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靠在一起的幾條船正在戰鬥,被圍在中間的是一條典型的民舶大船,被砍倒的桅杆上,帆欖燒得只剩半截,如同蟻附一樣的人員,正以此爲跳板和階梯,拼命向上攀爬和廝殺着。
不是有帶血的人體,像是下餃子一樣的跌落到,被攪擾的混濁不堪的海水去。
而在外圍遊曳的幾條小型一些的快船,則在不停的順着海流繞出不規則的弧線,將燃燒的箭石之類的東西,拋射投砸在某條身寬體固的大船上,濺起更多火點和慘叫呼喊聲。
一條兩桅的斜帆快船,當先鼓足風力,側向劃出一個弧度,向我們衝了過來,其他船隻也紛紛靠近,拼命控制着方向,試圖切入我們這艘大船可能的前行軌跡。
“我艹,直接殺過來了”
我爆了句粗口
“還真是膽大妄爲”
“約摸是見我們勢單力薄,試探一二吧”
辛稼軒鄒着眉頭道
“試探?沒有任何交涉的打算就這麼衝過來”
本船的船頭
“對方只怕自仗船多,還起了奪船滅口的心思了”
“像滅口?且不知道滅誰的口才是”
我裂開嘴冷笑道
“一級戰備進程”
隨着吹響的哨子和叫喊聲,各個艙門和庫房中滿涌出的士兵,頓時開始在甲板上集結部隊
然後是此起彼伏的口令交接
“銃隊列隊準備”
“矛隊弦邊預備掩護”
“白兵隊甲板待命”
“餘部就地駐守艙室和出口,防止神偷攀爬”
“準備防火措施和修繕工具”
“炮隊和在,爾等派上用場的時候到了”
我們這次迴歸的航程,除了本家那些雜色船團外,還有七艘加入的“新”船,兩隻輕型鬥艦,五隻輜重船,外加一堆在後面遠遠跟隨的商船什麼的。
只是因爲夜間航行風浪和判斷偏差的緣故,我所在的座船和另一艘輜重大船,一夜下來發現自己跑前了不少,因此,看起來就有點勢單力孤了。
不過我的坐船上,可一點都不勢單力孤,作爲軍中模範樣板的第一部,大部分成員和裝備,以及相應的炮隊和少量排彈兵都在這艘船上,只要座船本身不出什麼問題,真要在海面上戰鬥起來,也不是毫無反手之力。
而拉遠的另一艘大船上,同樣裝了第四部和第六部的部分人馬及隨身裝備,以及源九郎麾下的夷洲義從,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更適應這種程度的海戰。
隨着那些年輕或蒼老的水手船工們,拼命操作的帆纜,慢慢的一點點調節本船的方向角和速度,穿過了飛舞的浪花和海水蒸凝的霧氣,不知名的武裝快船上的敵人,已經出現在我的鏡筒中。
他們幾乎是敞衣短胯,或是乾脆打着赤膊,露出汗津津的油亮身體,被曬得發暗的皮膚讓他們大多數人的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他們手中提擎東西,在零落的陽光下泛着金屬反光,顯示着他們並非良善之輩,也不是過來好好說話的。
“近了進近來”
那些水手和船工們高喊起來。
“抓好固定物”
“小心衝撞”
幾乎是擦弦而過的瞬間,沉重的震動感從我們腳下傳來,某種難以形容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跳躍起來,然後摔滾在地上的失衡感,確是習慣了陸地平穩的我們,難以形容的體驗。
當即,就有不少還未習慣的士兵,哀聲連片的摔倒在甲板上,然後有十幾個人頭破血流的被攙扶下去。
我的嘴裡也被牙齒重重的磕了一下,泛開了某種新鮮的銅鏽味,短暫的錯身而過之後。
然後第二艘武裝快船的衝撞又來了,比之前更加沉重的搖晃和傾斜感,隨着高高顛過杆舷的浪花,成片的撲打在我們的臉面上。
那種火辣辣的鹹腥和溼潤,讓我很不好受。
但是沒有命令,依然沒有人起身,也沒有人射出放銃,他們只是繼續抓着攀附物,用身體固定着武器,默默等待着最後的指令,期間又有幾個人摔傷或是跌撞在硬物之上,而暫時失去戰鬥力。
望着甲板上幾趟新鮮的血液,我再次將發出命令的慾望和衝動吞了下去,這時候,作爲軍造品質的厚重船殼,終於發揮了應有的效果。
只聽得令人牙酸的大聲吱呀響和不斷蹦起的碎屑和木片,站在尾樓的高處,我可以清晰的看見,因爲衝擊角度過大,而迎頭與我們斜頂在一起的武裝快船,整段船艏像是突然從中點了一個大炮仗般,迅速摧折裂開來。
站在上面的無論是人體還是物品,像是被某個無形的力量給拋投起來,然後重重的拍打撞落在我們的船幫上,發出某種波裂。
這時本船已經去勢不減的,頂撞擠壓者將對方甩脫開來,只剩下豎起小半截前部,而開始在原地前傾後翹的武裝快船,和爭相跳海的倖存者。
“將軍大可放心了吧”
這時船頭也回過神來,開口對我說道
“本船在水線之下,乃是用包鐵覆銅的底殼”
“等閒船隻絕計撞不過我們的”
隨後又是一個黑影,再次籠罩了我們,卻是第三艘武裝快船也平行着靠了過來,速度甚至比我們更快上許多。
隨着越靠越近的兩船間隙我看了如同雨點一般拋投出來的,咄咄有聲的密集釘落在我們的船體上。
一些站在快船中部的人,已經開始朝着我們所在的尾樓,咻咻的拉弓射箭,如同稀疏小雨叮噹作響的落下好些,卻沒有造成什麼傷亡。
兩船則再一次碰在一起,隨着加固的固定物,自願或者不情願的開始了某種同步的減速,那些水手和船工,也緊張萬分的重新看向我了,卻有些人忍不住拿起了武器。
死一般的短暫沉寂之後,我們高出對方的杆舷邊上,突然爆出一陣陣各種口音和腔調的嘶喝和怒吼聲。
“上啊”
“殺光奪走”
“雞犬不留”
甲板之內還是沒有明顯的動靜,直到我深吸一口氣,終於發出了那個命令。
“下放斜角四六,三排前出”
矛隊的隊官喊出命令
“殺”
剎那間,那些短髮包頭,狂喜而猙獰的面孔,霎那間變成了某種錯愕和驚駭,因爲他們的上方,迎面而來的是成叢的矛頭,就像是河豚剛鼓起的刺,又像是孔雀綻開的羽翎。
在船舷上方和排水孔洞裡戳刺出來,霎那間用他們噴濺的血水和滾落的身體,將船體一邊沾染的大片血紅斑斑。
這些尖矛,哪怕沒有命中,依舊迅速收回去了,然後隨着口令重新刺出,就像是割草一般的將這些攀爬過半的身影,一批批的刺中,哪怕乘着繩索,在光禿禿的船殼上左右躲閃,也不能逃脫,其他人都死傷殆盡後,自己成爲集中攢刺的目標。
“殺”
“殺”
“殺”
隨着幾個音節的口令批次喊完,船幫上已經再沒有能夠掛住的人體了,只剩下一些拖帶着血水,還在海水中掙扎遊動的少數傷者。
但是還有更多的海賊,聚攏在杆舷邊上,還沒來得及攀爬上來,就目瞪口呆的望着這些悍勇的先驅,轉眼凋零如秋風捎落葉的下場和結局。
他們如同炸窩一般的,情緒激昂的驚呼着怒吼着,捶胸頓足哀嚎着,然後終於有人想起用弓箭反擊,或是將上手的武器泄憤式的拋投過來。
然後,對準他們的方向再次伸出來的,就不是鋒利的長矛了,而是成排斜下的火銃。
“齊備…放”
船邊上突然噴射開來的煙霧和鉛雨,籠罩和吞噬了他們。
若干的時間之後,靠山我們的幾艘武裝快船,只有一條在少數嚇破膽的殘餘人手的操作下,拼命砍斷掛鉤和固定物,撐開半截滿是洞眼的風帆,在我排射的送行中,歪歪斜斜的總算脫離開來。
這期間的戰鬥,我們所據守的高幹舷,則發揮了介於工事掩體和城牆之間的作用,我們等於利用船體爲防線,打了一場比較擅長的陣地戰而已。
而由於大海的侷限,敵人可以進攻的方向,永遠就只有那麼兩個寬面而已。
這時正在圍攻中,的剩下幾隻較大的船隻,也發現了不對,不顧尚未完全結束的戰鬥撐開船邊,升帆向我們逼了過來。
這也是一條大海船,並且經過了某種改造和漆裝,上面幾乎站滿了沾滿血跡的武裝人員,隨着某種機械的響動,十幾枚疑似石塊的東西,從對方的船上翻滾着拋了過來,在近處砸出成團的白色浪花。
其中最近的一枚,也不過擦過杆舷,打出了一個缺口來,卻是對方的船上還有貌似石炮、車弩之類的投射武器。
但是對於剛剛打出點心得的我來說,卻是最好的素材,船上的空間畢竟是有限的,作爲近戰肉搏部隊,他們有站的太密集了,特別是對於擁有大量火器的本部來說。
固定在船艏和尾樓的炮組,也加入了射擊的序列,這些可是水師借來的老練炮手,打遠程或許還是個概率問題,但是抵近散彈射擊,那是沒有任何問題。
隨着巨大的轟鳴聲。
那些拿着罐裝燃燒物,或是短弓和弩機,乃至握着短勾槍和長彎刀,提着寬劍以及其他奇形雜色兵刃,舉着手牌和掛索的人,似乎都瞬間凝固了。
鉛彈近距離的密集洗禮之下,對方水線以上的位置,連同甲板上的人和物品,都變成千瘡百孔的大背景下,各種血肉混雜的殘肢斷體。
隨着船體的顛簸搖曳,還未凝固的血水和碎屑,在海浪的沖刷下,化作粉紅色的泡沫和污流,從殘缺不全的杆舷上像流瀑一般的大片大片流淌下來,顯得尤爲悽慘。
僅僅數輪攻擊之後,對方的船上就已經看不到任何仍然站立的身影,對此我相當的滿意,作爲天南和丹戎大洲的戰鬥和磨練的成果,就算在不這麼習慣和熟悉,還不停搖晃的海船上,也能發揮出排射的基本效果和威力來。
事實上炮聲一響,對方就顯然已經意識到不妙了,剩下的兩艘海賊船,就像是被驚嚇的兔子一般,不顧一切的斬斷,丟下了正在那些目標船上糾纏的同伴,拼命的操船想要脫離。
問題是沒有合適的風向和海流,想要掉頭和加快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變成一場慢吞吞的打靶和追逐練習,在太陽下山之前最後用炮誤打誤撞的幹掉了一根風帆後,再次留下了一艘,他們甚至沒有多少鬥志的棄船跳海,拼命在黑暗降臨前遊向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