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洲北部半島,已經發展爲一處新興城邑的桃山港,如今正是帆幅林立,船影憧憧的紛忙時節。
爲了趕上春天開航的信風和浪潮,大多數往來北地的船商,早早就冒着依舊凍人的寒潮和涌浪,匯聚在了這裡,以求抓住最新的商機和財路。
而在港區最大的一處建築之內,也正在擺宴慶祝。
“艇爺,恭喜艇爺了……”
作爲外地船商代表之一的胡靜水。大聲的恭維道
“真是可喜可賀啊……鄭大使臣”
“說什麼見外的話……”
雖然努力想表示出某種矜持和城府,卻禁不住已經笑的合不攏嘴,渾臉褶子都在盪漾的鄭艇,也在不停客氣而謙遜的擺手道
“這還不都是羅帥的擡愛……”
“當年蒙羅帥在廣府不棄……纔有了俺現今的一切”
“飲水思源,理當更加好生報效纔是啊……”
作爲新鮮出爐的行桃山糧臺院副大使,實際駐留當地的負責人,雖然不是科班資序的正途,但好歹是從六品下的官身,放在南朝國中排資論序,也是一個下州刺史,堂部下僚的主事或是郎中的級別了。
對於人販子家世的鄭艇來說,也意味着苦盡甘來的終成正果,野雞飛上枝頭變成鳳凰式的脫胎換骨了。起碼他的下一代,有了這身份和門第的蔭庇,就可以官家子弟的出身,直接參與國朝的入學、科舉和仕官。
而僅限雞籠山一隅的糧臺所升格爲糧臺院,變化的也不僅僅是名頭和級別規格而已,還有擴大職權與影響力範圍的諸多好處。
起碼,大可以“爲了保障前方軍需”“督辦地方籌糧”的名義,名正言順的獲得介入夷州地方和藩家事務,相應的突破口和官面上的理由了。
而不會是像在之前那樣,遇到宇文藩發生的變故和意外,空有一地的實力和資源,卻只能遮遮掩掩的暗中干預和在背後使力,以免引起當地藩家們的普遍反彈與排斥了。
而作爲另一個小圈子的焦點,外貌粗豪的宇文拔都坐在另一邊的不遠處,頗爲自得的偶然舉杯示意,卻始終控制者自己的酒量而左右顧盼的打量着其他人。
與他相映成趣的,則坐在對面身材健碩的源九郎,他毫無風度和氣質的據案開懷大嚼,眼中似乎除了菜餚之外就別無旁騖了。
因爲他們也有各自慶祝的理由,作爲升格爲桃山糧臺院的附帶福利,他們也得到各自的官方身份。
宇文拔都成了糧臺船務總辦,源義經則是分巡海道檢事官。至於其他一應人等各有職分,雖然品秩等次不一,也算是進入體制內的官家人了。
雖然,都只是剛入九品的末微資序,還是臨機權設的差遣職,但這可是比那些拿錢捐來,只能當做頭銜聊以自慰的散官、勳職,含金量更高的東西啊。
雖然在仕官方面收到相當程度的限制,但在吏部的官員名籍之中,有正規的備案和落檔,也同樣可以參與到資歷的堪磨當中。只需哦爲日後轉任、升遷的資歷考評當中。
而對於淮東鎮所屬的勢力和外圍來說,有了這個官身,帶來的各種好處和便利,以及權勢的外延就更加不止這一點點了。
比如可以名正言順出入東南沿海各港,優先獲得修理和補給的便利,以及在夷州沿海備敵巡防爲名,攔截和檢查過往的船隻和人客貨物。
尤其是後面一條,對於掩護婆羅洲-夷州聯合船團,在東南沿海一帶的各種販運走私,兼帶打擊潛在的競爭對手,有着極大的用處。
當然了更進一步來說,對於夷州本地三府十六州的藩家來說,這也是一個有力的籌碼和交涉前提。
當然,從另一種意義上說,他們也代表了夷州本地包括宇文藩在內,天然親附淮鎮的勢力和間接利益羣體之一,
而這些個職位,也就是給那些在廣府之變中站隊正確的少數人,某種事後酬賞性質的表率和示範作用。
宇文藩雖然號稱夷州第一郡望,以經營礦業出名的白銀一族。但畢竟是家業龐大也足夠分散,支系繁茂而族人衆多而著稱。可以說除了嫡系一脈的幾個分家外,按照親疏遠近的人爲次序,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資源和機會的。
更別說那些附庸的下臣和國人了。
因此,在近些年夷州形勢的發展之下,對於改投門戶和另謀出路,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心裡障礙和顧慮。更何況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投效的也同樣是宇文家的人,一貫被老藩主所寵愛的幺小姐。
而這位嫡系晚出的宇文十一娘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從小就表現出了足夠的聰慧和異於常人之處,是以在幼齡就得以留在藩主身邊,參與管理家中部分事務。而在一干年長的兄弟姐妹和親族之中脫穎而出。
近些年更是毅然掙脫出家中的內鬥和紛爭,而奉了父命出走廣府。利用當地的一下基礎,在外發展的風生水起,逐步羽翼豐滿起來。自此不再是那個需要老藩主的廕庇和扶持,纔能有所作爲的幺小姐,而是勇於自擇婚姻和前程的一代女中翹楚和楷模。
按照那些被反轉和美化過的傳聞,她不但在道途之中對落難的羅藩大公子,慧眼識人而自擇良配,搖身一變成爲八葉羅氏的下一代女主人。還由此整合了由此婆羅洲與夷州在內數地多線資源,做出一番遍澤各方的偌大事業來。
如今更是貴爲淮東制置使的賢內助,而未及之身掌握着極大的資源和人脈。
如此佳話和傳奇,不由吸引了很多宇文氏的旁支族人,和不得志的下臣、家將、部曲、領民之屬,自發聚附在了她的身邊,試圖有所作爲和謀求一番前程。
因此,哪怕她那些曾經視之爲威脅和對手的年長兄姐們,也不得不爲之低頭和放下身段來,改弦更張的表現出某種示好的姿態來。
當初他們想方設法要將這個格外聰穎的幺妹,當作一個重要的籌碼遠嫁出去的理由,也僅僅是爲了排除一個,繼承家業的潛在競爭對手而已。
畢竟,按照那些藩家的傳統,終身不嫁而暫攝家業的藩主之女,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和先例。而另一些人則更當心的是,因爲老藩主的寵信和補償心理,分走一大塊家產和地盤作爲陪嫁,而令下一任家主掌握的資源和權勢有所縮水了。
因此,以宇文藩如今的局面來看。雖然以她的順位是不太可能,加入到繼承宇文家的當主之位的競爭中。但是任何一位繼承人想要力壓各方安穩的上位,卻都必須問過這位杳然在外的幺小姐纔是。
或者說,他們必須各使手段和渠道,不計代價和血本的進行妥協和交換,纔有可能讓這位甚有能耐,如今也更有權勢和背景的胞妹有所滿意,而從根子上避免主動干預本家核心事務的理由和契機。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在家中當權的實力派,對於藩內中下層投奔對方的趨勢,普遍採取默許甚至大開方便之門的態度,很有些好來好去的意味。
當然了,除了攀附權勢、安插眼線和內應的需要之外,也未嘗沒有分流掉藩家內部的矛盾和壓力,順便消弱對頭和阻礙的意圖和用心。
因此,最早在那位幺小姐手下效力,資格最老的宇文拔都,還有武裝義從的頭領源九郎,就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風向標和潛在的小山頭了。
前者代表了宇文家內部,欲以擺脫傳統家族的桎梏和暮氣,而在外有所作爲和追求的中下層子弟。
後者則代表了大多數長期依附、投效在宇文家的旗號下討生活的,各種外圍勢力和外姓臣下。因爲宇文家經營的事業頗爲分散的緣故,他們也天南地北的來自各個地方的出身和背景都有。
最終又以某個紐帶,直接或者間接的聚附在了淮東的旗號之下,不同程度的共同進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