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東,益都,方纔送走一批編配好去向的新羅奴工後。
權領副將的湯懷,也剛剛提起筆來,覺得有些心緒複雜的,不知道如何的下筆。
身在淮東治下,幾乎每天都有一種日新月異的感觸,哪怕這種變化,是在極爲細微的小處,才能夠感受到,但所謂的變化就是變化。
這位鎮帥大人喜歡營造,因此,走在在道路之上,旁邊最常見的風景,就是形形色色的工地和熱火朝天勞作的人羣,以及被開墾的土地和翻新的溝渠。
雖然對於那些江南籍或是淮上本地的士兵,這些東西似乎早已經習以爲常,會被當作是大梁軍中的某種常態。
但對於出身正統國朝軍中的湯懷來說,卻怎麼能不感受到其中的差別和異同呢。不是一點兩點的變化,而是一種全新的發展和趨向了。
當然了,也因爲是傳統軍中出身背景的緣故,他更多是從優勝劣汰革新去弊的軍事層面上,來看待這些東西,因此在習慣的言辭之間,也不免充滿了某種隱喻的溢美之詞和推崇之意。
而多少忽略了,其他更深層面的蘊意和用處。
這一次的例行報告,關於在淮東前線戰場上,新出現的鐵絲網這種輔助兵器,則是他這段時間關注的重點。
人在軍中,自由相應的喜好取向,但是要說與他比較意氣相投的,卻是現今武學中的指教官嶽鵬舉。
而作爲聯校武備分校指教官的對方,也並不是總是呆在安全的後方,同樣也要定期帶着一批生員,輪戍到前沿去進行某種戰地實習的。
作爲指名同行的成員之一,他也因此有機會親眼見識和實踐,使用這種名爲鐵絲網的裝備,混搭和配合火器投射的新型戰術手段。
雖然在他看來,拿寶貴的抽絲鋼鐵,去做這種陣地攔網未免有些過於奢侈了,這一套鐵絲網的用料,至少可以卷出幾十件大眼子環鎧或是細網鎖子甲來,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在輕便易攜和實用性上,實在太多的好處了,不但能夠攔住步卒,也能夠相對有效遏制騎兵的衝擊,而且佈設極快瞬息既可投使用。
同樣的負載之下,只要有一個輕裝士兵或是伕役就可以揹負行進,而在另一個士兵的幫助下迅速展開,比起傳統沉重費事的拒馬和插槍,不知道要強過多少倍。
只要一小隊人馬,就可以迅速展開佈設一個臨時陣地,遇到險要狹隘之處,甚至可以以少擊衆的就地長時間扼守。
而這東西的最大意義還在,在正常的野戰和意外遭遇當中,無疑能夠極大的削弱和遏制,北國所擅長的騎兵戰法;特別是對於擁有衆多弓弩和火器等投射裝備和戰術的南軍來說,無疑是如虎添翼的創新和改變。
因此,在逐漸裝配了這東西之後,淮東的掃蕩和巡遊部隊,就算是在野外遇到同樣數目或是略佔優勢的敵騎,也可以從容不迫的與之對抗上很長一時間。
而作爲在訓練和維持上,遠比步卒金貴和費事的騎兵,在同等數量下的對抗中,逐漸喪失了以騎對步的優勢之後,從潛在戰術的交換比和軍事層面上的力量對比,就已經輸了一籌了。
這同樣也意味着,在敵我之間基本戰術思想和軍事理念,被拉開了更多的距離和次代。
不由他不更多的看重和關注起來。希望國朝能夠善用這些消息,而在南方各線挽回一些頹勢和不利局面。
湯懷用炭筆寫完了例行報告,然後抹上一層油蠟,放到火上稍稍烘一烘,就算是完成了,然後放進密件的皮套裡。
只要他將這東西留在特定的位置,自有人將其取送到江寧去。
作爲昔日清風明月的分支,又經營了上百年的時光,無論是四海衛和內樞五房的運作,已經精密老練到似乎無所不在的地步。
...。。
千里之外的嶺南,
綽號肥孔的小孔特里諾亞,乘坐的海船也再次出現在番禹港附近,迎面追着涼颼颼的冷風,看着被籠罩海霧中的港市,若隱若現的燈塔和鐘樓,不由讓他有一種淚流滿面的感觸和衝動。
“終於回來了。。”
中土北地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冷的都讓人來回一趟,就像是活脫了一層皮一般,就連他身上厚實的肥膘,也不免在無形的額消耗間,縮水了好幾圈。
哪怕是北地大妞的澎湃胸懷,或是番外胡姬的奔放腰肢,或是倭女百依百順的火熱身段,都沒有挽回和撫慰他對北地冬日,徹骨之寒的畏懼與心理陰影面積。
因此,在回到了冷風徐徐,卻依舊潮溼發悶的廣府畿內,卻讓他這個習慣了熱帶地區的胖子,感覺是無比的親切和舒適了。
通過長期的奔走和努力,他現在已經是淮東對外海陸貿易的兩大代理人之一,因此,同時也變相扮演了淮鎮對外交涉的主要角色。
而作爲主要業務競爭對手,另一位對外的代理人鄭艇,則負責了南線不那麼光明正大的海陸部分,以及大量人口的遷轉販賣活動。
這也是爲了某種便利和避嫌的需要,在需要的時候,他們這些域外私家商人的身份,完全可以用來撇清干係,就如古今中外的那些臨時工和非在編人員一般。
幾艘大船上滿載着皮毛、麝香和倭銀,還有爲數不少的瑪瑙和玉石原礦,代表着他這次在不適航的冬季,最後一次冒險出海的成果。
雖然其中只有兩成是屬於他名下的份額,但也足夠讓本地的殷實人家一夜暴富了。背靠一方勢力,做別人難以插手的生意,就是這麼任性。
但現在,他最渴望的是一大盞解膩去鬱的酸梅飲子,然後泡在天竺風的湯池裡,由貼身按摩的藩女塗上油膏,好好胡天胡帝幾天。強忍着不適與那些滿身腥羶之輩爲伍,各種口味濃重的炙烤肉類,已經吃的他嘴巴都要失去知覺了。
只是,隨後一個消息,讓他與這些東西都暫時無緣了。
因爲,來自天竺地區的會社消息,掌管北天竺道的大都督和西天竺都護府的都護,都已經換人了。
與之而來,則是北天竺拓殖社自上而下的連帶人事變動。首當其衝的是掌管北天竺拓殖社的評議會成員。
六名長老和社首都已經決定退養或是另選他人,其中也包括了他一度依仗的那位長輩,同樣出自賽特公後裔分支之一,被稱爲正統派,又叫純血派重要成員的宇文博。
因爲賽特公生前伴侶不少,膝下子女所出甚多,可以各族血統皆有。
其中也包括了在耶路撒冷,統一一了聶伯利斯派在內的亞述教會,亞美尼亞長老會,科爾普特教會、阿克蘇姆教會,等分支,建立東方正統運動的,初代大主教孔特里諾亞的私生女妮可,並且留下世代使用孔特里諾亞這個姓氏的分支。
其他的列位夫人,既有出身埃及的巫女,也有來自大食末裔的女將軍,青梅竹馬的法蘭克少女,甚至還有來自山中佛國,梵衍那的末代小女王;
但其中只有來自長安的王思月夫人,乃是正統的漢家血統,地道的唐人豪富之女,成爲繼承了宇文之姓的主支。
因此,這一脈也世代只與同樣唐人家族通婚,而保持最基本的漢家血統和外貌特徵,以經濟領域的時代經營,在西夏國朝之中保持某種超然的地位。
因此,纔可以籍以在北天竺的影響力,在這遠離權力中樞的邊緣之地,庇護肥孔這個同出賽特公另一脈的子嗣,但現在顯然事情出現了變化。
而另一條渠道來自這位宇文長老的消息,根據來自伊都的消息,因爲某種地緣局勢的變化,國中主張向西徵拓的派系,已經取得了上風,這也意味着東方和南下戰略的收縮。
因此,朝中開始派出人前往北天竺境內,以重新審視向南朝滲透和經營的成果,因此,他們這些在外域活動的下級們,都要回去重新述職和交代賬目。
現任的社首已經去職,而被召回伊都去面陳,所有的大額項目也被凍結,其中就包括了肥孔手上苦心發展出來的這條線。
說實話,現任這位社首雖然即貪財又好色,但至少對能幹的下屬很有些護短的。
但換上新一任秉承上意而來的社首到位之後,只怕是會迫不及待的找出,他們這些前任把柄,掀起一番人事變動和清洗,以樹立自身的權威。
到時候,就連他們這些重要的外線和分支成員,都難以獨善其身
因此,在這種微妙情勢下,他最好能夠回去一趟,表明態度和立場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