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柳三升說幾句話之後,二狗子便藉着找工匠的名頭,去了鄰村。
柳三升站在那半成的地基之上,看着遠處山坡之上如火如荼的夾竹桃,心思已經飛出了好遠了。
那羅阿妹本是自己設計讓柳大娶進來堵林招弟的心的,如今好不容易懷上了孩子也註定了要掉,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負罪之感。
蘇鸞鳳經歷過這些事情,知道柳三升心中所想,安慰道:“三升,你不要憂心了,那羅阿妹肚子裡的孩子是出不來的,有人不想讓她出來,你就算是想救也是救不了的,那是別家的人,你也不可能時時看着,還是想想自己怎麼應對吧。”
柳三升嘆了一口氣,本以爲這鄉村之中都是淳樸之人,但她還是錯了,心惡之人哪裡都有啊!
果然,那日之後,張氏便到處說柳三升如何要害她的孫兒云云,說得言之鑿鑿,說得那村中的人也是半信半疑,柳三升雖然是獨立出來了,但在村民的眼中,她是柳三買回來的,還姓柳,她就是柳家人,那什麼地契賣身契都是形式而已。
那孩子不掉纔好,掉了肯定就是因爲柳三升!
房子依舊是在蓋,但有些本村的工匠們開始找奇奇怪怪的理由不來上工,唯有一些外村請來的工匠還在繼續,就連那柳二家的似乎也有些倦怠的,明裡暗裡的提出來他們要出去走親戚,得停幾天,在衆人看來,現在柳三升蓋房子,無異於殺人!
柳三升還是不動聲色,給了柳二家的更多銀子,他們還是願意冒險一試,反正他們只是煮飯,出了事情自有柳三升去擔,她有的是錢。
她又招了一些工人進來,那其中便有上次跟着二狗子去剿匪歸來的王宏,他守孝完了,也嚷嚷着要跟二狗子學武,正巧柳三升蓋房子,他過來幫忙,順便纏着二狗子討教討教。
李大虎也守孝完畢,來找二狗子報道了。
“三升!三升!”今日,狗子一從鎮上讀完書回來,便喚着柳三升的名字,一路奔了過來,還一臉悲憤。
“狗子,怎麼了?”柳三升拍拍他的腦袋。
狗子氣呼呼:“奶奶今天把我家晾的衣服都收走了,爹孃的大姐的我的新衣服,都沒了,還說我是兄長,好衣服要給弟弟穿,哼哼哼!”
柳三家有幾身柳三升給置辦的好衣裳,那張老太太可是惦記了許久了,今日見着他們洗了晾在那屋外的竹竿之上,還真是豁出老臉去收走了。
柳三也不好意思去拿,要不那張氏肯定噴他一臉唾沫星子——老孃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拿你一身衣服都不行!不孝子活該天打雷劈!
她拍拍狗子的肩膀:“沒事,等房子蓋好了,你們搬進來了,我們去城裡再做幾身新衣服!”
狗子笑呵呵,順便露出了幾顆即將替換的小嫩牙,柳三升最是喜歡這小子了,揪揪他的鼻子:“先生教的詩書可是要背好了,不許調皮,好好讀書,以後跟大哥一樣,靠秀才,考舉人,考狀元!”
“好!”狗子一口就答應了,歡歡喜喜地揹着他的小書包竄進了屋裡。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二狗子才踩着夕陽的餘暉,從村外走了回來,他今日去了縣城之中商討那傢俱的事情,現在才見回來。
“二狗,快來喝水。”
柳三升給他舀了一碗熱茶,二狗子端了過去,擦擦臉上的汗水,露出了一張俊俏異常的臉來,只是他平日都是灰頭土臉的,與一般的村夫都一樣,旁人也未曾發現。
他道:“事情成了,傢俱的圖紙也都給了,只等過幾個月差人去拉傢俱便是了,定金也付了,衛老闆介紹的商家,不會坑人的。”
雖然已經是秋天了,但天氣還是炎熱,柳三升拿蒲扇給二狗子扇扇風,一邊聽他說話。
“我還去了縣衙,求見了孟大人。”
那是柳三升叮囑他的話,她策反了守人質的一衆土匪,答應了讓他們來她的農場工作,不知道事情進展如何了,特意讓二狗子去問了。
二狗子道:“那批土匪之中,惡貫滿盈的都判了秋後處斬,一些刺字了流放到邊疆去,那二三十個投誠的,罪惡小,都是被抓上山逼成土匪了,孟大人答應了將他們關幾年,其實暗中差人送來,只是他按時要派人來查。”
“那自然是好了,”柳三升也是放心了,此番心中的石頭也落地了。
但又聽二狗子蹙眉,凝重無比地道:“孟大人審問那批土匪,竟然得知,城中有一大商人與他們有勾結!”
“哦?”這倒是出乎了柳三升的預料。
“那羣土匪,打劫了過往的商戶,劫掠了無數的貴重貨物,那些貨物他們自己用不完,肯定要想辦法賣出去,”二狗子分析得頭頭是道,看來以前經常和土匪打交道,“那些貨物一般的商人肯定是不敢接收的,但也有投機倒把的黑商,會低價接手這些土匪的東西,包裝一下,從正規渠道售出,從中牟利。”
“這些黑商,與土匪勾結,一邊從土匪手中得到廉價的貨物從中謀取高額利潤,一邊爲土匪提供消息,這樣的黑商,身份一般非富即貴,就算是官府知曉了,也不好下手。”
“而且,此次聚雲山的土匪之中,大小頭目已經死了個乾淨,再無人知道那黑商的姓名,想查很難,而且這人的身份,官府也不好查下去,看這件事情,是要不了了之了。”
柳三升卻一直看着二狗子的臉,聽他分析得如此認真,那本就俊美的五官竟然散發出一種無關於容貌的迷人,在柳三升心目中,二狗子一直都是個未成年小正太,但此時看來,他宛若一個男人,成熟男人,迷人的男人。
聽完了他的分析,她壞心地湊上臉去,輕聲道:“二狗,你這麼專業,以前是不是當土匪的?”
“不是,”二狗子忙否認,避過了柳三升那閃爍着精光的眼,將眼神看向了別處:“以前和我爹有生意往來的一戶商家就是黑商,被滿門抄斬了,我記憶猶新。”
說罷,便走開了去,柳三升笑笑,她不過就是說笑而已,他對二狗子的曾經早已經不感興趣了,只是看他懂得這麼多,不像是土匪,倒像是專門打土匪的。
晚間,柳三升睡一個小木屋裡,那是後來搭的,裡面有簡單的牀,還有簡單的門。
那木屋旁邊還有另外的一個小木屋,二狗子連同南極北極便睡在那裡面,還有前幾日新來的王宏也睡在那處。
柳三升在那簡單的桌子上,用炭筆寫寫畫畫許久,便也準備睡覺了,卻見三狗子從那門縫裡擠了進來,爪子裡還拿了一朵小野花,蹦上了桌子,便將那花送給了柳三升。
柳三升又驚又喜,摸摸三狗子,將那花兒戴在髮髻之間,還問三狗子:“好看嗎?”
三狗子點點頭,柳三升又將它摸了摸,道:“我給你做了個小窩,以後晚上你就來這裡睡。”
三狗子一頓上躥下跳,似乎是高興極了,惹得柳三升一陣歡聲笑語。
兩個小木屋之間本來便隔得十分近,而且還沒有隔音效果,那屋的動靜這屋裡聽得清清楚楚的,二狗子正坐在門口聽着對面的動靜,那夜色之下,那俊逸的臉上還帶笑。
那木屋之中,王宏睡得像死豬一樣,南極用手肘捅捅北極的肚子,用眼神示意他——你看頭兒,那小模樣簡直一個懷春小少男。
北極不曾說話,心頭卻涌起一陣陣無奈和失落。
現在頭兒是普通人了,他們都是普通人了,不用如以前一般了,可以娶妻生子,過平凡人的生活,只是二狗子,那身上的惡疾,怕是註定了他不能如願了……
司空絕大名在外,是皇位的最佳候選人之一,身份富貴,不知道多少人巴結,府中養了一大批別人送來的姬妾,爲了鞏固權勢,他也娶了正妃和側妃,甚至還育有子嗣,但是無人知道,每晚睡在妃子旁邊的,卻是易了容的死士!
那三媒六聘娶進來的妃子,二狗子沒碰過一個,不是他不想,而是隻能想想!
後來他落敗了,那一府的姬妾,連同他那一歲的‘獨子’,也都被抄斬了。
那一邊,柳三升也睡下了,那簡易的牀睡着實在是不舒服,就算二狗子給他鋪了一層稻草做底,還是覺得不舒服,但白天她忙碌了一晚了,着實是累,躺在那牀上一會兒便也閤眼入眠了。
這一覺,柳三升睡得異常不舒服,兩世的記憶交織在一處,一會兒看見現代自己的追悼會上,哭成淚人的雙親和爺爺,一會兒又看見這一世夏錦華在那侯府之中的悲慘生活。
耳邊似乎又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無名小鬼,你似乎在這裡活得很好啊。”
“我說了你佔了大便宜你還不信。”
“可憐,有很多小鬼好不容易盼到投胎的機會,卻不一定能成功轉世爲人,你這小鬼真真是撿大便宜了!”
“不和你閒扯了,我得工作了,又有小鬼盼了幾十年才得來的投生機會被人給奪了,正怨氣滔天,不抓了它,你這村裡怕是連大白菜都種不出來了。”
柳三升認得,那是送自己來轉世的白無常的聲音。
白無常的聲音漸去漸遠,但耳邊傳來了的一陣陣啼哭之聲卻漸漸清晰起來——
“我那苦命的孫兒啊,你怎麼就走了——”
那聲音,怎麼覺得這麼像那撒潑的張老太,睡夢之中的夏柳三升神經一陣緊繃,乍然而醒,額頭之上全是汗水,她忙擦擦那汗水。
“都是那天打雷劈的爛屁股小賤人害死你了,奶明天就去找她拼命,我的孫兒啊——”
那聲音不是夢中傳來,反倒像是現實,再一聽,還纏繞在耳邊,是從那柳大家傳來了。
果然!
柳三升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忙出門去看,二狗子也出來了,還有南極北極,看向了柳大家的方向。
又見全村的燈火已經亮了大半了,人們紛紛出來觀看,看見那柳大家的燈火通明,傳來了一陣陣嗚咽之聲。
“不要臉的破鞋賤貨,害死了我的孫兒啊,我的孫兒啊——”
張氏那聲音簡直哭得像是要斷氣了般,這半夜三更的,這點聲音那幾乎是傳遍了整個村了,驚得村中人都出來觀看,柳二柳三家的也出來了。
王小蓮見柳三升,忙她道:“三升,你莫慌,我去看看。”
便和李香一道去了那柳大家看情況,幾個柳家本家的長輩女人也來了。
這流產可是大事,等同於一般喪事。
那一晚,村中都沉浸在一陣怪異的氣氛之中,壓得村中的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那哭聲響了半個晚上,柳大家中哭哭啼啼,王小蓮回來的時候臉慘白慘白的,對柳三升道:“三升,這事情鬧大了,那是個男孩,都成型了……”
下半夜的時候,村長也來了,去了柳大家一會兒,便來了柳三升這裡,惋惜地對她道:“今日這事,怕是那柳大家的不會輕易了賬,三升你多備點銀兩吧,那柳大肯定要借這件事情咬上你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柳三升,那眼神之中帶着幾許幸災樂禍,又帶着幾許惋惜和可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怕是誰也救不了她了。
一夜之間,彷彿柳三升成了親手掐死羅阿妹腹中嬰孩兒的殺人狂魔,儘管這一段時間她從未和柳大家的有任何來往,更沒往人家家裡去,柳大家旁邊開着的那一樹的夾竹桃倒是經常少幾朵花。
她不顧柳大家的勸阻,強行動土,才使得羅阿妹小產,簡直‘證據確鑿’、‘人贓並獲’,她柳三升就是那殺人兇手!
聽着村中的風言風語,柳三升不屑一顧地冷冷一勾脣。
世上有鬼神,但柳三升不信鬼神,鬼神纔不會來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
看來,自己還是太仁慈了,不拿出點手段來,嚇不着某些活蹦亂跳的猴兒!
柳三升看着那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柳大家,心中沉穩如水,依舊是面不改色。
二狗子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身影,是如此嬌小、如此羸弱,他上前,將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之上。
“別怕,有我在。”
柳三升沉默了許久,倏爾回頭,於他一笑,“誰說我怕了,走,回去睡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倒是想看看,哪個鬼敢犯到我頭上來。”
說罷,便自回了自己的小屋裡,繼續睡覺,明日可是有一場大戲要演,得養足了精神。
第二天天剛亮,便看見柳大家的氣勢洶洶地殺來了,有那柳大、柳成鬆,還有幾個村中的青壯年,張氏林招弟隨在身後,哭哭啼啼,但一見柳三升,那張氏便兇狠得如抓狂老狗,撲上來就咬。
“爛屁股破鞋,殺人兇手,你還我孫兒!還我孫兒!”
張氏撲過來就要揪打柳三升,人高馬大的南極往那兒一站,將她給擋住了,張氏動一步,南極就擋一步,張氏用那哭得嘶啞的嗓音叫喊着:“今日我老婆子非打死你這破鞋不可!”
柳三走過去,試圖將那張氏給拖開,張氏反倒是給了他幾巴掌:“滾開滾開,你這個不孝子,就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孫兒,那也是你大哥的種,我們柳家的香火,你們非要我柳家的香火斷絕不成!”
“小賤蹄子,當初要是知道你生了一副蛇蠍心腸,我老婆子一定當場掐死你。”
村民們早早地便圍了過來了。
“柳三升,你還我兒子!”柳大赤紅着雙眸,便衝上來要抓住柳三升,那北極往前一檔,便將他給擋住了,另外還有王宏並李大虎兩人,將柳成鬆給擋住,二狗子站在柳三升的身邊,護着她,冷冷地看着一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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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僵持住了,二狗子的兇狠不是旁人能比擬的,田間地頭摔跤玩,誰都不是二狗子的對手,饒是柳大叫喊了幾個青壯年來,也無人敢近二狗子的身。
柳三升站在那重重的保護之中,與那暴怒的柳大隔空相望,用那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語調道:“柳大伯,你的兒子沒了,我也很遺憾,但確實跟我無關,大伯要遷怒,可是找錯了人了。”
“要不是你故意在阿妹懷孕期間蓋房子,我兒子怎麼會掉,有目共睹的事情,你還想抵賴!”柳大握緊了拳頭,就要衝上去,村長忙來勸,但柳大發起狠來,似乎連村長都敢打。
“呵——”落針可聞的場景之下,柳三升冷笑一聲:“大伯你倒是說說,什麼有目共睹,是大家看見我推了你家阿妹,還是我往你家阿妹的飯菜裡下毒了,人證物證何在?大夫怎麼說?官府怎麼說?拿出證據來,是我殺的人我肯定償命,不是我下的手,想讓我背黑鍋那是做夢!”
“柳三升,你少要尖牙利齒,我的兒子是你害的確鑿,你別以爲我找不到證據你就可以逍遙法外,來人,給我抓住她!”柳大一聲喝,幾個青壯年便又朝柳三升圍了過去。
柳三升往後退了幾步,身邊的幾人已經迎了上去,南極北極兇猛無比,李大虎跟着二狗子學了幾日的武,人精壯了不少,身手也是見漲,另一邊,那王宏跟着自己的爹日日在渡口幫別人卸貨搬貨,膀子有力,也是一身好力。
現場一片混亂,柳大是鐵了心了要抓柳三升去問罪伏法,柳三升身邊還有二狗子等人護着,那柳大也是近不了她的身。
“柳三升,人在做,天在看,你今日害我兒子,他日你必遭天譴!”柳大如發怒的野獸般左衝右突,想親手抓住柳三升,奈何南極擋住,他根本難近她的身,饒是如此,他依舊是不甘心:“我不信你能在這裡躲一輩子,早晚我要抓住你,給我兒子償命!”
“柳大伯不要跟我說什麼天命,說什麼報應,更不要說什麼天譴,”柳三升端了一個凳子,氣定神閒地坐下了:“你柳大做的惡事怕是不少,要報應,也是你先接。”
“你這惡毒的女人!”柳大一張臉漲得通紅,扛起鋤頭就要打,但南極可不是吃素的,一把便奪了他的鋤頭,將他攔住。
柳大繼續罵:“災星,禍水,你來我蘿村,奪我柳家的地不說,還害我兒子,你今天休想活着離開蘿村!”
柳三升不理會她,心中想着逮到時機成熟了,便請出殺手鐗,她看現場的人,村中的來了大半了,村長來了,柳家的幾個長輩也來了,都圍着看熱鬧。
又聽見那張氏坐在地上邊哭邊罵:“天打雷劈的小賤人啊,我柳家是遭了什麼罪啊,怎麼招進來這麼個災星啊——”
“我柳家遲早家破人亡啊,柳家的兒孫在我這老婆子手裡掉了,我還有什麼臉去見祖宗哦!”
“我死了算了!”
那張老太就撲騰着要用腰帶上吊,林招弟和王小蓮李香忙去拉她,四人扭做一團,讓外人看了多少熱鬧。
那圍觀的衆人議論紛紛。
“這老規矩不能破啊,破了可是要見血的,以後千萬不能破了!”
“三升是外來人不懂咱們這裡的規矩,這次怕是完了,這可是殺人的大罪啊!”
“我看柳大家的是要她那黃金呢!”
一邊是柳大的咆哮,和村長的勸說,一邊是張氏的哭哭啼啼,一邊是村民的議論,這現場一片混亂。
砰——
一個臭雞蛋直直地朝柳三升身上砸來,但沒砸準,落在了她的腳邊,碎了一地惡臭,柳三升擡頭便看見柳蓉帶着幾個小孩兒站在不遠處,方纔那臭雞蛋正是柳蓉扔的。
見她一扔,那幾個小屁孩便也撒歡似地往柳三升這邊扔臭雞蛋,柳三升起身避過,那些孩子便追着上來要扔,柳蓉自己退了開去。
那只是孩子,柳三升不可能對他們下狠手,罵也不聽,直往她身上扔來。
關鍵時刻,二狗子出手,動作飛快地擋在柳三升面前,那一發數個的臭雞蛋便紛紛往他身上落去,碎在了他的身上,溼透了衣裳,狼狽異常。
看着那情形,柳三升心中一痛,一陣滔天的怒氣浮起,她握緊了袖下的粉拳,冷冷地掃了一眼那躲入人羣之中暗暗冷笑的柳蓉,目光迴轉,落在了那爲他當臭雞蛋的二狗子身上,默默地道了一句:“你的恥辱,我定替你還回去。”
二狗子沒說話,一雙眸子耀耀生輝,低頭看着那比她矮了許多的柳三升,似乎是一把能阻擋世間所有風雨的保護傘,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前。
混亂之中,村頭來了一撥人,正是羅阿妹的孃家人,整整齊齊來了十幾個,全是青壯年。
個個氣勢洶洶苦大仇深,羅阿妹雖然是嫁過來做妾的,但是農家小戶沒有那大戶人家的講究,雖然是妾,都是當正妻娶的,也是有孃家人的,況且,羅阿妹做妾,孃家人最是怕她在這裡受欺負,柳大家的連夜帶信去說羅阿妹出事了,那羅家人便恨不得將全村的人青壯年都叫上來給羅阿妹討要公道。
羅家人殺來,一股腦便將柳三升的地基全部圍住了,將柳三升圍在中央,那陣仗,彷彿天都黑了半天,蘿村的衆人慌忙躲避,給那兇悍的一家人讓路。
那羅家人都是獵戶出生,個個兇悍不已,往那兒一站,嗓門一開,似乎連地都顫抖三番。
“是哪個害我女兒和外孫的!”開口的中年男子粗狂不已,嗓門又大,一下子將這在場的人都鎮住了。
柳大家的如見了救星,紛紛雙眼一亮,那張氏也不哭了,腿腳麻利地追了上去。
“是她,是柳三升那個小賤人害阿妹和我孫兒!”張氏喝道。
羅阿妹的爹羅義見着那場中瘦瘦小小的柳三升,雙目噴火:“原來是你這心惡的小賤人,看我今天不弄死你給我外孫償命!”
十幾個人呼啦一聲,便朝柳三升圍了上去,二狗子警惕乍起,柳三升也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那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她肩膀之上的三狗子見着這番情景,嚇得鑽進了她的衣襟裡。
“有話好好說!誰要是敢動手動腳,我可不準!”到底是柳三升還算是本村人,村長髮話了。
羅義手中拿着一把打獵用的鋼叉:“這小賤人害我女兒,老子今天結果了她,算是天經地義,鬧到官府我也不怕!”
羅家人氣勢洶洶,村民都爲柳三升捏着一把汗,今日這情況,她是無論如何也逃不了了。
但見柳三升未見半點懼怕之意,反而是站了出來,站在那羅義的面前:“這位前輩,我柳三升行得正坐得端,沒做那等害人性命的惡事,便就是沒做,說破了天我也沒做,今日你們也休想動我!”
“是她,就是她,使些下三濫的手段害了我孫兒,快殺了這小賤人!”張氏在一邊慫恿,柳大也道:“老丈,這女子心眼多,別讓她蠱惑了,就是她動了土,讓阿妹小產,她是存心的!”
“你個小賤人!”羅義聽之,憤怒地舉着鋼叉,就要上前來動柳三升,二狗子突然衝出,避過了那善良的鋼叉,一隻鐵爪穩狠準地按住了羅義的脈門,一捏,他手中的鋼叉便落了地了,還疼得那羅義哇哇大叫。
柳三升見那村頭,狗子領着鄰村的大師急匆匆地趕來了,柳三升才又出聲:“柳大伯,你說是因爲我動了土,害了阿妹小產,既找不出證據,也沒有人證,今日說破了天,鬧到官府,你也沒理,勸你還是別鬧了。”
“胡說!”張氏扭曲着老臉,躲在那羅家人的後面,義正言辭地道:“我老婆子在這村裡幾十年了,什麼風雨沒見過,要是哪家媳婦肚裡有東西,那家人是萬萬不可動土搬傢俱,一動就要壞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明明知道阿妹肚子裡有東西,你還動土,你就是存心害阿妹,存心害柳家!”
羅家人又是羣情激奮,特別是那被二狗子一招制勝的羅義,但有兇狠的二狗子幾人護着,他們莫名發怵,也不敢上前。
柳三升朗聲道:“柳奶奶這話說得太果斷了,能造成你家阿妹流產的原因多了去了,或許是她出門撞邪也說不定,而且我也早不是你們柳家人,這實實在在的冤枉,我可是經不起!”
她又道,那語氣也不禁放狠了幾分,“我已經讓狗子一大早去找了大師來,讓大師看看,阿妹到底是哪裡出了錯,要真的是我這裡的錯,要我償命都行,但要不是我的錯,你們柳家人就得給我一個說法了!”
“好,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柳大一口就答應了。
那大師也擠進了人羣之中,柳大將他接了過去,對那大師道:“大師,我家阿妹昨晚小產了,阿妹平日裡身體可是好得很,你給看看,是不是因爲那小賤人動土所致。”
大師一臉嚴肅,畢竟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他擦擦臉上的汗水,又看看柳三升的地基,掐指一算,搖頭晃腦道:“有很大的可能,但是我得開壇做法,開了天眼,才能確定。”
這動土真的能導致人流產?
就算全村人都信,那‘法力高強’的大師卻不會信。
大師又道:“人在何處,我得去現場看看,看是否有妖氣和邪氣,另外準備香燭桌椅,我要開壇。”
“好!勞煩大師了!”柳大陰狠狠地將柳三升瞪了一眼,領着那大師回了家去。
“看好那個小賤人,莫讓她趁機跑了。”張氏尖利的聲音響起。
羅家人將柳三升緊緊圍住,她卻滿不在乎:“我諾大的家業在這兒,我也不想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牛鬼蛇神在作怪!”
說吧,便也提步往柳大家去了,羅家人正好也要去看羅阿妹,便也跟着去了,但也緊緊地防着柳三升,防她趁機跑了。
二狗子依舊是護在柳三升的身邊,寸步不離,聞着他身上那惡臭之味,柳三升還低聲調笑了一句:“聞聞你身上那味兒,也不怕薰着人。”
二狗子依舊不說話,一身惡臭,將柳三升從頭薰到尾,一直薰到了柳大家中,柳三升也不是嫌棄他臭,他能如此護她,她心中已經滿是感激。
戰場轉移到了柳大家中,村民們擠在了柳大門口,柳大開始出出入入地搬動桌子來給那大師開壇做法,一邊卻趁着無人注意往那大師的手裡塞了二兩銀子。
柳大也不信那鬼神之事,但村民相信便可以了,今日,一定要柳三升永不翻身,最重要的還是要將她兜裡的黃金全部榨出來。
一通忙碌之後,大師開始開壇做法,又跟上次一樣,念念叨叨,拿根桃木劍揮來舞去,燃了幾張紙錢之後,將那紙錢灰往眼睛上一抹。
衆人皆驚——大師又開天眼了!
便見那‘開’了天眼的大師大呼一聲:“你們柳家果真有邪氣,邪得很!這人命,就是那邪氣所致!”
張氏高興了,忙問道:“邪氣從哪裡來,是不是從柳三升那裡來的?”
大師卻搖頭:“這可說不定,待老夫去尋那邪氣之物來!你們便知曉了。”
說罷,大師入了房門之中,舉着桃木劍,一邊揮舞一邊唸唸有詞,間或還撒把米在地上辟邪,羅義柳大張氏村長,和柳三升都跟了進來,村民們能進來多少都擠進來多少,生怕錯過了大師鬥邪氣的戲碼。
林招弟見那大師在房中裝神弄鬼,心中疑惑,但想想也放心了,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不可能被發現的。
但柳蓉心中卻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家中羅阿妹昨日才落了孩子,不得出門,一直在房間之中,大師揮舞着桃木劍,一間房一間房地找。
“這是誰的房?”大師站在一間房門門口。
柳大回道:“那是我兒子成鬆的房間。”
大師掐指一算:“你兒陽氣太重,邪物不敢近身,想必邪物不在這房中。”
又尋了一間房,問道:“這是誰的房?”
“那是老孃的房,”柳大回道。
大師又是一算:“看家母氣色不錯,房中定無邪氣!”
撒一把米算是完事了,最後尋到了林招弟的房,最近柳大納妾了,便也與她分房睡了,有時候還是要過來睡她這處,但那年長色衰的林招弟哪裡比得過新鮮年輕的羅阿妹,她不可避免的失寵了。
大師知曉了這是林招弟的房間之後,掐指一算,道:“你納妾之後,少來主母房過夜,這主母房之中少了陽氣,怕是有邪氣趁機入侵,待山人去看一看!”
便一腳踢開了房門,撒了一大把米進去,搖着辟邪鈴,舉着桃木劍,一路謹慎而行。
此時柳蓉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了,忙對柳大道:“爹,那是孃親的房間,怎麼可能讓人隨便進!”
柳大還道:“怕什麼,邪氣不是我們家的,還怕讓人看看不成,若是咱家沒邪氣,那邪氣肯定就是柳三升那處來的,今日她是脫不了干係了!”
柳蓉勸不下柳三,心中越發的驚恐了,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但見那大師入了房門,搖搖玲,揮揮劍,撒撒米,衆人擁在窗戶旁邊看着。
見那大師鼓搗了許久也沒弄出什麼動靜來,柳大道:“大師,我這家中乾淨得很,不會出邪氣的,大師還是換別處看看吧!”
話語剛落,那大師‘啊呀’一聲,大退幾步。
“呔!有邪氣!”
衆人被大師嚇了,但見大師用桃木劍挽了幾個劍花,從懷中拿了幾道符咒來,又是一頓唸唸有詞,才抱着壯士斷腕般的壯烈,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那林招弟睡的大牀。
難道那牀上有什麼東西?
衆人湊過去瞧。
那牀可是好東西,村裡人見都見不着的雕花大牀,疊着一牀上好的薄被,但見大師用那桃木劍,豁然將那枕頭挑開了,桃木劍用力一插!
再收回,劍尖之上便是個小小的物件,大師大喝一聲:“妖孽哪裡走!”
抽出一張符咒,往那物件之上一貼!
又是念唸叨叨了幾遭,才小心翼翼地收了劍和符咒,將那物件遞給柳大,擦擦汗水道:“老夫不負衆望,將那邪氣之物尋到了,正是這邪物,害了你兒子!”
竟然不是柳三升?
衆人迫不及待地看向了那東西,想瞧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柳大拿起那物件,一眼瞧去,雙目立即圓瞪——那竟然是一個大肚子的草人娃娃,幾根銀針直直地插在那大肚子之上!分明一個巫毒娃娃!
誰也想不到,柳大家中竟然有這邪惡的東西!
是誰如此惡毒?
答案顯而易見——這是林招弟的房中尋到!
村民多是迷信,此時大師一頓忽悠,又從柳家找出這東西來,已經篤信不疑,就是這東西害了羅阿妹!
羅阿妹也在一邊,見着那東西,當場身子一陣虛晃,當場便暈了。
落針可聞的現場,唯獨傳來柳三升幽幽的話語:“我當是什麼邪氣呢?原來是城裡大戶人家常見的主母咒小妾的把戲!嘖嘖——”
柳大將那草人緊握在懷中,最終惡狠狠一摔:“林氏,竟然是你!”
林招弟和柳蓉看見了那娃娃,當場嚇得腦袋一陣‘嗡嗡’響,林招弟當場一陣尖叫:“那不是我的東西!是誰將這東西放在我房中了!那不是我的!一定是柳三升陷害我的!”
“大伯母,人贓並獲,你就不要狡辯了。”柳三升挑挑眉,悠悠道,“你這種把戲,我見得多了,趁早伏法吧。”
柳大上前一把就揪住了林招弟的頭髮,將她往那地上一慣。
眼見着那摔在地上的草人,大肚子之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銀針,可見那製作之人的心狠,令人不由得心中發麻。
“不是我!不是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今早這東西還不在!”林招弟尖叫着,突地看向了柳三升:“賤人,一定是你,害了我柳家子孫,又企圖陷害我!”
柳三升不認賬了:“柳伯母說話可是要講證據,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陷害你了,證據確鑿,您就招了吧,畢竟那是條人命啊!”
當然,肯定是柳三升‘陷害’,那毒娃娃還是昨晚蘇鸞鳳連夜做的,今早趁着柳大家鬧事的時候偷偷放進來的。
若想知是哪個人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將這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來,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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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是誰把巫毒娃娃放進來的,第一個猜到的,獎勵30個XXB,早猜早得,答案明天揭曉,獎勵明天發送,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