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齡雖然沒有表態,卻也沒有破口大罵,依着胡雪巖對王有齡的瞭解,這基本上是動心了,當然,這份動心只是在最壞的情況下,也就是戰敗纔會有考慮的可能。
畢竟大清朝已經成功在讀書人當中樹立起了正朔的形象,放着正朔不去效命,反而投降逆匪,這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胡雪巖其實也存有類似的心思,要不然也不會時至今日才向王有齡轉達王楓的口信,雖然王楓大興工商業,廢除苛捐雜稅、各種強行攤派吃拿卡要,給商人以扶持引導,按理說,應當受到天下商人的擁戴,可偏偏有人不習慣這套。
正如胡雪巖,他一直走的是官商勾結的路子,習慣了依靠官府的特權做生意,這在本質上是不講規矩,是自由競爭市場秩序的破壞者,也是既得利益集團中的一份子,現在給他一個自由公平的環境,一切照章辦事,怎麼可能適應呢?包括十三行牙商也存在類似的情況,這是官僚資本的通病!
打個比方,就好象一隻淡水魚突然被放入了大海中,雖然是更加廣闊的天地,可是連自由自在的呼吸都做不到,還如何馳騁遨遊?最終的結果,只能是窒息而亡,不到萬不得己,胡雪巖也不會投降王楓,他勸說王有齡,只因爲他對這一戰沒有太大的信心∑≦,..,畢竟作爲投機家,敏銳的洞察力是必不可少的,他只是在給自己留條退步罷了。
由寧波到嘉興約三百里的路程,這一路上。胡雪巖與王有齡再也沒有提到投靠民盟軍,在五月二十八日抵達嘉興之後。王有齡立刻投入到了忙碌的戰前準備當中,彷彿胡雪巖的勸說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但實情究竟如何,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從寧波到上海的距離是四百五十里,儘管遠了一些,走海路卻明顯要快了許多,在王有齡抵達嘉興的同一時刻,聯合艦隊也出現在了上海海面上。
吳文榕乘坐的船是英軍的旗艦,戰列艦韋林頓公爵號,於前年九月下水。這是一艘全新的戰艦。
雖然英國本土要爲克里米亞戰爭作全面備戰,沒法派出遠征軍,卻還是派出了韋林頓公爵號支援這場即將發生在遠東的戰爭,它比赫爾墨斯號更加龐大,長七十三米,連煙囪高度爲十八米,寬七米半,總排水量5922噸,儘管仍以木殼爲主結構。但側舷已經全面實驗性的加裝了鐵甲作爲防護,主炮是十門203mm加農炮,依然使用蒸汽與風帆混合動力,單螺旋槳。複合式發動機,最大功率可達671千瓦,比赫爾墨斯號的功率大了足足將近一倍。
可以說。韋林頓公爵號是集成了英國皇家海軍與英國科技力量的最新科技成果的一艘戰列艦!
站在暸望臺上,吳文榕無限感慨。信心也無限的足,有此堅船利炮在手。何愁短毛不破?
只不過,他對身邊的幾個人不大滿意,好不容易纔強行抑制下厭惡的神色,據隨船的文鹹介紹,這都是來自於印度的土王,其中有海德拉巴邦的阿薩夫.賈赫五世,有來自於章西邦的克希米芭伊,被稱爲章西女王,有來自於巴羅達土邦的土王甘帕特拉奧,還有瓦迪亞王朝的瓦迪亞四世。
英國在印度的統治,是通過財稅開始的,東印度公司直接插手土邦的財稅,培養了一批直接向英國效忠和完稅的地方包稅人,並給土邦主留下相應的份額,當土邦主以爲擺脫了讓他們頭痛的徵稅難題,不需要象面對莫臥兒皇帝一樣提心吊膽時,卻於不知不覺中,他們的財權已經被剝奪了。
通過培養忠誠於英國的基層包稅人掌握了印度財權之後,英國人又一點點地削減土邦主勢力的財政份額,並且用治理不周爲名,極其隱蔽地削藩,經數十年的努力,將一半的土邦領土收歸英有,使得大部分的土邦主象法國路易十一改革後的土地貴族那樣,降格成爲食利年金的掛名貴族。
當時的印度有白白教與印度教,莫臥兒帝國是以白白教爲上層統治階級,並且白白教的侵略性較強,而印度教的教義是今生來世輪轉,這輩子是賤民,下輩子就是剎帝利,這輩子是婆羅門,那麼下輩子鐵定降爲首陀羅,因此你現在過的不好彆着急,下輩子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你呢!
印度教的宗旨是教人恭順聽話,忍耐,不要鬧事,英國發現了這一優點,大力拉攏印度教徒,培養了相當數量的親英精英,這部分人擁護英國的統治,成爲了事實上的印度香蕉人。
在隨英軍出征的四大土王中,除了章西女王是白白教徒,其餘三王都是信奉印度教的。
吳文榕雖然竭力不讓這份歧視表現出來,卻仍是下意識的向文鹹靠了靠,通過翻譯問道:“文鹹先生,您看,前面就是上海縣城,據本官得知,短毛並未在上海駐有兵卒,要不要先把上海拿下,以壯我軍此行之威?”
文鹹用蹩腳的中文說道:“不,不,不!我們英法美三國早與王楓先生達成了協議,上海不駐軍,是一個和平的城市,而民盟軍並未對上海行使任何實際上的管理權,所以我們不能首先違反協議,這有違於我們的契約精神。”
“還是文鹹先生考慮的周到。”吳文榕腆着笑稱讚了句,實則心裡暗暗罵着迂腐。
在文鹹的預想中,一旦擊破了民盟軍,只需要把民盟軍在上海的警察或逮捕或驅逐,再以保護上海人民爲藉口,由租界派出警察進駐,因着上海四周皆被租界環繞的特殊地形,上海將成爲事實上的租界,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允許清庭派兵佔領呢?
要知道,清庭在法律上對上海是既有主權,也有管轄權的,攻取下上海之後強行收回,名正言順,對於凡事都要披着法律外皮的英國政府來說,也是無可奈何。
冷冷一笑之後,文鹹轉頭道:“惠什將軍,接下來交給你了,請你把船靠邊,我將在租界上岸,另外清國的吉爾杭阿大人與吳健彰大人將登船爲你提供參考,希望你們能協同合作,莫要輕敵,民盟軍總司令王楓是個狡猾的人,我等着你們傳來勝息的消息。”
惠什全名傑尼爾.惠什,具有中將軍銜,受印度總督達爾豪斯侯爵詹姆斯指派,擔任對民盟軍作戰的總司令,他曾在一八四九年的第二次英國錫克戰爭中發動古吉拉特戰役,大獲全勝,迫使錫克軍隊投降!
擔任副司令的是海軍准將喬治.蘭伯特,他曾在一八五二年攻佔了馬達班三角洲,這裡是緬甸薩爾溫江、錫當河、仰光河以及伊洛瓦底江的入海口,扼緬甸海上交通,隨後又攻佔了仰光和勃生,後者是伊洛瓦底省的省會,也是緬甸的大米貿易中心,再於當年十月攻佔了位於伊洛瓦底江的貿易節點卑謬,和古緬甸孟族的都城勃固之後,於次年宣佈兼併勃固省。
從他們的履歷可以看出,這二人具有豐富的殖民地作戰經驗,一正一副,相當於爲此戰上了雙保險!
對於文鹹的勸告,惠什並不太當回事,一般人戰敗之後,都喜歡把敵人吹噓的過於強大,以掩飾自己的無能,他相信文鹹也不例外,況且在殖民地服役多年,那些土王土司誰不狡猾?可是一切的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將無所循形!
英國除了戰艦,士兵人人配備米尼槍,還有輕型加農炮五十門,專門用於陸上作戰,爲了這一戰,東印度公司也是下了血本。
出於禮貌,惠什微微笑道:“文鹹先生,民盟軍的資料您已經全部交給了我,我會慎重面對,請您在租界等着好消息吧。”說着,向後揮揮手道:“現在纔是上午,我們應一鼓作氣攻入長江,傳令,着黑旗幫做好準備,入了長江口以掃雷船開道!”
“遵命!”旗手打出了旗號,韋林頓公爵號則是緩緩向岸邊駛去。
所謂的掃雷船,是專門針對民盟軍的水雷設計,即在普通的小船前方加裝一排木柵欄,約有兩到三丈的長度,呈扇形撐開,一艘掃雷船能覆蓋大約十米的航道。
命令傳達過去,這一次來的海盜是盤踞在海南島的黑旗幫,以海南島爲基地,雖然掃雷是很危險的活計,但十三行花了重金僱傭,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刀頭舔血,不就是爲個錢嗎?
民盟軍以水雷炸沉了赫爾墨斯號,此戰必然會在江中佈下水雷,必須要清掃去才能登陸,而英軍戰艦不可能掃雷,陳村的紅單船也不可能掃雷,只能由黑旗幫進行,十三行僱傭海盜的目地僅在於掃雷,把江面清出,給後方的艦船掃清航道,就算完成了任務,至於作戰,並沒有要求,當然了,如果黑旗幫參與登陸作戰,搶到的財貨女人都是他們自己的。
到了這個時候,也由不得黑旗幫後悔,臨陣脫逃,不僅會得罪東印度公司、清庭、十三行、陳村等諸多大勢力,面臨着聯手圍剿,甚至於不用等那麼久,英軍火炮只要開火轟擊,一條船都跑不掉!
很快的,海盜船或釋放小艇,或親自駛向陣前,紛紛撐開支架,一馬當先向着長江駛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