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夜與永瑆義絕之後,盈玥的魂魄便飄出了京城,卻一時不想到該往何處而去,她想去看看蘇杭風景,於是南下出了京畿,卻忽的想到,如今天已經開始熱了,往南走,豈非是給自己找蒸籠?
於是便掉頭,繞着京城,便到了昌平地界。
昌平縣,依然隸屬京畿,距離四九城不過半日的路程,可以說是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另外,這裡還是順天府的所在,也算是天子腳下了。
因爲隸屬京畿,昌平一個小小縣城,亦是十分熱鬧繁華,卻不像京城那樣過分擁擠。總體來說,是個相當適宜居住的好地方。
盈玥穿着一身精練的男子裝束,騎在一匹雪白無暇的遒勁駿馬的馬背上,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攥着馬繮繩,慢吞吞朝着昌平縣令的宅邸而去。
她也是到了昌平才忽然想起,善保貌似就是昌平縣令的說。
而她手裡還保存這當年善保寄放的那副《秋風紈扇圖》呢,如今正好順道物歸原主。
因此盈玥跟路人問了縣令宅邸所在,便直奔而去了。
善保貌似做昌平縣令也有三年了,因在京中有宅邸,故而昌平這座宅院,據說只是賃下來暫住的。
作爲根正苗紅的滿洲著姓大族子弟,有娶了頗有靠山的老婆,善保的前途肯定是會蒸蒸日上的,他這個縣令早晚要升遷,因此沒必要在這裡置辦宅院。
半個時辰後,盈玥看着眼前這座小巧精緻的宅院,便小心地下了馬背,上前拱手道:“在下姓傅,今日特來歸還貴府老爺數年前叫我保管的一副畫。”
那門子狐疑地看了眼前這個脣紅齒白的小公子一眼,只瞧着這位衣着不俗,也不敢怠慢,忙道:“我家老爺去了衙門,只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盈玥笑了笑,“不妨事,字畫交給貴府夫人也是一樣的。”
門子道:“那這位爺請稍等,小的立刻進去通稟。”
盈玥點了點頭:“有勞了。”
如此在門外略等了片刻,那門子再度出來,客客氣氣將盈玥請進了府中。
這座小宅院,只是個很小的四合院,四面合圍,有正房、東廂、西廂房,另外正房北側有個精緻的倒座抱廈,僅此而已。不過給一對小夫妻住,倒也綽綽有餘。
院中有兩株柿子樹,挺拔蔥鬱,枝幹虯勁,頗有些年份了,柿子樹綠意遮蔽了正房,倒也陰涼。
走進正房,便瞧見一個二十許的年輕婦人,一身豆綠折枝堆花杭羅旗服,外罩雲緞如意坎肩,頭上整整齊齊梳着兩把頭,頭上珠釵盈盈、點翠蝴蝶簪子成雙,這一身的行頭,哪裡像是小小縣令夫人?比之世家大族的格格,也不會遜色太多。
這位,顯然就是善保的夫人、內務府總管英廉的孫女,馮氏了。
馮氏是一張圓臉,皮膚白皙,瞧着眉宇和氣,不過長相上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不過周身氣度不錯,又很會打扮,倒是增色不少。
盈玥再打量馮氏,馮氏也萬分好奇眼前這位姓傅的小公子,她仔細端詳幾眼,不由臉色有些不佳,這哪裡是小公子,分明是女扮男裝的漂亮姑娘啊!!
而一個漂亮姑娘尋上門來,作爲一個女人,勢必要多想了。
馮氏揮手斥退了侍女,臉色有些發冷:“不知這位姑娘,與我夫君是什麼關係?”
盈玥一愣,居然一下子就被看穿了?虧她特意畫粗了眉毛……
“咳咳!”盈玥咳嗽了兩聲,“不好意思,出門在外,所以……”她表情有些訕訕。
馮氏板着臉道:“我只想知道,姑娘到底是什麼人?與我丈夫又是什麼關係!”
盈玥突然一愣,這股子撲面而來的酸氣,莫不是……盈玥瞬間囧了,前幾日纔剛被小三上門,現在她自己居然也被當成上門討說法的小三了!
盈玥忙道:“我姓傅,馮夫人可以叫我‘傅夫人’。”她可不是要裝派頭,而是要告訴馮氏,她是個已婚婦女。
果然,馮氏臉色一囧,“傅、夫人??”
盈玥二話不說從袖中掏出了畫軸,客客氣氣雙手遞了過去:“這是尊夫早年託我保存的畫,今日特來送還。”
馮氏有些疑惑,她忙接過來,瞧着畫軸頗有年份,連忙小心地將畫軸鋪在案几上,緩緩展開。當馮氏看到這幅畫的全貌的時候,陡然驚呆了,“這是……唐寅的畫!”
馮氏連忙仔仔細細觀察這幅畫的每一個細微之處,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只怕是真跡!!
馮氏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傅夫人。
盈玥微微一笑,“既已完璧歸趙,恕我告辭了。”
馮氏急忙攔住了盈玥:“傅夫人,我家夫君從未與我說過,他有這樣一幅畫寄存他人之手!所以,恕我不敢代替夫君收下此畫!”
盈玥汗了:“額!這種事情,我沒有道理騙你吧?”
馮氏臉一紅,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幅畫自然是真跡,畫太過貴重,我不敢貿然收下。所以,還請傅夫人在寒舍暫且留下,待夫君從衙門回來再說。”
盈玥嘆了口氣,“好吧。”反正都已經下午了,也不差在等上兩個時辰。
馮氏展顏一笑,立刻叫人奉茶待客。
既然眼前這位與自己的夫君並無特別的關係,馮氏便十分熱絡而周到了,“這些昌平的小點心還算精緻,傅夫人嚐嚐合不合胃口。”
盈玥瞅着青花瓷茶盞中那濃郁的茶湯,忙笑着擱下了茶盞,順手捻了一枚栗子糕,小口咬着吃着,別說,味道還真不錯,慄香濃郁,就是有點幹……
馮氏貼心地道:“別光顧着只吃點心,喝口茶,免得噎着。”
盈玥又看了看那茶水,踟躕着道:“我不方便飲茶。”
馮氏有些不解。
盈玥道:“我懷着身孕呢。”
馮氏露出錯愕之色,“傅夫人有了身孕怎麼還出門?幾個月了?”
盈玥選擇性地忽略了前頭那個問題,回答道:“纔剛兩個月。”
“才兩個月的身孕,尊夫竟讓你獨自騎着馬出門?”馮氏有些不敢置信。
盈玥臉上滑過一絲哀色,道:“他死了。”
馮氏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傅夫人的丈夫死了?!
這一瞬間,剛剛回到府邸的某人一個大大噴嚏打了出來,險些噴到丈母孃身上。
納喇氏這個丈母孃倒是關懷備至得緊,“雖說天暖了,可到了傍晚,風還是有些冷,十一阿哥該多穿件衣裳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