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十四、五歲左右的丫頭應聲進來,這是沈立行給高世曼新找的兩個丫頭,她自此要在沈府生活,溫氏姐妹只負責安保,那就只有安心安然伺候着,顯然是不夠的。
高世曼朝進來的人瞧去,只見兩個丫頭長相中等,眉清目秀,她最喜看人面相,一個人是厚道還是精明,是淫賤還是純真,基本從面相上可以看出個七七八八。
沈立行自顧自地繫着腰帶,那兩個進來的丫頭看也不看便朝高世曼跪了下來:“奴婢荔枝(瓊枝)拜見大少夫人。”
聲音清脆悅耳,高世曼看了沈立行一眼,只聽他道:“這是我給你安排的人,若是用着不滿意,便換了。”
地上兩人聽了心一緊,齊聲道:“奴婢一定好生伺候大少夫人。”
“起來吧”,高世曼還摸不準這兩人的脾氣,淡淡地讓她們起身。安心安然昨天值夜,這會兒下去休息了。
沈立行瞧着地上的絲帕,皺了皺眉道:“將這元帕拿下去。”
那荔枝忙上前拾了帕子,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大少夫人,奴婢伺候您起牀”,那瓊枝眼色也不差。
高世曼忙道:“我自己來。”她又不是廢人,連穿衣服都不會,還活着幹嘛。
瓊枝手足無措,以爲高世曼嫌棄自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沈立行看了高世曼一眼,既然她不讓人伺候,那便隨她,他提步往淨房而去,留下房中兩人。
高世曼穿好衣服,見瓊枝似要哭了,這才發覺自己太過隨意了,於是問她:“你會梳頭嗎?幫我梳頭吧。”
“是”,那瓊枝臉上這才稍有好轉。
梳完頭髮洗漱畢,瓊枝小心地問道:“奴婢給您描下眉吧!”
“好”,有人願意,她也願受。沈立行坐在一邊瞧着她,倒也沒有催促。
“彥堂哥,府上有多少孩子,我可是一個紅包也沒準備”,高世曼想起這件大事,不由暗罵自己粗心。
“你別管了,我都讓人準備好了”,沈府他嫡親的叔叔就有三個,老太爺還有庶子女各一個,樹大根深,側枝旁葉,數不勝數。高世曼初嫁入府,一時半會兒哪裡弄得清這裡面的關係,所以他才提前將這一切都打點好了。
“真的?”高世曼心下高興,也鬆了口氣,“彥堂哥你真好!”她不忘拍拍人家的馬屁。
瓊枝正好幫她將眉描好,見她這般嬌嗔地對着大爺說好話,忍不住偷偷瞧了沈立行一眼。
沈立行見她高興,也是心情大好,起身拉着她道:“走吧!”
外面銀裝素裹,高世曼心情大好。
雖然高世曼早知沈府家大業大人多,但是一到上房還是給嚇了一大跳,除了臥牀的沈夫人和各房的姨娘不在,連傳說中病的要仙去的國公爺都在列。沈立行三個嫡親的叔叔,再加上一個庶出的姑姑和小叔叔,我的天,高世曼腦中不自覺地又跳出“計生委”三個字來。
老太太見沈立行牽着她的手進來,立馬樂得笑不攏嘴伸手道:“曼兒,快過來!”娶了這麼個孫媳婦兒進來,甚合心意,若是一年半載後再給自己添上個小曾孫,那她此生也沒什麼遺憾了。
老太爺見她笑得開懷,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這孫媳他尚未得見,可是神交已久,聞名不如見面,如今高世曼就站在自己面前,亭亭玉立,眉眼通透,看着是個孝順乖巧的,再加上她做的那一手吃食,日後慢慢教與府上的廚子,他有口福了啊!
下人眼明手快放了兩個墊子在地上,高世曼臉帶羞怯,跟着沈立行給沈府的兩位大家長行禮。收了紅包,接着就是沈父沈敬宗,沈母不在,等會兒少不得還要到沈夫人牀前去磕頭認親。
依次下去,便是沈立行的二叔、三叔、四叔,那個庶出的小叔年僅十五,比高世曼還要小,她不禁腹誹這國公爺生育能力太強,竟生了五子一女,其實嚴格說來,在這年代國公爺還不算子女多的。
再接下去就是沈立行的平輩了,立珍也不過對着哥哥和新嫂子笑了笑,高世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五味雜陳,如今入得沈府,自然是要與沈立珍重修舊好,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樣下去實在憋氣地慌。
收完紅包,再發紅包,直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二嬸吳玉娟,高世曼是曾見過的,只聽她笑着道:“世曼如今是皇上欽封的拓糧使,以後咱們見了面兒,要不要尊稱一聲高大人呢?”
高世曼瞧着她那對深深的喝酒窩對老太太告狀道:“祖母,二嬸都叫了人家的名兒,還要取笑什麼大人不大人的,您可要給孫媳作主啊!”
老太太一聽也笑罵吳玉娟道:“他二嬸,這是在府裡,再胡咧咧下次就不讓你來打麻將了。”
高世曼抿脣淺笑,沈府現下是由吳玉娟和三夫人程楚文掌家,四夫人白逸晨年二十有二,因還年輕,只管着府中些許雜事。所以高世曼經常在老太太那裡見着吳玉娟,就是因爲此故。
吳玉娟目前看來也是個好脾氣的,她聽老太太這麼說便故意道:“喲,老太太瞧着孫媳婦兒進了門兒,以後就不稀罕咱們陪着打麻將了是吧?”
高世曼瞧了沈立行一眼,她可懶得在這裡跟人打這沒用的嘴仗,聽吳玉娟說完,她立馬接腔道:“二嬸,我也想天天玩麻將,可是手頭上還有許多事兒要做,不做完哪有心思做別的呀。”
她對麻將是沒有什麼興趣的,偶爾玩下也不是不可以,可現下她有莊子上的事兒,還有國子監的事兒,如此種種,她哪有時間玩,何況是自己不感興趣的玩法。
三嬸程楚文一聽,既然這侄媳說自己忙,那麼以後老太太便不會將掌家的權力移交給她,自己還能繼續管家,實在是求之不得啊,於是開口道:“侄媳這般忙麼,三嬸還想着等你進了門兒,將這掌家的事兒交給你呢。”以退爲進,欲擒故縱,雖不懂理論,但實踐中得來的經驗更爲可貴。
高世曼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三嬸太謙虛了,掌家實在是一門技術活兒,可不是誰都能幹的,世曼自問能力有限,也就只能在房中寫寫字,在地裡搗騰點糧菜,三嬸以後可別再這麼說了,真正是羞死侄媳了。”
那程楚文鵝蛋臉,風韻猶存,一雙眼睛談不上骨碌亂轉,但看着也絕非憨厚直爽之人。
沈立行收到她的眼神,知道她不耐與衆人周旋,等了會兒便上前對祖父祖母道:“孫兒改時間再帶曼兒來看祖父母,現下正好是母親喝藥時間,我先帶曼兒去看看她。”
程楚文聽沈立行這麼說,便也沒再接話,話點到即止就行,否則就是畫蛇添足了。
老太爺看了一眼高世曼,又瞧着沈立行,沈立行給他一個儘管放心的眼神,老太爺這才道:“去吧!”
老大發話,自然沒人敢有異議,老太太笑眯眯地道:“曼兒,中午跟彥堂一起過來吃飯。”
“是”,今天肯定別想消停,就當休假一天吧,高世曼忍不住這樣想。
與各長輩告辭,沈立行便帶着高世曼去了沈夫人房中。她果然正在喝藥,不過一旁伺候的除了紅雙,還有杜姨娘。杜姨娘今天穿的整整齊齊,打扮的也很素雅,這會子正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沈夫人喝那黑藥汁呢。
見沈立行與高世曼攜伴兒進來,杜姨娘眼光閃了閃,正準備起身行禮,沈夫人制止她道:“喂完藥吧!你們來啦。”
沈立行皺了皺眉,杜姨娘今天來沈夫人房裡,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
墊子早已準備好,高世曼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沈夫人一個眼神,紅雙就將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遞了上來。收下紅包,高世曼上前道:“母親,媳婦兒來喂您喝藥吧!”
說完便上前去接杜姨娘手中的藥碗,哪知杜姨娘身子一趔,似並不想將藥碗給她。沈夫人也道:“不用了,這房中全是病氣,你們去陪祖母說話兒吧!”
高世曼瞧了眼杜姨娘,見她面無表情,臉上也未曾有什麼波瀾,但是她剛纔那個動作,卻實實是惹惱了高世曼。高世曼向來沒什麼等級觀念,也知道沒人願意做妾,可是杜姨娘剛纔那番做派,分明是沒將自己放在眼中,不僅如此,其爲人也不夠坦蕩,鄉間有俚語:“寧跟清白人打一架,不跟陰拐人說句話”。
再聯想起第一次見杜姨娘,高世曼頓覺此人陰鬱,心中便十分不喜。從沈夫人這裡辭了出來,高世曼便跟着沈立行往上房而去。見她有些悶悶不樂,沈立行笑道:“曼兒,這是怎麼了?”
高世曼看了他一眼,總不能當着人家的面兒,說人家小老婆不好吧,她便沒有吱聲。沈立行拉着她往前面走,瞧着她這樣子,以爲她是因爲母親的病而不樂,便對她道:“母親的病已是沉疾,你不必擔心。”
擔心?還輪不到自己擔心吧,以她看來,沈夫人只怕更喜歡那個杜姨娘,人要在一起纔會有感情,哪怕是一天打三架呢。杜姨娘常常伴在夫人身邊,夫人喜愛她也是人之常情。夫人是杜姨娘在這府中不可小覷的保護神,她只怕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夫人好起來。
俗話說婆媳是天敵,別說高世曼並未將沈府當成未來的歸宿,就算是認定了沈立行,這沈夫人也沒精力跟自己搓磨啊。聽沈立行說讓她不必擔心,她突然扭頭意味深長地道:“久病牀前無孝子,杜姨娘可真是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