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類。
在庫蕾雅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江一正在考慮的事情是,自己的世界觀和常識恐怕早就已經崩塌了。畢竟在聽到這種話的時候,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是“啊,原來是這樣”,而非“此人多半有病。”
“啊,是嗎,哈哈。”他乾笑着說。
庫蕾雅伸手攔了一輛車,依然是站到一邊等着江一先進去。直覺告訴江一,這種時候不應該對庫蕾雅不是人類到底是什麼這種小事耿耿於懷,畢竟解決自己面臨的這個大麻煩明顯是更要緊的事情。
兩個人又回到了何適的私人辦公室所在的大樓。不知道何適是出於什麼心態,也許是出於狡兔三窟的考量,那個一身筆挺西裝、腦門上寫着“我是精英”四個大字的傢伙竟然選擇在這種老舊的地方設立一個私人辦公室。一樓大廳有一位穿着制服的保安來來回回地巡視着,看見江一和庫蕾雅兩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也只是瞟了一眼而已,然後繼續按照自己的原定路線來來回回地走。
那樣子活像是某種設定了之後只要發條沒停下來就會一直機械地運動下去的兒童玩具。
這裡的電梯甚至連電梯卡都不需要。兩個人直奔何適的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憑着記憶找到了那扇樸實無華的門。
“跟你打個賭,一定沒人在。”江一把手指搭在門鈴上,看着庫蕾雅,神神秘秘地說,“剛纔打電話的時候也沒人接,這小子說不準是跑到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去了。”
庫蕾雅沒接話,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就着江一已經搭在小小的紅色按鈕上的手指,按了下去。
隔着門傳來了古樸的門鈴聲。屏息凝神地等了幾秒鐘之後,江一轉向庫蕾雅,輕輕一攤手:“我就說吧。”
“我就總是會遇上這種奇怪的事情,所以剛剛開始我就有一種直覺,這個人在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爛攤子甩給我之後,下一件事一定是玩人間蒸發。而這個門,也應該是沒上鎖的,”江一說着壓了壓門把手,“然後打開門我們會發現這個臨時辦公室早已人去屋空。相信我,這是這類小說的一貫套路。”
果然如他所說,辦公室的門完全就沒有上鎖,被他輕而易舉地打開了。
但是江一的後半句話顯然是落空了。
並沒有什麼“人去屋空的辦公室”。情況比他料想的要惡劣的多。
“好吧。”江一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妥協說,“在類型小說中,偶爾確實也是會發生這種奇異的展開的。”
房間裡一片狼藉,像是經歷過一番激烈的打鬥。牆上裝飾用的畫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牆角裝飾用的大瓷瓶也翻倒着,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大瓷片。各種文件散了滿地,已經分不清是有用的文件還是沒用的廢紙。
然而更惹眼的是房間正中的地板上那一灘顏色已經有些發暗的血跡。
眼前的場景終於讓江一暫時閉上了他那一張喋喋不休的嘴巴。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庫蕾雅便非常自覺的走在前面打頭陣進入房間,江一殿後,確認過後方並無異常之後,也跟着庫蕾雅的腳步走了進去。
這個辦公室從結構上來說非常簡單,並沒有多餘的房間。除了房屋中央那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到處都沒有屍體或者有人受傷的痕跡遺留。
江一站在那一灘血跡旁邊,小心地不留下自己的腳印,單手撐着下巴俯視着。
庫蕾雅最後檢查過洗手間之後走了出來:“消失了。”
“你覺得這種事情像是誰幹的?”江一低聲問道,眉毛緊緊地揪着,“我不記得何適的戰鬥力是什麼水平,他有什麼靈能嗎?”
庫蕾雅也走了過來:“在我所知的範圍內沒有。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你都從來沒提過何適的靈能這種事情。但是何適先生是管理局的人。雖然並不是絕對的情況,管理局的官員大多數都是靈者。”
江一若有所思地說:“如果他是沒什麼特殊能力,像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話,倒是隨便來個能打的都能把他傷成這樣不假。……誒我這麼評價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不會。”庫蕾雅蹲下來湊近那灘血跡,“在你們的世界,身材體格可能會在這種格鬥中佔有一定的優勢,但是在我們這邊,就算是五歲的孩子,如果有出色的精神力,搭配合適的靈能或者靈武,完全有可能制服一個成年男子。”
“所以還是要從‘誰有動機’這種角度分析……雖然直覺告訴我他遇害這件事非常可能與他交給我的這個任務密切相關,但是老實講我並不關心。”江一換了一個姿勢,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眉頭依舊緊鎖着,“我現在比較關心的是他現在人在哪裡,是死是活。”
“恐怕還活着。”庫蕾雅站起身,“從這灘血跡中能感受到微弱的魂質流動的殘留痕跡,並不像是非常嚴重的傷。”
江一回頭看了看身後:“這裡一大灘這麼嚇人,但是從血跡到門口以至於到外面的路都沒有別的血跡。看來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自殘玩,就是傷害他的人是在制服何適之後,等狀況穩定了才帶他離開的。”
庫蕾雅適時地提醒了江一:“你還要考慮敵人可能有使用空間跳躍系能力的這種情況。”
江一懊惱地一咂舌:“把這種情況忘了。有異能存在的推理小說簡直就是耍流氓啊。”長嘆一聲之後,他又突然想起了剛纔庫蕾雅的話,“你剛纔說從殘留的魂質痕跡上能看出當時的狀況?”
“精神力。魂質會因爲精神的改變而發生流動這件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從這其中感受不到精神上的激烈起伏。如果不是早有心理準備,就是何適先生本來就是能做到這樣榮辱不驚的人。”
江一一齜牙:“扯,再怎麼榮辱不驚流了這麼大一灘血不說嚇一跳也等齜牙咧嘴疼一會。有沒有可能這個血跡本來就不是何適留下的,而是襲擊者?”
庫蕾雅沉吟半晌:“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過話說回來,我從這裡面什麼東西都感覺不到。因爲我是流魂的緣故嗎?”
“我之前說過自己不是人類了。只是我比較特殊而已。”庫蕾雅淡然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追究一下“不是人類”似乎太對不起自己膨脹的好奇心。然而江一正要開口發問,卻看到門口進來兩個人。
八目相對的瞬間在場全員都石化了。
“冤家路窄。”江一在心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