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李塵輕聲問道。 “呵呵,是這樣子。”董老夫人笑道:“老身這也是爲你和你們廣州府着想啊。”說着狀若無意的看一眼自己的孫子。 董蝌便笑道:“是啊,李大人,祖母知道你們廣州府爲了平抑糧價,已經負債累累了,實在不忍心讓你們再出錢了。” “不要緊的……”李塵笑道,卻聽董蝌自顧自說下去道:“所以我們也不要你們的錢了,就用些無主的荒地來頂一下吧。” ‘無主荒地?’李塵心中冷笑道:‘廣東本來就地少人多,大清朝又立國百年,能開的每一寸地都已經有主了,哪還有什麼無主荒地?’ 又聽董蝌十分熟練道:“往年行情,二十石稻穀一畝地,但今年米價上漲了六倍,便是三石三鬥一畝。”說着緩緩道:“不過我們董家仁義是出了名的,不肯光佔便宜不吃虧——這樣吧,給我五萬畝地,二十萬石糧食全給你,怎麼樣?” 他把李塵想成四六不懂的二百五了——殊不知李塵心裡清清楚楚,廣州地價平均是二十石不錯,現在的糧價也確實漲了六七倍,以四石糧食收購一畝田,看似十分公道。 但事實上,不到走投無路,老百姓.是不會答應的——因爲糧價是虛的,土地纔是實的,江南水稻兩熟,平均畝產可收兩石,一年便是四石。現在已經是四月,即使距離秋收,也不過半年而已,換言之,這孫子就是要六個月的收成,換取老百姓一輩子的莊稼,卻還要披着合情合理的遮羞布——道貌岸然的貪婪無過於此! “這個價錢倒也不是無法接受。”.李塵笑道:“如果我手裡有地,一定會賣給你的。”說着輕嘆一聲道:“但有道是‘千年田,八百主’。買田歷來都有公價,官府管不着,也沒法干涉……總不能讓人家強買強賣吧?” 董蝌想不到他會這麼說,有些不悅道:“大人似乎沒.有誠意啊?” “三公子這話冤枉在下了。”李塵不急不躁道:“下官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您要買我絕不干涉——但關口是,我手裡壓根沒有田,您跟我急也沒用。”無論如何李塵都不會答應的,雖然迫於生存壓力,老百姓很可能會接受這個價格,賤賣自己的土地。 如果那樣的話,今年是過去了,可明年怎麼辦?老.百姓沒了土地,吃什麼去?到時候會起大亂子的!這對他的打擊將是致命的,所以他萬萬不能接受。 “李大人,你得明.白我們是在幫你。”董蝌沉聲道:“據我所知,廣州城的糧食最多還可以撐三天,三天過後,糧食斷了,人們沒有了飯吃,是要鬧事的,到時候可不是摘烏紗那麼簡單,”說着殺氣凜然道:“是要掉腦袋的!”這孫子根本不知道李塵是什麼樣的人,還以爲幾句恐嚇能奏效呢。 “呵呵,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事情還真嚴重了。”李塵淡淡一笑道:“不過三公子的消息有些不準。”說着伸出一指道:“青幫碼頭上,二十萬石糧食等待起運。”又伸出一指道:“梅州碼頭上,停着十艘運糧船,十萬石,等待起運。”再伸出一根指頭道:“我在江蘇的師長,爲我設法籌集了五萬石糧食,已經往這裡起運了。”說着笑笑道:“這三十五萬石,應該足以讓廣州城的糧價下降一半了……至少能撐到,我從日本買的糧食運抵廣州。” “你敢從日本買糧?”董蝌瞪眼道:“這是公然走私!你活膩了麼?” “三公子此言差矣,”李塵依舊溫和笑道:“我是遠洋招商局的主事,還是有權決定和誰做買賣,做什麼買賣的。” “買了多少糧食?”董蝌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不多,那個國家太貧瘠,國內又在打仗,也拿不出多少糧食來。”李塵搖頭嘆息道:“幾個諸侯湊了又湊,也不過是二三十萬石的樣子,要不是他們那糧食便宜,我纔不費這個勁呢。” “你……”董蝌簡直要氣炸了,剛要發作,卻聽他奶奶咳嗽一聲,這才硬生生打住了。 “廣州城人口再多,這些糧食足夠撐到新糧上市了吧?”董老夫人面色陰沉的對李塵道:“李大人此次登門,是否多此一舉啊?” “哎呀呀,老夫人,您真是誤會晚生了。”李塵一臉委屈的笑道:“晚生只是想跟三少爺說明,此次晚生找上門來,並不是走投無路,而是出於對恩師和老師母的一片孝心!” “哦,怎麼個孝心法?”董老夫人微微冷笑道。 “您老先別急,”李塵笑道:“晚生雖然可以找到進糧的渠道,但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此等高價脫手的機會,是要先便宜自己人的。” “說得好。”董老夫人道:“不知道你打算多少錢收購我家的糧食啊?”老太太畢竟是個體面人兒,見李塵不願賣地,便換了個問法。 “七兩一石。”李塵道,這個價錢極爲公道了,比市面上的零售價還高几錢銀子。 話音未落,卻聽外面一個清脆的聲音高叫道:“我們家出八兩。”便見那俊美絕倫的伍秉鑑,毫無禮貌的直闖了進來。 董老夫人卻渾不在意,笑罵一聲道:“原來是陸家的鬼伢子,你怎麼也跑到松江來了?”顯然雙方不僅熟識,而且關係相當親暱。 “給太婆請安啊,”那伍秉鑑瀟灑的一拱手,一串問好之後,又狀若不經意的看李塵一眼道:“原來李大人也在這裡。” 李塵笑笑沒有理他,既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那隻管接着就是。 待他們寒暄完了,董老夫人問伍秉鑑道:“你方纔說八兩是吧?也要買糧食嗎?” “是的,”伍秉鑑看一眼李塵道:“寒家想要高價購進太婆的糧食,李大人只好另外找轍了。” “先到先得。”李塵還是笑道。 “價高者得。”伍秉鑑也笑容燦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