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源城中,雖然獲得了數千名的臨時部下,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相比這麼快就完成初步的目標,河北兵大舉渡河南下了,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因此,臨時召開的軍議上,關於今後本軍的去向,再次產生分歧了。
“當然是南下了,……”
一個聲音,理直氣壯的道,卻是營副沈霍伊。
“尾銜而擊,在沒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了……”
“尾銜,就不怕被人反過來迎頭痛擊麼……”
另一個聲音反駁道,說話的乃是另位營副杜桑
“那可是至少四五個軍的人馬……”
“你怕了麼,再多的北兵,我們又不是沒有打過……”
沈霍伊很有些不屑的道
“怕不怕,我都要爲將士們的前程負責……”
杜桑冷笑起來
“而不是逞一時之勇爾……”
“你說誰呢……”
沈霍伊勃然作色道
“夠了……”
第一營主官風捲旗,喝聲道
“軍前議事,糾纏不清,成何體統”
“軍帥,某以爲……”
他轉過頭來,對着我沉聲
“連日來本軍突入濟州,日夜兼程大小十數戰……”
“將士的疲乏和傷損已經積累了相當可觀的程度……”
“只是之前因爲軍令火急,馳援友軍的目標,在哪兒一口勁頭撐着……”
另一位接口道,卻是暫編第五營營官寧志遠。
“如今既然,已經初步達成……這勢頭也就泄了”
“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迴轉過來了……”
“不若就地停駐下來,等候帥司的下一步均令如何……”
“某家也是這個意思……”
另一位營官張立錚附和道
“本軍奮戰克敵,素以火器爲先,對於後勤輸送的跟進,頗有要求的……”
“如今已經遠離糧臺……”
“如若能夠稍稍休整,定可重整攻勢……”
這也是比較婉轉或者說保守的說法,頓時得到一片贊同。
“曾使臣,你也看到了罷……”
我微微轉頭對着那位軍容觀慰使,嘆息道
“軍心所向,我也不能一意孤行啊……”
“這可有些難爲了本部了……”
對方不免露出苦笑以對,
“雖說,某的職責只是觀聞軍前,不得多預其他的……”
“可如此行事,如何令我向帥司呈達呢……”
這位位軍容觀慰使是個典型的文班出身,姓曾名華,字繼亮,出自南朝高層宦門之一的南豐曾氏,乃是前代大書家曾鞏的子侄。
曾氏乃是典型書香顯第的代表,在兩學爲代表的科班系中,很有些淵源和影響力,故而也是早些時候,那位頗爲神秘的顏公,爲我引見過的故舊之一,官拜秘書監端文學士。
如今,在前沿軍行司爲管於右廂公事,因此,也算是個故人的熟臉交情。纔在某種因素的考量下,被派了過來督導軍前事宜。
不過,因爲某種緣故,他架子倒是端的很低,也沒有一般文臣對於武夫那種,天然優越感和無形的隔閡感,所以目前還算相安兩得。
他有這個迴應,也不算離譜,好歹基本職責所在,我繼續道
“南下固然有所不便,原地坐望也實在不妥……”
我皺着眉頭,很是爲難狀的,思考了一陣之後才道
“不若這般吧……”
我在濟州東面的方位上點了點
“南下固然是不成了,但是我可以引兵向東”
“向東?,”
他驚訝了下,
“我軍當前的命令,還是馳援友鄰不是……”
我站在軍用沙盤前,給他解釋道。
“既然這樣我就有繼續主動出擊的名分不是……”
“如今,不僅是濟州一帶,恐怕沿黃一線,都陷入北兵的搶攻之中……”
我在沙盤上用短鞭,畫出一條不規則的弧線
“相信困於敵後的友軍,尚有數部,……可以乘勢一一援手之”
“這樣下來,匯合到一定軍勢之後……我自然有餘力南下,”
“無論是截斷那些過河北兵的退路,還是阻截其後援,都有足夠的進退餘地不是”
“在此之前,我會派出一隻輕騎,打着我的旗號渡過濟水去,尾隨偵查敵蹤……”
“這樣主動求戰之下,就不算避戰不前,坐懲敵勢了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懇聲道
“如此折衷之策,可還說的過去否……”
“也只有這樣了……”
他再次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某立馬具結呈文,還請觀察附署其後……且看帥司裁斷了”
“好說,好說……”
我拍着胸口答應下來,隨即又道
“我在城中無意得到幾份書貼,據說是前人先賢的真跡……”
“久聞貴家乃是書香門第,還請使臣替我鑑真一二……”
他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我一眼,纔開聲應承下來。
嗯,初步搞定了,軍議散去我走出來後,對着站在外邊的錄事參軍第五平,微微點頭示意,讓他把那幾份字帖書畫,給對方送過去。
因爲我做了觀察使,哪怕只是臨時的,也意味着可以自置錄事參軍以下的少量屬僚了,因此我於脆給了身邊那些人,這麼一個權益行事的身份。
按照我的指示,自從這位曾觀聞來了軍中之後,我就讓第五平多以書法仰慕者的身份,請教觀摩爲名,時常去對方那兒親近結交,好讓他沒有多餘的閒暇和精神來,節外生枝的弄出其他的事情,也有捎帶就近相互監視的意味。
尾隨過河的北軍南下,對帥司來說固然是當務之急,但是對於我的部隊來說,卻不是最好的那個選擇。
所以我需要一個更好的理由和動機,來掩飾個人的私心和立場,這種情況下,取得隨軍觀聞使的同調口徑,就相當有必要了。
至少得通過事先溝通好,這場軍議的過場形式,以及事後的示好,儘量避免他在明面上的反對立場。
好在他並非那種食古不化的迂腐之輩,或是一心想要表現的功利之徒。
不然讓我解釋爲毛好生生的隨軍觀慰使,會跑到陣前去爲流矢所傷,乃至不治而亡這種小概率事件,卻是一件十分讓人頭痛又後患無窮的事情。
計議初定下來之後,第二天就完成了再度啓程的準備,因爲得到敵軍主力比較確切的去向,因此,接下來的東進攻勢就得以充分放開了手腳。
除了一半留守身邊的親直團外,其他的教導大隊,標兵團,捉生隊和遊弋隊,特設車團、直屬炮團等直屬序列,也安排在攻擊的前端,輪番的上陣。
這就體現出某種制度化,初步在軍隊中形成常態的好處了,平時的我更側重於補充完善軍隊,及其相關的組織和制度建設。
儘量淡化個人影響和立場,在相對良性運轉的制度中的優先性,也只有在事關隊伍前景的重大事項上,我纔要格外體現出個人的權威。
因此,如此磨合下來,無疑可以省心省事的,將有限精力從亢繁的內部庶務裡解放出來,兼顧上思想教育和理論編成,戰地實踐和科研指導,乃至外圍經營等多方面的工作
而我的主力部隊就算是長時間在外,暫時脫離中軍直接指揮,也能夠有所依據的,繼續保持足夠的行動力和攻擊性,在較長一段時間內,發揮主動性來尋找戰機和最優化的選擇。
決定了基本方略後,向東就不再是穩步推進,而是勢如破竹的長驅直入,正所謂馬步齊出,攻擊前進,一鼓作氣連克復範城、濟北、長清諸城,又將長信軍和廣勝軍,兩隻受困的友軍殘部,暫收麾下。
然後順勢追擊這小股的殘餘,突入了齊州境內,又一路拿下了失守的祝河、臨邑、禹城數縣。解了臨濟的武勝軍之圍,又合力擊破了盤踞在淄州鄒平、濟陽的河北軍德陽鎮、高陵鎮所部。
在黃河邊上的高堯城,遇到了在據守當地的海兵隊,得知從這裡的小清河到出海口,具是水師可以進入活動的範圍,這時候我的隊伍,也擴張到了兩萬六千有餘。
這才全然折轉南下,度過濟水回到齊州境內,抵達章丘城,從當地的糧院所獲得再度補給,並裹挾走兩千多駐守的維州兵,繼續向着徐州方向進發,
因爲要協調好幾部暫調麾下的友軍,因此速度快不起來,一直行進到了亭山縣境內,在泰山腳下紮營時,才被來自帥司方面,很有些氣急敗壞又有些狼狽的信使,給追上了。
我後來才知道,他們幾乎是在我部走的第二天,才趕到濟源的,因爲正面已經不安全了,從毫州、宋州繞道過來,多花了點時間,結果就錯過了。
然後一路追尋着遊擊軍的消息,好幾次還遇到了潰散的河北兵,發生衝突傷亡,而不得不暫避而走,或是別繞遠路,結果就是幾次三番都錯過了傳令的機會,而不得不一直追在我大部隊的屁股後面吃塵。
他們帶來的唯一命令就是,不計一切代價南下增援。
南下的河北兵,已經在兗州境內,與帥司聚集而來的部隊,大戰連場,其中多賴密州趕過來的,名爲新軍右廂的騎軍,屢屢阻擊北軍南下徐州的步伐,但是自身也損失不小。
所以格外指望我這只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生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