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血的雞蛋滴溜溜旋轉,驀然出現在公孫雲鼎的眼前,已是必中脣齒之局。
這種情形之下再想躲開肯定是來不及了,公孫雲鼎唯餘最後的本能——吐出一口真氣,噴向這枚雞蛋。
雖說他已經把全部內力都調運在雙臂之上,但是除了雙臂之外的經脈之中也還是留有一些真氣的,眼下他噴出來的這口真氣就是自然留存於任督二脈之中的,這就好比即使杯子裡的水都倒空了也會留下空氣。
然而如此稀薄的真氣卻是無法截止雞蛋的,只略微緩了一緩,那雞蛋還是砸在了他口鼻之間的人中,值得慶幸的是在這一緩之下,他已經把嘴脣閉了一個嚴嚴實實。
只要血腥不入口,素食閉穴不壞體就是安全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忍不住震駭萬分,這雞蛋是怎麼打過來的?
但凡練武之人,莫不講究一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即使是那些初學乍練的武者也必須時刻警惕來自其它方向的襲擊,更何況他這種精於聽風辨器的高手?
然而這枚雞蛋卻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眼前,簡直是防不勝防,世間怎會有這樣的暗器手段?
公孫雲鼎震駭,旁觀衆人也是一樣,無不震驚萬分,李智雲能用雞蛋打中柳依依沒什麼稀奇,但是他竟然打中了公孫雲鼎,一樣的黃白蛋液糊滿口鼻,這就未免太過不可思議了。
在場的人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暗器手法,雖然沒有人看清這枚雞蛋的飛行軌跡,但是人們完全可以推測出來,這枚雞蛋是在空中拐了彎的。
以暗器打人,從來都是直來直去,怎麼可能空中拐彎?
因爲沒見過,所以不理解。
其實早在東晉,就有陶淵明創出了可以拐彎的暗器武學——五斗米神功,只不過由於陶淵明的避世、又經過南北朝的戰亂,這門功夫便隨着陶淵明和他的傳人隱匿於山林,至今未能現於世間。
李智雲使的卻不是五斗米神功的歸去來兮,他使的是更厲害的一門功夫,叫做“沒羽箭”。
沒羽箭其實是一種拋擲鵝卵石的手法,始於北宋末年的張清,張清的鵝卵石功夫不僅在北宋那個時代冠絕武林,就是歷數歷朝歷代,這功夫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但凡出手,百發百中。
這裡所說的百發百中可不是射擊什麼靜物或箭靶,而是或遠或近正在廝殺以及追擊中的活人。
即使是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也難以跟張清的鵝卵石相比,同樣是百發百中,小李飛刀有着射程的侷限,比較適合步戰,而張清的鵝卵石卻可以在兩軍陣前擊中敵人的騎將。
如今李智雲消耗一百俠義值兌換出來的沒羽箭有着三大特點,其一是悄無聲息,其二是可以拐彎,其三是射速不均。
悄無聲息是由於鵝卵石的形狀以及高速旋轉所致,其原理類似後世的UFO;
能夠空中拐彎,也是暗器自身旋轉所形成的,是上旋還是下旋亦或左旋右旋,全看發射暗器時的手法分寸,這原理有些類似於後世的乒乓球或者檯球;
射速不均就更是這門功夫的厲害之處,通常物體在做水平運動時,由於作用力漸漸消耗減少,其速度就會越來越慢,但是沒羽箭卻不一樣,發射者可以根據自己的設想來設定內力的注入,注入了內力的暗器在飛行的過程中可以突然增快,也可以突然減慢,甚至可以突然停頓。
必須要說明的是,張清的原版沒羽箭是沒有這第三個特點的,這第三個特點是白勝加進去的,在白勝穿越北宋的那一時空,張清有過唯一的一次失手,他的對手就是白勝。
具備這樣三大特點的沒羽箭誰能防範?誰都防範不了!
更何況李智雲唯恐自己內力太淺,一擊不中便會打草驚蛇,他先前有意用洪七公的孤注一擲打了一次柳依依,其實就是故意迷惑公孫雲鼎,要對方麻痹輕敵。
這第二次卻是志在破掉公孫雲鼎的閉穴不壞體的,等到柳依依說話時纔打出去,又算準了柳依依能夠低頭躲過,在射向柳依依時控制了射速,等那雞蛋飛過柳依依頭頂後拐彎之時驟然加速,這一手實已隱蔽到了極致。
然而事實卻是不盡人意,儘管他已經千算萬算,卻仍然沒能破掉公孫雲鼎的家傳內功,閉上了嘴脣的公孫雲鼎非但不懼一枚雞蛋,就是把雞蛋換成真正的鵝卵石也是沒用,人家刀槍不入。
看着公孫雲鼎口鼻之間的那片黃白狼藉,他也不確定是否有和着鮮血的蛋液進了公孫雲鼎的嘴,血腥是否進嘴,要看雁蕩雙刀的砍殺效果才行。
所以他就只能給韋寶鄧豹打氣鼓勁:“韋大哥鄧大哥,你們再加把勁兒!”
韋寶鄧豹卻不知這一枚雞蛋能管什麼大用,他們覺得最多不過是分擾一下公孫雲鼎的心神罷了,但是能分敵人的一點心神也是好的,兩個人再次配合攻上。
不想加把勁也不行啊,殺不了公孫雲鼎就得被公孫雲鼎殺了,雁蕩雙刀已是騎虎難下。
“嗤嗤嗤嗤嗤嗤”
看來這一招雞蛋分神效果不錯!這一招進攻竟然大有進展,兩人竟然砍中公孫雲鼎六刀之多,但是砍中之後的結果再次令人沮喪,這六刀仍然只砍破了衣服,沒能傷及對方的體膚。
然後李智雲便也看明白了,對方的護體神功竟然沒破,沒破怎麼辦?繼續吧!只有繼續!
一枚枚雞蛋用沒羽箭的手法打出去,有打向柳依依的,有打向賈菁菁的,還有打向柳周臣的,張轉的,這些對他抱有惡意的人們一個都不放過,當然也包括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的王仁則。
當然,這連珠炮一般打出去的雞蛋全部都是虛晃一槍,以他的內力這些雞蛋誰都打不死,唯有對公孫雲鼎構成威脅,所以它們或者稍高於目標的頭頂,或者從頸項的左右擦過,最終都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直指正在纏鬥的公孫雲鼎那張臉!
如此一來,公孫雲鼎立時陷入了尷尬境地,雖然纏鬥在身前的雁蕩雙刀不可能損傷自己的肢體,但是這沒完沒了的血雞蛋太噁心人了。
何止是噁心,簡直就是要命!這雞蛋打在別人身上最多隻能是一種侮辱,但只要有一點血腥濺入自己的口中,這輩子的苦功可就白費了,沒了閉穴不壞體神功,陰陽倒亂刃法就什麼都不是!
他不得不全神貫注地防備這些飄忽詭異的雞蛋,偏偏這些雞蛋還沒法用金刀黑劍來格擋,每當看見雞蛋的來路之時便已格擋不及,就算每次都能緊閉口脣不致血腥入口,可是鼻子呢?血腥進入鼻腔也很危險,因爲鼻腔和口腔是相通的!
他甚至不敢呼吸了,只能全程屏氣,於是便將身體的各處要害全部交給了對面的敵人,只一轉眼,這上衣就被砍成了襤褸的布條,同時雙腿也在中招,若是再挨幾刀,只怕褲子都沒得穿了。
這仗沒法打了!
退意既生,氣勢便即全無,狼狽中漸漸後退,待到王仁則的身邊,立即雙刃全交右手,左手反手一把將王仁則的身體拎起,也不說話,徑從窗口縱躍出去,只把一扇木窗撞得粉碎。
“誒?公孫兄,帶上我的女人啊!”
在飛出窗子的一瞬間,王仁則不捨地看着躺在門口那張桌子上的單盈盈,這女人太美,他是真的捨不得。
卻聽李智雲在樓內叫道:“公孫子,別跑啊,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飛身落在街心,公孫雲鼎纔敢開口說話:“都什麼時候了還想女人?你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說話時腳下不停,一路施展輕功逃向南方,一口氣跑出四五里來,回頭看看無人追來,這才停下來說道:“這個叫做萬雲的小孩子究竟是什麼來路?武功不高,卻是邪門兒的緊!”
王仁則當然也很震驚於李智雲的暗器手法,回答不出後者的來路,就疑惑着附和道:“是啊,這暗器手法當真匪夷所思,只是此前他爲何始終隱藏呢?真是奇怪!”
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一事,驚道:“我想起來了,這孩子說他是被旱龍捲刮來的,現在看來此事大有蹊蹺,他所言未必是真。”
“旱龍捲?旱龍捲颳走的人還能活着麼?”公孫雲鼎冷笑,又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你不是要我助你尋寶麼?咱們先把這事兒辦完再說,還有,他日若是你看見這個孩子,務必設法擊殺,這孩子危險得很!”
王仁則點頭道:“嗯,你陪我幾天吧,等我傷勢復原之後咱們一起回去找他們,就算那雁蕩雙刀和秦安他們聯手也不怕,不過那雁蕩雙刀的刀法很是邪門,那是什麼武功?怎麼從來沒見過?”
王仁則是見過雁蕩雙刀與人動手的,在他的記憶裡,雁蕩雙刀的武功原本沒有這麼高,如果韋鄧二人早就懂得今天這樣的刀法合璧,那麼他們早就被武林人物列入頂尖高手了。
公孫雲鼎微微詫異:“你說他們原來沒有這麼高的武功麼?我不知道,我又沒見過他們。”
王仁則道:“算了,先不想了,等我傷好了再說,現在咱們往南走,去盤龍山。”
不說公孫雲鼎和王仁則前往盤龍山,只說太平街賈柳樓內,看見公孫雲鼎帶了王仁則逃走,秦安立時喊了一聲:“追!”率先奔向酒樓門口。
即使打不過公孫雲鼎,也不能讓他們逃個無影無蹤,秦安的打算是跟住敵人,等待秦瓊來援,昨夜他就已經派人前往濟州衙門去找秦瓊了。
秦安這一追趕,他這一把人手就也都跟着追了出去,追趕王仁則並不只有索取解藥這一件事,更重要的卻是大夢神功,只有王仁則才知道大夢神功的降世地點。
賈菁菁和柳依依自然也要去追,她們又不想死,如何敢於不追?只是在經過李智雲身邊時,賈菁菁扭過臉來,給了後者一個白眼來表示厭惡。相比之下柳依依就老實了許多,因爲沒人給她撐腰了。
秦安這夥人追出去了,跟雁蕩雙刀先後到來的那些武林人物也都追了出去,樓內就只剩下李智雲、雁蕩雙刀、狄知遜和幾個夥計,狄知遜一時未動,只用讚賞的眼神看着李智雲說道:“小兄弟,你的武功很神奇啊!”
李智雲連忙謙虛:“哪裡?都是些騙人的小把戲,你不去追賈菁菁麼?”
狄知遜道:“追是一定要追的,你呢?你去哪?”
李智雲道:“我也是要去追的,但是你沒看見公孫雲鼎的輕功麼?我們這些人沒人能夠追的上,只能依靠辨認蹤跡進行尾隨,所以我想在這裡等一等再說。”
李智雲要等的是尤翠翠,尤翠翠揹着秦夫人逃出那座院中院之後就沒露面,一身慢性中毒卻未曾解,要想解毒,最好她能跟在身邊,這就好像後世去醫院看病一樣,如果病人本人都不去醫院,那麼這病多半是看不好。
狄知遜沒有多問,只抱拳道:“多保重。”就轉身出門去了,沿着大街一路追趕,不一會兒就追上了秦安等人,果不其然,秦安等人也沒有追上公孫雲鼎和王仁則,那倆傢伙已經跑得影子都沒了。
李智雲猜得沒錯,秦安這些人的輕功的確遠遠不如公孫雲鼎,哪怕公孫雲鼎拎着一個王仁則也是一樣。
公孫世家的輕功還是很了得的,即使比之古墓輕功稍弱也弱不許多。後世某一時空的南宋時代,公孫世家的後人公孫止能夠跟小龍女對戰于山間狹窄溼滑的石樑之上,那道石樑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上去比劃的,那需要極爲高超的輕功爲基礎。
追不上公孫雲鼎,但是辦案經驗豐富的連明卻能憑藉公孫雲鼎的足跡進行跟蹤,所以人們追蹤的方向還是對的。
張轉是這些人裡面輕功中等的一個,看見已經累得氣喘吁吁的賈潤甫,就說道:“其實咱們不該全都去追王仁則,應該留下幾人把那個萬雲拿下,那小子分明是王仁則的同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