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白頭山,朝陽初起,光色如錦,整個比鬥場都籠罩燦爛的陽光裡。三月底早晨,乍暖還寒,山頭的風還帶着沁骨的涼氣,當然,對修士來說,那絲涼氣,實在算不得什麼。
今天是天衍八百四十六年鬥器大會的最後一天,
比鬥場周匝的觀看區,早在兩柱香前就已經座無虛席。此次的鬥器大會,殺出了兩組意想不到的修士,一組是散修的庚五組,一組是極霧派。此前不是籍籍無名就是平淡無奇,着實令人捉摸不透。而另外兩組芝華派和天獸門,至少是排在第五和第九的大派。獸魄石和冠首這個位置到底花落誰家,頗難預料。此時此刻,各門各派和散修的注意力,莫不都在此處。
偌大的白色比鬥場此刻遼闊而空曠,沉寂的等待着即將到來的時刻。
“師兄,你覺得誰會得冠首?”“這可不好猜。”
“來來,要不要賭一下冠首是哪組?”
“哎,要不是排前四的門派不能參加,哪輪得到庚五和極霧派的人殺出來啊。就是運氣好。”
比鬥還未開始,修士們的話題不可避免都繞着冠首打轉。
良右奇怪的問方演,“排前四的門派爲什麼不能參加?”
“回道兄,這是規矩,得勝的門派要隔五次才能再參加鬥器大會。這次只能觀戰。”方演指指青意門的門主落座的方位,恭敬答道。良右雖然是個孩童模樣,修爲卻深不可測,而且向來只對蘇少白有好臉色,對他麼,都是不假辭色。數次下來,他也精乖多了,絕對不惹這主兒。
青意門是鬥器大會的主辦門派,自然不會參戰。在正對着比鬥場的方向,有件陸上石舫樣的碧色靈器,正是青意門的人和其餘幾派修士觀戰的席位。
良右板着包子臉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第一場是芝華派對極霧派,第二場是庚五組對天獸門。第三場是前兩場的敗者相互較戰,第四場,是爭奪冠首的決戰。
極霧派出場的第一位是個精神矍鑠鬚髮皆白的灰衫修士,他一上場,不少修士都微微變色。良右立刻繃起小臉,嚴肅的跟旁邊三人說道,“這人有大乘初期的修爲。”
“大乘初期?”蘇少白的心驀地一沉,如此修爲,至少得是極霧派祖師樣的人物了吧?他以爲,至少以單打獨鬥來說,這裡應該鮮少有能跟金主大人的相提並論的對手。現在看來,他還是小看了奇嶴之州的修士。雖說劍修是最厲害的修士,他也禁不住有些擔心。方演面色微變,咬咬牙沒有說話。
南宮昊看向良右,淡淡的道,“道兄有幾成把握贏他?”
“十成。”良右驕傲的白了南宮昊一眼,言外之意自是也沒把他放在眼裡。
第一戰派出大乘初期的極霧派,贏得完全沒有懸念。另蘇少白意外的是,極霧派修士的實力出乎意料的高深,他們派出來的第二位修士是化神後期,而第三位,則是化神初期。
與前兩位老者不同,化神初期的這位修士是個俊眼修眉,樣貌極其年輕的修士,外表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銀衫雪冠,嘴角噙笑,讓人如沐春風。毫無疑問,假以時日,他日後的修爲絲毫不會在前面那兩位之下。而他那件顯眼的銀衫,正表明着他與衆不同的地位,極霧派的掌門。
“殺天獸門的是他!”方演看到他拋出的那杆玉筆樣的靈器時,身體陡然僵硬。雖然天獸門那四位修士是的時候,玉筆的主人沒有現身,但是,這麼特殊的靈器,一舉擊殺四位金丹期的修士,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
良右點點頭,當時出手的應該是臺上這位沒錯。果決狠辣,極霧派這位掌門不簡單。
三戰三勝,極霧派將排名第五的芝華派殺得片甲不留,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地。圍觀的修士盡皆譁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邊倒的情形。
南宮昊劍眉微挑,“既要贏,又要立威,極霧派果然不簡單。”
“反正獸魄石是我們的。”良右毫不在意的說道,“在那之前,先把天獸門收拾了吧,我看那些醜八怪不順眼很久了。”
天獸門出戰的五位修士,一位化神後期,一位化神中期,一位元嬰中期,兩位金丹後期。前兩位都輕飄飄的被良右和南宮昊擺平了。蘇少白第三個出戰。自己現在好歹也是化神期了,有布丁傍身,又有牛奶護在旁邊,蘇少白信心滿滿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拿下這一局。
圍觀的修士們不禁議論紛紛,有些不少人還記得前天那隻巨大的火龍,沒想到,僅僅一天之後,這人的修爲居然晉升了。蘇少白這纔想起來,對於他晉級這件事,良右和方演反而都沒有問過。
在比鬥臺下等了快半盞茶的時間戰鑼都沒有敲響,蘇少白正想詢問下的時候,青意門的弟子舉起右手的牌子,“天獸門棄權,散修庚五組,勝!”
良右放開牛奶的頸毛,拍着胖乎乎的小手開心的道,“小白,你果然不用出戰!”
蘇少白:………
“極霧派的五個修士,一位大乘初期,一位化神後期,一位化神初期,一位元嬰中期,一位金丹後期。最關鍵的是那名化神初期的修士。”天獸門和芝華派在比斗的時候,庚五組的幾位散修坐在臺下,研究着極霧派的狀況。
蘇少白皺起眉心,按照單人的實力來說,良右和南宮昊沒有人能擋得住,可按照平均的修爲來說,對方卻是高於他們四人。因爲是決賽,他們必須要湊齊五人,所以青意門同意他們所以關鍵就是他能不能贏過那位化神初期的年輕人。
“不行,小白跟化神初期那個人比試太危險了,讓方演上。”良右嚴肅的說道。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方演無語的望着良右,一個金丹後期對上化身初期,他這炮灰還能活着回來麼?
“方演你第三場上,然後棄權。”南宮昊淡淡的道。
方演眸色一亮,對,這個主意好。
蘇少白眉心微皺,撫弄着布丁的被毛,總覺得,哪裡還有些問題。他們清楚對方的實力,對方也基本清楚他們四個的狀況,他們想到棄權,對方自然也會想到。既然是五局三勝制,田忌賽馬的方式恐怕是最佳的方案,那麼對方會不會想出類似的招數?
“我有個問題,”蘇少白頓了頓道,“對方也棄權怎麼辦?”
“對方棄權?”
“極霧派這個門派,韜光養晦這麼久,之前一直默默無名,卻突然在這次鬥器大會上大放異彩,應該是事先周密謀劃過的。”蘇少白抿抿嘴脣,當初他和金主大人也是被對方算計着引到萬煞谷去的,“這就證明對方有人非常精於算計。假如對方派那位金丹期的修士第一個出場,然後棄權,我們現在想的就白費了。”
良右的大眼睛快速眨動幾下,鼓着臉頰沉默了。
“所以,你想怎麼辦?”南宮昊劍眉微揚看着小廚子。
“我覺得,我們可以這樣,讓方演第一個出戰,之後是道兄,你,我。假使對方沒有改變出戰順序,那麼跟我們之前設想的也差不多,方演棄權,我們賭在後三場。第一戰敗,第二、三戰勝,第四戰還是由我出戰那位元嬰中期的修士。如果對方也改變順序,把金丹後期的修士放到第一位出戰,那麼我們第一戰就是必勝的,之後有你們兩人就夠了。現在,對方肯定也在猜測我和方演的出場位置,其實對他們來說,有兩場是必敗的。所以,他們的目標就是打敗我和方演,然後最後一場不戰而勝。所以,假設如果對方把元嬰中期的那位放到最前面,這種是對我們最不利的。那麼我們第二,第三場勝了之後,就只能看我的第四場的對手。我輸了的話,我們就只能放棄這次。不過我們原本就少個人,我和方演真遇到這樣的狀況,也沒辦法。”以機率而言,方演對上極霧派的人只有五分之一的勝率,蘇少白有二分之一到五分之三,剩餘的兩人是百分之百,所以,就看對方如何派人了。
良右扁着嘴脣,眉心緊皺,狠狠的等了青意門的石舫一眼,五人三勝這規矩真是憋屈,如果論單打獨鬥,這裡哪有他的對手。
可惜的是,蘇少白不幸言中,對方果然派出元嬰中期的那位修士做了第一位出戰的人選,方演沒有棄權,但是飲恨敗北。
南宮昊和良右的對手分別是大乘初期和化神中期的那兩位修士。蘇少白對上的,正是化神初期的極霧派掌門。
“一旦不敵,就立刻棄權。”南宮昊眉心緊皺的盯着蘇少白,“我和良右肯定能護住你。”
“知道。”蘇少白點點頭,金主大人決定參加鬥器大會,肯定是爲了幫他拿獸魄石,如果可以,他自己也想盡份力。眼前的狀況畢竟不算最差,有牛奶和布丁,還是可以試試的。布丁化作火龍可以堅持十秒左右,那就是他把對方打下比鬥場的機會。如果是對上大乘期那位,他的勝率就更低了。
“能與道兄在鬥器大會的最後一戰上相逢,也是你我的機緣。在下方朗,不知道兄如何稱呼。”登上比鬥臺,那名銀衫修士沒有急着出招,反而嘴角含笑,手執玉筆,彬彬有禮的向蘇少白問好。
“蘇少白。”弄不明白方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小廚子答得言簡意賅,順便掃了眼四周密密麻麻的修士羣。此戰關係着鬥器大會的最終結果,此刻的他們,自然萬衆矚目。
“明人不說暗話,蘇兄,前幾日在下恰巧看到過你和別人對戰的情形,那招絕殺實在是空前絕後讓人佩服。”方朗遊刃有餘的把玩着玉筆,仍是滿面笑意,玉色的筆桿映着陽光飛快的在他漂亮的手指間躍動,“在下本來十分想和蘇兄以及你身後的幾位道兄交個朋友,奈何造化弄人,此刻卻要在此與蘇兄兵戎相見。”
蘇少白彎起嘴角,“我家鄉有句話,叫做以武會友,說的就是我們此刻的情形。能與方兄切磋,也是我的榮幸。”
“以武會友?”方朗俊朗的手上的玉筆,而後加深了笑意,臉上的暖意堪比午後的豔陽,“蘇兄果然有意思,我更想跟你做朋友了。我有個提議,不知蘇兄意下如何?”
“但說無妨。”
“蘇兄身邊的這隻神獸雖然不錯,但最爲厲害應當還是在下見過的那招。我們不如就比試一招,在下會用盡全力領教蘇兄的絕殺,一招定勝負,不論勝敗,至少不傷和氣,不知蘇兄意下如何?”
“好。”蘇少白允諾道,方朗當日能一舉擊殺四位金丹修士,定非心思軟弱之人。雖然此刻態度曖昧不明,但一招定勝負對自己來說也是好事。畢竟,這樣就可以調動全身的靈氣全力一擊,不用再管其他的。
“痛快。”方朗眉目微展,停住手中的筆朝蘇少白施禮道,“請。”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玉筆飛到半空,陡然增大了數十倍,筆裡飛出數道金色的光符繞着筆身旋轉起來,流光溢彩,頓時讓人眼花繚亂。
布丁順着蘇少白的意思,待在左掌的掌心。
那些飛舞的光符越轉越快,帶動周圍的空氣,形成股氣旋,越聚越大。
“轟!”“轟!”光符不時的被氣旋甩出,亂竄到四周,竟然在比鬥場上撞出不少裂痕。比鬥場的場地有護陣保護,竟然還能被那些光符撞出裂痕,足以可見其威力。
四周觀看比斗的修士都禁不住屏息以待,生怕錯過精彩的一幕。
碎石和塵土亂飛,蘇少白的衣衫被那股凌亂的氣旋吹得獵獵作響,察覺到危險的牛奶齜起牙齒,前爪伏地,做出準備攻擊的動作。它身上厚厚的被毛在凌亂的氣流中顫動不已。
蘇少白深吸口氣,左掌朝下,蓄勢待發。
那股氣旋越聚越大,不單是場上,周圍圍觀的修士們也被吹得衣衫不整,許多雜物紛紛被捲到了氣旋當中,中間的玉筆已經完全氣旋和光符包住,看不到一點蹤跡。
南宮昊站在場下,眉心緊皺,琥珀色的眸子緊緊盯住比鬥臺。白隼慌亂的驚叫着,展翅疾飛,卻禁不住被混亂的氣流朝比鬥場中心拽去。
南宮昊伸手一抓,放出護身劍氣化爲屏障,纔算了救了白隼。待在屏障內的白隼心有餘悸的叫了一聲,蹭蹭主人臉頰。
“喀拉”腳下的比鬥場竟然晃動了一下,蘇少白也吃了一驚,方朗的靈器這麼厲害,能掀動他們腳下這塊佔滿整個峰頭的巨石?
當那股氣旋如同龍捲風一樣橫着朝蘇少白這邊衝過來,他才擡起左手,聚氣凝神,放出布丁。
一條藍色的巨龍自蘇少白的左掌掌心奔騰而出,昂首伸爪,帶着神獸俯瞰萬物的氣勢。儘管是第二次見,在場的修士仍舊被它震撼了心神。火龍在空中划動出漂亮的弧度,渾身燃燒着豔藍色的熊熊烈焰,氣勢洶洶的迎着那股氣旋直衝而去。
隨着火龍的出現,比鬥場四周溫度驟然提高,觀戰的修士不得不撐起護身屏障,以防被火龍焰氣傷到。
火龍和氣旋撞到一起,風火相搏,飛沙走石,火光四濺,整個比鬥場上陷入混亂。
“轟!”火龍按住氣旋,張口就將它整個吞了下去。
全場一片寂靜。
只有一些碎石和雜物失去氣旋的力量,噼裡啪啦的掉落在地上。
藍色的火龍耀武揚威的在比鬥場上游動了一圈,標準的8字型,“砰”的化作團球形的火焰,飄回蘇少白掌心一隱而沒。
蘇少白翻手握住布丁帶回來的玉筆,朝着方朗彎起嘴角,“物歸原主,方兄承讓了。”若不是隻有一招,自己絕不是這人的對手。
“散修庚五組,勝!”青意門的弟子被方纔的氣旋吹得灰頭土臉,又被火龍差點烤得焦炭,衣衫角都燒着了,此刻纔算是長出了口氣,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散修贏了這次的鬥器大會?整個白頭山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