們服務,可是這次不一樣,就是花錢也很難找到人。擡傷員、送彈藥、運糧草、挖工事,這些工作都得有人幹,現在都是法軍自己幹。可是用野戰部隊幹輔助工作,前線打仗的人就少了。現在北京城裡的老百姓都跑光了,沿途只抓了幾個中國人,那麼多的輔助工作根本幹不完。所以,目前擡傷員的人手都不夠。
義軍這邊就是另一種情況了,恭親王招募的義軍數以萬計,而且人數每天都在增加。能夠被興登堡選上,加入冷槍襲擊小組的人不到十分之一,其他人都做了輔助工作。吃飯根本不用戰士們操心,膳食隊分組送到每個人手上。在過去的年代,能吃上飯可不容易。我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人民羣衆剛剛能吃飽飯,那時人們見面打招呼,流行問:“吃了嗎?”這在現在有人這麼打招呼,對方多半會覺得很奇怪。再往前推,六七十年代 ,人民羣衆很多吃不飽。要說條件差,那就要再往前到民國時期,有句話叫“一朝回到解放前”,說得就是情況突然變差。民國時期,國民黨的正規軍,一天吃兩頓,早上一碗稀飯,晚上一頓乾的,基本上沒什麼菜。這伙食標準放到現在,絕對沒人當兵!
這時候,恭親王和義軍在一起,正蹲在牆根兒吃飯。恭親王端着碗,啜了一口粥,又掰了一塊兒窩頭,順着粥嚥了下去。恭親王轉過頭,對着身旁的義軍首領說:“給陣前殺敵的弟兄們送吃的了嗎?”義軍首領慌忙起身回道:“稟恭親王,兄弟們的窩頭送上去了,還是熱乎的。”恭親王點頭稱是:“嗯,一定要先讓陣前殺敵的弟兄們吃,要吃乾的!”
草草吃完,恭親王又帶人來到一處傷兵營,醫護隊的首領上前請安。恭親王一擺手:“救人要緊,就不必多禮了。怎麼樣?這裡的金瘡藥還夠用嗎?”首領回答:“暫時還夠,城裡藥鋪的存貨都集中到這裡了。就是消炎的蒲公英少了點兒。”(中藥消炎四大金剛,蒲公英排第一)
恭親王聽他這麼說,轉身對着負責後勤的首領吩咐:“立即加派人手,到城外採集蒲公英,萬不能少了負傷勇士的救命藥。”旁邊的首領一抱拳:“得令!”就跑去安排了。
恭親王回到復興門住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幾位義軍首領還在候着,恭親王大踏步走進議事廳,向大家一抱拳:“諸位久等了。”
大家一齊起身,回答:“恭親王辛苦。”
負責招募義軍的首領先彙報了情況:今天又有各地來京的義軍兩萬多人,選拔出一千多精壯忠良之士,其餘編入了輔軍。
管後勤的義軍首領接着說:“各地支援的糧草今天到了一千多石,現在糧草已經有兩萬石了。”
……
報告了一會兒,負責軍事的各個義軍首領留下繼續開會,其他人先告辭,去準備明日的工作。
恭親王首先發話:“今晚的夜襲準備的怎麼樣了?”
一位義軍首領起身答話:“分了四軍,第一軍亥時動手。路線都已經用石灰標記,白頭巾也發到夜襲軍手中。”
“支援的輔軍準備好了嗎?”恭親王又問。
“回稟恭親王,上半夜下半夜各一班人員已經待命。擔架裝備了二百張,膳食隊已經生火做飯,保證夜襲的弟兄們吃飽喝足。”另一位首領抱拳答道。
……
入夜後,法軍佔領區還燃着篝火,義軍義軍發動三次大規模夜襲了。這些義軍藉着夜色的掩護,突然從房屋裡、衚衕中、牆後面不斷地冒出來,在極近的距離上衝向法軍,展開了貼身肉搏,法軍損失極大。爲了防止義軍夜襲,法軍在兩軍交界線上,每隔幾米就點着一堆火。而義軍結成大股,集團衝擊法軍,雙方在寅時爆發了更激烈的戰鬥。路易進入北京之後,已經打了一天一夜,完全得不到休息,總有義軍突然從暗處衝出來,與法軍激戰。剛纔義軍發動第四次夜襲的時候,他被一個義軍紮了一槍。夜裡看的不是很清楚,當路易發現義軍的時候,義軍的槍已經扎過來了。這一槍紮在路易頭上,順着頭皮劃出一條大口子,把軍帽也扎穿了。路易當時就被對方這一槍的力量帶倒在地,大家都以爲路易死了,直到義軍夜襲過後,戰友們打掃戰場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昏迷的路易。
腦袋被劃了一個大口子的路易,滿臉是血,雖然顱骨沒有被扎穿,但看上去特別嚇人。於是路易被送到後方包紮急救,後面的戰鬥都沒有參加,這也救了路易一命。
第二天,法軍繼續在北京內,同義軍巷戰。這些義軍無窮無盡,好像永遠也殺不完,法軍一個白天也沒能推進多少。而且令法軍司令官感到擔憂的是,後勤補給線也遭到了義軍冷槍小組的攻擊。從北京到塘沽有四五百里地,要派兵沿線駐守那就沒兵打仗了。這次法軍總共了三萬五千人,除去海軍和佔領基隆的部隊,陸軍還有兩萬多人,兵力本來就緊張。但是國內已經不可能再派援軍了,這裡到法蘭西有一萬多公里,要支持自己這幾萬人馬,已經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從歐洲到非洲、再到印度、繞經馬六甲、最後到天津,一路上直接參與運輸物資、參與警戒、保護後勤線的人員至少有幾十萬。總計花費已經達到天文數字,而且沿途各據點的人力物力使用情況,也已經達到極限,不可能支持更大規模的海外軍事作戰。
所以,從塘沽到北京的後勤線,必須要法軍自己想辦法解決。時間進入1885年7月,法軍已經在北京城內巷戰十多天了,紫禁城就在眼前,可法軍拼盡全力也無法全部佔領。這十幾天,義軍不分白天黑夜,持續同法國侵略軍激戰,而且越戰越勇,越戰越強。這讓法軍司令官覺得,法軍已無力佔領北京。其實,隨着天下勤王的義軍越來越多,法軍不光是無力佔領北京,就是想走也不容易了。
一場蓄勢已久的反攻,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