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胤禎這個只是小插曲,根本影響不了她的主旋律。日曆一天天的翻,夏駱凡每每對着鏡子獨照,都是對自己的身材一天滿意過一天,一日自豪過一日。
現在已經是快六月了,按着慣例,康大老闆應該過了中秋節就會回來,那也就是說,還有兩個月零……
“格格,子桐姑娘來給格格請安了。”
正扒拉着手指頭算日子的夏駱凡,被盈心的稟報聲打斷,她微微皺眉,放下手,擡起頭笑道:“快請。”
“奴婢給格……”
“唉,說了多少回了。”夏駱凡一邊嘆氣,一邊伸手將她拉起:“都跟你說了,私底下不用行這些虛禮,怎麼你就偏偏當時沒聽見呢?”
“是,奴婢知錯了,下回一定不會再犯。”子桐衝她眨眨眼,難得的輕鬆:“格格,今兒個陽光好,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好啊。”夏駱凡笑着點頭,心裡卻打起了鬼主意,預備着一會兒給她來個旁敲側擊或者直搗黃龍,好查出她的那個秘密情人,到底是哪路神仙。
陽光明媚,景色宜人。
身邊的女子身上,帶着一種熟悉的,若有似無的清淺香氣,那味道竟彷彿跟從前小叔叔常用的一款古龍水極爲相似。夏駱凡下意識的伸手挽住她,以期能更近距離的去吸嗅她身上那股記憶中的味道。
青石板,藤蘿蔓,古色古香的迴廊曲徑。燦爛枝頭,如雲朵般,大篷大蓬的花,偶爾飛過肩頭的蝴蝶蜻蜓。一切的一切,在午後金色的陽光下,都靜謐美好的宛如畫卷,寫意而寧靜。
子桐一路沉默,引着夏駱凡左轉右拐的上了那座四面環水,到處都開滿了荷花的湖心亭。
“格格,奴婢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子桐鬆開她,靜靜地問,眼底是若有若無的沉重。
“好啊。”夏駱凡挑眉,歡快的點頭,她以爲她要講的是一個關於她跟他的愛情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子桐慢慢的開始了她的故事:“那時候奴婢還只有六歲,那一年家鄉發大水,死掉了好多人,而奴婢的爹孃也在那場大水中丟掉了性命。爲了能活下去,奴婢八歲的姐姐帶着奴婢一路逃荒要飯往京城裡趕來。
那一天,大雨,天烏漆麻黑,電閃雷鳴,奴婢連餓帶凍,就病倒在破廟裡。奴婢的姐姐爲了給奴婢討一口吃的,就冒雨衝出了破廟,卻從此一去無回。
奴婢一個人在那個破廟裡奄奄一息,就在奴婢以爲自己就要死了的時候,突聞耳邊有叫聲傳來,接着就餵了些熱水給奴婢。
等奴婢再醒過來,人已經在一張乾淨而舒適的大牀上。一個年輕高貴卻清冷的公子就那麼靜靜地坐在牀頭,他看着我醒來,只淡淡的問了一句:“你願意給我當奴才嗎?”
我當時連想都沒想就立刻點頭,是啊,爲什麼不呢?那個年頭,只要能活,哪怕是要我當牛做馬,我也是樂意的。
於是從那之後,我就留在了那個莊子上,吃穿不愁,每天還可以讀書識字,學習針線女紅,茶水點心。雖然我心裡也常常有過去找我姐姐的念頭,只是天地那麼大,我一個小孩子又往哪裡去找呢?
就這樣,我在那裡生活了七年,十三歲那年,我第二次見到了我的救命恩人,他跟我說:“我要你進宮,然後用你的所學在那裡紮根,生存,爲主子盡忠,你願不願意?”
我再一次毫不猶豫的點頭,因爲那麼些年的教育讓我知道,在主子有需要時爲主子盡忠,就是我之所以還活着的唯一原因。然後我就坐上了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進了宮。日子就這樣開始在傾軋,爭鬥中慢慢過去。
又一年,宮女進宮,我站在陽光下看熱鬧,沒想到竟看到了一張日思夜唸的臉。雖然經過了漫長的八年,雖然她已改了名換了姓,可是我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她,我的姐姐。
我欣喜若狂,而姐姐也認出了我,之後我們躲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抱頭痛哭,然後很有默契的說,是被有錢人家救下,然後代替了他們的女兒進宮。
就這樣,我們偷偷的交好,偷偷地往來,日子雖然緊張卻依然開心。直到有一天,我犯了錯,被仗責二十。奄奄一息時,姐姐偷偷溜了來看我,她抱着我哭,說叫我不要怕,她一定會求了她的主子救我出去。
我詫異,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她當年在雨裡迷了路,折騰了好久才找回破廟,可是那時我卻已經被人救走。於是她就一邊要飯一邊繼續找我,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她才遇到了她的救命恩人。說來也巧得很,原來我們的遭遇竟然相似的那麼離譜,就連救我們的恩人居然也是同一個。”
子桐一直講到這裡才停了口,長吸一口氣問:“格格,是不是覺着奴婢的故事又長又無趣?可是格格您要是看到這個就會覺着有趣了。”說着她從身後伸出手,在夏駱凡面前慢慢攤開:“格格,您還認得這個嗎?”
夏駱凡一直都在安靜地聽她講,心中隱隱的知道事情肯定與自己有關,可是卻偏偏不知道這關係會在哪裡,及至她攤開手掌,掌心中的東西卻讓她大吃一驚。
“這個怎麼會在你的手中?”
夏駱凡伸手自她手心裡拿起那枚水滴狀的耳墜子,忍不住問。
“這原是我姐姐的東西,還有一隻也是我把它裝到信封裡,塞進格格房間的。”
“姐姐?”夏駱凡一把攢住她的手:“你是說,綠珠是你的姐姐?”
“是。”
子桐點頭,眼角慢慢有淚滑落:“我們都是四爺救下的人,都是四爺安插在宮裡的眼線,都是沒有自我,沒有明天,一心只爲四爺賣命的奴才。可……可是,姐姐她……她卻是真的死了。”
“子桐。”
夏駱凡緊緊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我雖然去了十里坡,卻還是沒能救回綠珠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不過,你要是想出宮想離開這裡,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如意。”
“不,格格。”
子桐伸手抹掉自己的眼淚:“我現在要告訴格格的是,那一切其實都只是個騙局。格格,其實在上次太子爺被廢,十三爺被關的時候,我姐姐就已經出賣了你。但是請你別怪她,茲事體大,她不敢也不能瞞着四爺,所以就只能把一切都老實交代了。
四爺當時恨你也怕你,回宮後,就給了姐姐一瓶鶴頂紅,要她殺你滅口。可……可是姐姐卻是真的喜歡你,幾次三番的想下手,卻又都在最後關頭停住。
她也曾苦苦哀求過四爺,說你絕不會是八爺的人,更不會出賣她。可是四爺卻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然後就在姐姐苦苦掙扎的時候,事情卻突然有了轉機。
因爲格格在萬歲爺跟前兒的幾句話,十三爺竟然就被放了出來。於是四爺改變了主意,決定不殺格格而改爲收伏。剛好當時太子爺也開始懷疑姐姐,所以四爺就將計就計,讓我送信引你出宮,之後就在城南十里坡上演了那出英雄救美的戲。”
夏駱凡聽的糊里糊塗腦子一片空白,半天才想起來問:“既然這是四爺的計,而你又是四爺的人,那現在你又跑來告訴我這些,倒底是想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只是我姐姐是真的死了。”
子桐一臉哀傷:“當時定下的只是計策,然後姐姐就會被帶回她從前呆過的莊子。可是我昨天才知道,原來當時在場的那些人回去之後就都被滅了口,而我姐姐……我姐姐她當時雖然沒死,只是被軟禁,可是後來……後來卻還是被殺死了。
格格,姐姐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可她卻被我們的恩人給害死了。我,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只是想到姐姐自來都拿格格當親妹妹一樣疼愛,我就想着她若是還活着也一定不希望格格就這麼被騙着生活,更不想看着格格那天失去了利用價值,也會如她一般被毫不猶豫的拋棄掉。
格格,子桐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格格您千萬要多保重啊。”子桐伸手使勁兒的抱了抱她,然後退開幾步,含着淚笑道:“出賣主子,奴婢已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格格,咱們來世再見吧。”
“子桐!”夏駱凡大駭,伸出手想要拉住她,沒想到她卻一轉身,就躍進了茫茫的湖水裡。
“子桐,子桐,你怎麼這麼傻啊!”夏駱凡大叫,隨後也跳進了湖裡。
上一輩子,夏駱凡的水性的確是極好。
可沒想到,跳進水裡後,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宮裝,腦袋上的旗頭,都成了她的致命傷,讓她根本就遊不起來。而左臂上傳來的那種麻木的疼痛感,更是讓她的心開始感到了恐懼,一種頻臨死亡的恐懼。
“胤禛。”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他焦急的臉,那麼熟悉卻又陌生的可怕。你,難道從頭至尾都只是一場騙局嗎?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
心底的疼痛,讓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蠱惑着她,不如歸去,不如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