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我來找你繼續下那盤棋。”
朱宗亮回想着老於捏着寫有他地址的紙條,離開前說的話。
在物質條件匱乏的大明世界,發達的第三世界總是可以引起無限的遐想與好感。
到達淶水縣後的這羣前天之驕子:太學生們,主要的工作就是下到各村鎮中,白天隨農民們一起伺候農活,沒農活的時候去種樹挖河壩,還兼職掃盲授課做赤腳郎中等等工作,如廣播裡所說是名其曰幫助落後農村地區改善基礎設施建設,如住房、教育、醫療等等,促進各地產業發展,深入農村,直接與農民接觸,瞭解他們的需求,提供實際的幫助和支持。
萬事開頭難,更別說在現在的大明世界了,爲了解決部分讀書人生活不能自給,住房不足的情況,如朱宗亮這個區,就將他們統一安頓居住,進行集中培訓教育,再分批輪流派駐村鎮。
這也使得日子過得更加充實,也更辛苦。
唯一的第三世界科技造物就是每個村一個的太陽路燈和廣播,這些高科技物品帶來的新鮮感並未持續多久,因爲到了晚上,他們還得藉着燈光寫各種記錄報告心得體會。
這種繁忙幾乎讓他們失去了時間感。
生活也是清苦的很,每人平均每個月只有五錢油,而且葷油通常不足,最少一半得用素油代替。
原本在京師還能時不時蹭點飯,打打牙祭,到了這,一切都是定量供應,吃的是大鍋菜,而且一般是先煮菜後放油,油花少的只能在湯表面聚集成幾小團。
所以一旦開飯的鑼聲響起,所有人都往飯堂飛奔,落在最後面的只能吃清水煮白菜、清水煮茄子湊合。
唯一慶幸的是米麪供應倒是充足,每個月每人可分到四十二斤,看上去很多,可沒有油水副食品的情況下,這就顯得少了。
每個人日日干的都是重體力活,胃口是越撐越大,沒到飯點,又得餓了,只能等着月休兩天趕去淶水縣買些肉食吃吃。
在下面的村裡,雖說讀書人總受到這樣那樣的照顧,但農會供應的那點壓根不夠這羣人分的,每人二十幾塊月錢,在村裡可是名副其實的有錢人。
比不得吃苦吃慣了世代在土裡刨食的農村人,有錢花不出去更像是一種煎熬。
又是半年未下雨,山上光禿禿的,農業時代人口繁茂之地,休想要青山綠水,更何況這不足百米高的山包了,連山上野獸都沒膘,沒有油水。
放下擔子將桶裡的水倒在樹苗根部,朱宗亮喘了口粗氣。
雖然道理意義廣播裡天天說,但身處此地,個人與這廣闊的禿山相比,還是渺小的無以復加,人都缺水,還種樹挖渠,累死個人了。
“朱宗亮!有人找你!”
聽到喊聲,朱宗亮有些納悶是誰找他,轉眼幾個月過去,他已經有些習慣這種勞作苦日子了。
等到他到了山下,看到老於,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小同志,你現在完全變了個樣啦?”老於看着朱宗亮滿身的土,頭髮紮起漏出幾綹黏在一起的髮梢,浸滿汗水的短打取代了原本整潔的直裰。
“老先生,未曾想到您會來找我。”朱宗亮作了個揖。
“咱們還有盤未下完的棋嘞。”這老於幾個月間在大明和第三世界來往多次,也逐漸適應起來,這裡確實有些像他年輕時候的世界,整個社會都處於由農業化向工業化轉型的變革中。
一代人吃三代人苦的時候。
不管這些,老於對這隻有一面之緣的年輕書生還是挺有好感的。
朱宗亮也是很興奮,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陌生人都很少,更別說是第三世界的人了,轉身對的同伴交代道:“來客了,讓大家幫忙在山上弄些吃的,晚上打了飯都來我們宿舍吃。”
衆人聽了,紛紛漫山亂尋去,打牙祭的時候又到了。
兩人邊走邊聊,轉眼到了山下,宿舍區空空蕩蕩,還沒到下工的時候,只有幾隻瘦的如狗般的黑豬跑來跑去。
到了宿舍,推門而入,這裡別無長物也不需要鎖門,讓已經累的夠嗆的老於坐下歇息,朱宗亮將短打一脫,衝了個澡順手將髒衣服洗了,掛在門口晾衣繩上。
“你這小夥子,挺麻利的。”老於見朱宗亮比幾個月前多了幾分‘土氣’,讚歎道。
“沒法子,老先生您在這坐着歇息,我去打些菜,今晚給您洗塵。”
直接趕去伙房,跟炊事員道將這個月剩餘的三錢油全部取出來,再領些菜。
“怎麼着,來客人了?”炊事員問道。
“可不是,一位第三世界的老先生,來看看我,把那兩根白菜遞給我,還有那把蔥。”朱宗亮點點頭道。
“等着,我先把你的油舀出來。”說着,炊事員掏出鑰匙,打開上了鎖的櫃子,用勺子舀了三勺,一勺子一錢,倒在空碗裡遞了過去,“第三世界的,那可不得了,去吧去吧。”
回到宿舍朱宗亮邊切着菜,邊與老於閒聊着。
“你這裡還真不錯,環境好,人也好。”老於感慨道。
“到處都是土,出門得吃二兩土,吃大鍋菜吃的胃裡漲酸水,糧食倒不缺,缺的是油水,天天都是幹不完的活,老先生,可比不得您那面的第三世界啊。”
“這苦日子,咱們那也有過。”
“您那還有過這日子?”
“對,剛建國那會,也苦過幾十年,最近二十年才慢慢好起來。”老於感慨道。
“苦幾十年啊,人這輩子能有幾十年呢?”
“是啊,剛建國那會,我們那也跟這差不多,一代人吃三代人的苦,爲的是後代不要再吃苦,小朱,你如何想的?”
“若是這樣,那也好,吃苦而已,比明史裡寫的強多了,有時候想想也挺知足,好歹還活着,不說這些不說這些。”朱宗亮很後悔在老於面前用油水和幹活的事來發牢騷,似乎表現的對生活很不滿一樣。
最起碼不用擔心鼠疫和兵災戰亂,不用擔心吃了上頓沒下頓,這還有什麼煩悶的呢?
朱宗亮手下切菜的速度又加快幾分,三兩下就做好了,此時距離下工時間還有些,“老先生,繼續咱們那盤棋嗎?”
“這還用說,來來來,擺上擺上,還記得當時的棋路嗎?”
“當然知曉,只要我下過的,都記載腦子裡了。”朱宗亮很自信,他對圍棋總有種特殊的本領,像是拍照一樣,將殘局記載心裡,很快就擺好棋子。
黑白子交錯縱橫,往來無間,每每老於思考良久剛落下黑子,朱宗亮不給半會喘息時間,緊緊而來的白子再次讓老於陷入思考中。
連輸了兩盤後,老於深知自己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又不想認輸失了面子,就討了個巧,掏出手機點開圍棋軟件,選擇最困難九段ai,用手機ai來對付他。
即使如此,朱宗亮依然攻勢凌厲,老於一時起悶,不由問道:“你這棋技從何處學的,如此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