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這個機緣和由頭,我和他蹲在坑裡一邊觀察,一邊聊天,交淺言深,互通身份來歷。
至少在這個時空,他是一名逍遙自在揚波千里的大海賊,手下有大小好幾條船,特有自己的泊島和,親信和外圍加起來也有上千人的生計。
這次人稱海狗的大海賊宗澤,出現在這裡。剛剛洗劫了泗州的河港,就跑到這裡來銷贓兼逍遙了。
因爲他形貌俊朗,頗有豪俠風範,社會交遊甚廣,也留下不少的風流債,這次算是遇上了已經從良嫁人的舊日相好,於是一些喜聞樂見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然後又撞上船主突然回來,只能假作了一會偷東西的賊。
說其他這些由來的時候,他從容自若的好像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般。
他眼下的最大心願,就是迎娶名門出身的才女——梁紅玉小姐爲妻,雖然對方根本不認識他,只是一廂情願的偶遇傾心而已。
我不能不感嘆歷史跨時空的巧合性
可惜我的魅力屬性和統帥屬性不夠,最後沒能說服這位大海賊,成爲我的助力和部下,說實話,以我現在的條件和基礎,也沒有讓人追隨的資格,
也比不了另一個時空的某位死大學僧,在國破家亡的歷史風潮面前,對陣敵人拼命的斬頭顱、灑狗血,大放嘴炮,就能把一堆宗、嶽、張之流的歷史名人,唬的頭腦發熱,連蒙帶騙上自己體制內造反,兼拯救帝姬妃主們大賊船,的著名抗生素同學。
不過結識對方,獲得好感度若干,並且留下聯繫方式和在需要時,可以憑藉一枚貝殼雕琢的信物,派找到他的承諾,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了。
在一片追捕聲中,打到綁架了某個倒黴鬼,搶了衣裳後,我用我的身份木牌做掩護,有驚無險的把他帶出了一片騷動的泊船區,然後就分手了。
我得以重新回到街市中,從容自定的成爲人潮中不起眼的一份子。
遇見宗澤的這個小插曲,讓因爲耳聞目睹了,某種變數和陰謀的徵兆,而有些心亂如麻糾結的我,多少有了些毫無理由的自信和底氣。
這個熟悉歷史人物的出現,起碼我可以安慰自己說,這並不算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時代。
突然幾個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被我信手一把推開。
“煩擾讓讓……”
“夏哥兒……”
有個有些熟悉稱呼,讓我停住腳步,搖搖頭想把這點異樣擺脫掉。
“大公子……”
對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我。
“果真是您……”
有個穿着像烏鴉一樣的黑袍老頭抱住我嚎啕大哭起來
“都以爲你陷在那裡不測了……”
“喂喂,你別是亂認人了……”
雖然這樣說,但是我還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種親切和熟悉的感覺來,有些遲疑的喊出兩個字
“老白?”
“正是老身啊……”
顯然這個突然冒出來抱着我痛哭流涕的老頭,對我之前的身份和使命,屬於知情人。
“只要你還安在就好……”
“家主心狠,把你指派去.我們就一直在找你啊……”
“清遠羅氏的子孫,好歹也是國族八葉之一,怎麼能取一個出身微寒的未亡人,”
“本家又不是來自國中那種寄食勳貴,需要聯姻豪富的來強撐場面的破落戶,”
“但是你何必不告而走呢……”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一堆子的污爛事,聽的我一頭霧水又是一頭的腦門的糾結。
“不要擔心,就算家主他別有想念,但畢竟長幼有序的……”
“我們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宗藩體制度下,他也不能肆意妄爲的……”
找個偏僻點的茶攤子坐坐,清了場子,吹着充滿鹹腥味的海風,倒上喝起來已經不知道什麼滋味的茶水。我腦子裡還是一股子詭異的錯覺,天上掉下個忠僕來,這是我要轉運了麼。
然後,
他迫不及待的,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所謂“我”過去的事情。比如我走後,領內的紛爭,來自母舅家族的反彈和干涉,而他們就是因爲被羅氏當主嫌礙眼又不便發落,被尋找兼聯繫生意爲名,分批打發出來衆多家臣部曲中的老人之一。
其中大部分內容,聽的我一頭霧水,但還是隱約的想起一些東西,河口和海邊林立的風車和水車工坊,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管道和器具,
按照他的說法,“我”小時候就顯示出異於常人的稟賦,也就是說頑劣異常,在嶺內常惹得雞飛狗跳,不得安生,時常還會冒出些異於常人的行爲和言論,做些會莫名其妙的冒煙、着火和發出嚇人聲響的古怪東西,因此被視作災星一般的存在。
好在冠禮之後,性子總算逐漸穩下來,開始展露出喜好營造和經營的另一面,一邊進修府學一邊熟悉家業,一些奇思妙想也開始顯露出相應的價值或是效益。
於是不出意外的衆望所歸,被視爲鐵定的下一代當主,由於在海南藩務學堂的成績優異,加上拜在名家座下,連本府的宗家都開始關切。
但是這個時候,常年在外的當主,卻突然帶回來一個風韻猶存的歌女和她的兒子,然後傳出風聲,他對這個外養子的關注和重視,遠超過原本既定繼承人。一想到一個來歷可疑,血統卑賤的歌女之子,可能毫無理由的凌駕自己頭上,然後衆多家臣部曲近屬就嚴重不淡定了。
“我”名義上的生母舅家,也無法坐視,然後“我”就成了鬥爭的焦點,被推到了前臺,再加上當主莫名其妙的指親.這簡直就是女頻版的狗血宅鬥文的套路啊。
“有船出海麼.”
我重重的吁了口氣。
“有,有,不過得等到旬後……一同出發”
老頭忙不住的點頭。
“畢竟我等是借了夷州藩的船過來的.”
“不過只要完成這筆勾當,到了籠山港,就能直接乘上本藩商家快船……”
老頭子念念叨叨的講個不停,
那種說話間的顫動,看起來像是某種發自內心的激動,看來“我”這位前身,多少還有點威望和班底啊,不過這一切對我來說,還是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你可知我是爲什麼出來的……”
隨着這句脫口而出的話,我也想起來了,那會領內突然冒出一股傳言,說“我”非是當主本生,而是寄養的子嗣,因此父親才格外扶持那個親生血緣的弟弟,有讓“我”另娶分出去的意思。
然後就各種意氣、文青、中二情節發作,被人一撩撥就跑出來,發誓就算沒有羅氏本家的扶持,也能創出一番事業,再回去打那些人的臉。
“那些都是阿諛小人的惡意生事,”
他憤憤的說。
“就算沒有本家的淵源,您的血嗣也比羅氏宗家高的多……”
說道這裡,他幾乎是微不可聞的唸叨
“大不了娶了小小姐就好了……照樣也能將宗脈傳續下去”
麼,不是親生,娶妹,我好像聽見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了,可惜老傢伙自知失語不肯再言了。
我更決定了不能輕易回去的理由了,起碼不能毫無準備的回去,不過藉助他們的力量離開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要鬧出大事的是非之地,應該不成問題把。
“那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我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道,既然有更好的離開契機,我也要稍作一些準備。
“我可不想就這樣回去……此地還是事情未了”
“這……”
他毫不思索的,就馬上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掏了出來。有整把的銀錢,也有幾張存單式的飛錢票據,以及一塊質地考究的玉環。
“這些都儘管拿去好了……”
“船上還有餘錢和北上的貨物,大公子若急用,可就地折價變錢……不過買不了好價錢,大概也有八九千緡”
“這麼多……”
我嘆聲道,我的前身還真是狗大戶啊。幹嘛吃力不討好的跑帶這北地來玩潛伏呢。
“這些許身外物算什麼……”
見我大都收入囊中,他這才露出些安心的表情。
“只要大公子你安好的消息……纔是最緊要和關鍵的”
“這樣藩內衆家,都可以安心了.”
說到這裡他,再次露出由衷高興和興奮之情,我忽然有一點點利用別人信任的愧疚。
好吧,混吃等死和軟妹子環繞的生活,似乎都已經在向我招手了,
看着小徑上出現尋找的人影。
“來了……”
老頭露出一個寬心的笑容
“這位是康船主,本家往來的可靠得力人士,也是我多年的過命交情”
“只是有一樣須得允諾……”
“哦……”
我楞了一下。
“大公子你要做什麼,請讓老身協從左右……”
他露出一種被嫌棄的老狗般的表情。
“好吧.”
“楚老哥……我來拜見尊上了”
一箇中年人,帶着幾名穿套頭短布衫的壯漢,在這個寒冷的天氣裡,顯得頗爲突兀。
看着老頭迎上去的身影。我生出一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潛意識中對這個滿臉笑容的康船主,有一種格外的嫌惡。
突然他的身體一頓,有些吃力的看着,胸口透出的尖刃,
“康布羅納……”
老頭只來得及喊出一聲,然後重重把對方推開。
“你.”
眼見老頭的兩個跟班,也在難以置信的表情中被放到,抽搐着拖到路邊去。
這一幕看得我頭皮發麻,眼角抽搐,猛地向外跳去,滾落進草叢中,沾上了不少污泥和露水。
另一邊
“爲.什麼”
還未死透的老白,一把抓住了來的褲腿。
“因爲你我過命的交情啊……本不至於如此的”
康船主嘆息着,慢慢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可是人家出得價碼,足以買下我們全船人的命啊……”
“我年紀大了,有家室,膽子也小了,爲了大家的前程和着落,只好拿你和你家那位的命去換了……”
他突然轉頭吼道
“茶水還是熱的,沒走遠去,快找……”
我躲在不遠處停泊小船的棧橋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這是今天下來第二次逃命,而且是更加要命的兇險,這還得感謝海邊都是過人高的蘆草。
然後,我這纔想起來,唯一知道我身份和過去,願意幫助我離開的人就這麼死了,死在無名海邊的一個茅蓬茶舍裡。
喂喂,我脫離梁山這個山賊集團的指望,還有回家混吃等死享受穿越者,附帶身份福利的可能性,就這麼完蛋了?賊老天,你不是這麼玩我吧。
我不由哀嘆了起來,而這些人還在原地附近鍥而不捨的搜尋着,另些人開始毀滅現場,其中一個腳步聲慢慢靠近了我的頭頂方向。
循着聲音,我猛然將短匕插在牆上,輕鬆的穿透過去,頂刺中一個厚重的東西,就聽的一聲急促的慘叫,抱腳重重的栽倒地上,然後我對着聲音的位置,又猛捅了多下。
直到十幾個破洞裡,血漿慢慢的流淌下來,再沒有了動靜。這時,被我用火石點燃了發白的草叢開始燒了起來,順着往裡吹的海風。
很快蔓延到了茶棚邊上棚頂上,那些油氈木條什麼的,很快就引起火頭和一片叫喊聲。瀰漫的煙霧和紛涌而至的人羣,頓時將那些回頭的傢伙給衝散擠亂了。
我踩着灘塗的邊緣,乘機從火場邊緣跑了出來,卻看見幾艘海划子成了過來,其中一艘上正站在那位康船主,不由暗自叫苦,這些傢伙真是陰魂不散啊。
見到我的模樣,他們加快劃了過來,然後迫不及待的跳水上岸追了過來,不過這裡已經回到了熱鬧的街市,我只要再往前跑跑,就能拜託他們,突然看見一羣熟悉的身影。
那是羅克敵和他帶來的手下,正帶着某種心滿意足的愜意,談笑着某種男人共同的話題,在街道上巡遊,我心中大喜。
“騾子,江湖救急……”
一柄飛舞的手斧,呼的掠過我身邊,擦着一個梁山衆的頭巾,砸破一塊柳條窗,在裡面激起一聲慘叫。好吧這下剩下的解釋也省了
“赫……”
羅克敵也臉色大變,
“作了這些狗雜碎……”
這些只有布衫的漢子,見勢不妙,四散奔逃,但是怎麼逃得過本地出身的梁山健兒,當場血流滿地砍殺了數人,但是那個領頭的中年人卻負傷被獲之後,用把解腕刀自殺了。
半響之後。
“他們是跟着夷州藩的人過來的,乃是散戶拼成的臨時船幫,期間至少有數十號船主和商家,若要追索下去,只怕要上請處置了……”
羅克敵對着我解釋道。
“畢竟,一牽涉這些蕃人家裡的破爛事可不少……”
聽到這個結果,我很有些失落,但又無可奈何。畢竟,按照我的說法,只是無意成爲某次謀殺的目擊者,而被滅口的理由,暫時糊弄過去而已。
海市另一個角落裡,季王孫的隨從,面對着被割開的帷幕和鋸斷的地板,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信手將被護衛夾架在其中的,已然拷打遍體麟傷的魚頭和鯊皮,信手一掌拍斷了脖子。
然後將屍體丟進去,一把火燒掉。
“不論事泄與否,我們都要加快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