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馬氏的臉色一僵:“絕無可能聽錯!”
沒想到白糖這麼牙尖嘴利,蠻不講理的爭辯,居然也能說的頭頭是道,她現在擺明了就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該怎麼辦好!
“請大家聽我說兩句。”這次是一直未張口的陳荷花,她咬着脣,委屈辯解。
“我們一家根本不知道樓上住的是誰,何來的欺負小姑娘一說,我和我爹孃,也只是想求個公道,任誰被吵的一夜無法入眠,都不可能心平靜氣的,我爹孃激動之下,言辭是刻薄了些,可你們也不想想,這一切還不是都怪她家在暗處折磨人,難不成現在的公理都不是偏向有理的一方,而是看誰可憐偏向誰麼,我若是個沒爹沒孃的,豈不是可以舉着刀劍上街上殺人了?”
她也是個巧言令色的,一番話兒說的頭頭是道,堵住了不少人的嘴。
登時,先前那幾個幫着白糖說話的,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一時間,都紛紛不吭聲了。
杜老闆見兩方爭執不下,稍一尋思,說道:“既這麼爭執不下,這件事須得好好查查了,我作爲東家,自然義不容辭,你們兩方如何說不作準,且先查查看到底怎麼回事兒,以證據說話,若你們兩家無意見,我這個東家就出面調查這件事兒,看看到底是誰撒了謊。”
他雖年輕,可到底是掌舵專權多年的老闆,說出口的話兒威信十足,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白糖立刻說:“那敢情好!”
方家人也不甘示弱:“我們舉雙手贊成!”
“這位大哥,麻煩你們一家三口接下來站在這裡,哪裡也不許去。”杜老闆和方青說完,又轉向白糖:“小姑娘,你一家也一樣,你弟弟可先交給店裡的廚娘幫着照看,尋個清靜處休息。”
白糖搖搖頭:“謝謝杜老闆,不過不用了,我弟弟眼下還小,黑天白日的只要他犯困,總是能睡得,杜老闆既要調查,我一家一定配合。”
杜老闆當即吩咐掌櫃的:“你進屋去查看,既然那位大哥言之鑿鑿,說這小姑娘在敲地板,屋裡總有跡可循,你去搜搜看。另外,叫幾個夥計去樓下,搜搜有沒有可疑的物件。”
這話剛落下,白糖就敏銳地察覺到,方馬氏身側的陳荷花,眼睛驀然間睜大,隨即閃過一絲惶恐。
她撇撇脣,只當瞧不見,大大方方把門推開:“蘇鳳祁,起來了,把我娘也叫起來,掌櫃的要帶人進去瞧瞧。”
不多會,屋裡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以及一個模樣十分俊美耀眼的少年,這兩人都擡着一張瞌睡臉,面泛睏乏之色。卻也都無二話,配合地走了出來。掌櫃的立刻帶人進屋去查看。
白柳氏揉着眼睛走過來問:“糖姐兒,這是怎麼了?”
白糖把先前的經過說了,白柳氏就恍然大悟“哦”的一聲:“也好,可見杜老闆是個公道人,咱們配合着就是。”
圍觀羣衆瞧見了白糖一家幾口人無論從面相還是言談舉止看,都是老實敦厚的,和那方家三口比起來,不知道要親切多少,一個個雖都看着熱鬧,心裡也是評頭論足了一番。
不多會兒,掌櫃的從裡頭出來,回稟道:“東家,一切正常,房間裡沒有可疑物,桌上放着幾塊乾糧,除了喝水的茶壺茶杯,並無其他硬物,可我方纔細細瞧了,茶壺茶杯上均無磕痕,他家隨身攜帶的細軟,從外頭摸着也都是些衣裳,並無硬物。”
茶杯茶壺沒有異狀,那就等於撇清了嫌疑,畢竟,若是用瓷器敲擊一晚上,定然會留下些痕跡。可見這家人,並沒有什麼趁手的物事。
杜老闆想起什麼,張口問:“門後可有挑窗簾的竹竿?”
“並無。”
掌櫃的忙解釋道:“三樓窗櫺低,這一層的客房裡,都沒準備竹竿。”
白糖不着痕跡挑了挑脣角。當初打算住在陳荷花家樓上時,她就做好了夜裡報仇的打算,一進客房就四下看過,別說三樓本就沒給客人準備竹竿,哪怕就是有,她也會提前想辦法,抹掉這證據。竹竿這東西不值當什麼錢,沒了也就沒了。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就有些巧合了。
方青立刻說道:“準是她家人爲了洗脫嫌疑,給藏起來了!”
杜老闆就哧的一聲笑了:“客官有所不知,一入夜,客棧大門是關閉的,她就是想藏起竹竿,怕也不那麼容易,至於藏在客棧裡,那就更不可能,各家房門都緊閉着,就是未開出去的房間也掛了鎖,要藏的天衣無縫,談何容易?”
“房樑上也看了?”方青蹙眉問。
“看過了,沒有。”
陳荷花繃不住站出來說:“不是竹竿,許還是別的東西呢,凳子,燭臺,褪下來的鞋底,手鐲,簪子……”她一口氣列舉了不少。
白糖索性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當着所有人的面兒挨個在地板上試驗,得出的結果不是敲擊不響,就是聲音微弱,根本不具備吵到樓下的音量。
除了那幾把木凳。凳子腿打在地上吵是吵了點,卻完全不是方家人說的‘咚咚’聲兒,而是沉悶的‘梆梆’聲兒,聲音都對不上號,自然被排除。
“這……”陳荷花皺着眉頭,絞盡腦汁地想着反駁之詞。
白糖就笑了笑:“照這位小姐如此吹毛求疵的‘懷疑’法,怕是又要說我們幾個以拳砸地了?且不說人拳是肉包骨,那點硬度能不能砸出吵到樓下的聲響,只說拳頭砸一晚上地,必然要紅腫留下痕跡,請大家瞧瞧就是,娘、巧雲、蘇鳳祁,咱們把拳頭伸出來讓大傢伙和杜老闆看看。”
三人亮出手背,圍觀羣衆立時涌過來看,見三人骨節處全都白皙正常。這下子,方家三口人,面上都有些尷尬和無措了。
“你們家這是強詞奪理!”方馬氏氣不過,說道:“我可不管你們用了什麼東西,我只知道,聲音就是從你家發出的,只這一點,你們就別想抵賴。”
這下,白糖還沒說話兒,杜老闆就先沉了嗓:“這位夫人,方纔說了,這件事由我出面調查,夫人也同意了,眼下就要認可調查結果。既然屋內找不到器具,小姑娘一家人便洗脫了嫌疑,且周圍鄰居也反應,並沒有人聽到噪音,小姑娘一家的嫌疑,已能排除了。”
“什麼?”方青大爲惱火,“你什麼意思,不是他們做的,你意思是說我們一家三口在撒謊?”
即使被他怒吼着,杜老闆依舊是下巴微微揚起,神色淡定,淡淡道:“我不會妄自揣測,一切結論只按證據推斷。”
“杜老闆說得是,人家小姑娘一家,手裡根本沒有硬物,你家非說是他家吵了你們,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
“小姑娘,你不用在意,大傢伙都相信你。”
白糖莞爾一笑:“謝謝杜老闆和鄰居們幫我一家說公道話。”
眼下輿論偏向她家,可她也並沒有利用這個就立時指責方家三口,在外人看來,她這個小姑娘善良極了,頓時又贏回了一波好感。
白糖今個這樣大費周章弄這麼一出,就是爲了讓方家三口也體驗一回被人冤枉的苦處,順帶着,叫他家人也嚐嚐夜不能寐的滋味兒。眼下,目的都達到了,面子上也不好太咄咄逼人,她心知過猶不及,太過得理不饒人,反倒敗壞路人緣。
方馬氏見周遭羣衆都向着白糖,氣的渾身都打着顫:“白糖!你這個黑心的丫頭,想裝可憐顛倒是非黑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