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荷花面上是強顏歡笑,繼續說:“連學堂夫子都說你是今年村裡最有希望考中秀才的,夫子是最有經驗的老夫子,他看人不會看錯。”
這麼說,其實也是在寬慰着她自己。方書明心裡沒底,卻也不敢在和方馬氏和妻子面前表現的太過不安,強壓下緊張的心緒,抿脣說:“等着便是。”
一家三口焦灼地等待着,方馬氏儘管困的要死,卻也沒心思再睡下,整個下午都在屋子裡坐立不安地走來走去。
方書明表面上看似淡定,實則心裡也是惶惶不安,一時發愁沒中秀才後該如何,一時又後悔剛纔一時氣盛暗諷了方青,一時又想着,若中了秀才,該是多麼的揚眉吐氣,順便詛咒那沈習風灰頭土臉的落榜。
他心裡思緒紛紛,煎熬無比,茶几上的茶水喝下去一杯又一杯,光茅廁就去了無數回。
終於,在天剛剛擦黑後,方青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他猛推開門,一眼看見房間裡三個人都是緊張不安地望過來,登時便哈哈大笑起來。
“爹,什麼情況?”
“老爺,書明考中沒?”方馬氏和陳荷花,齊齊衝上前,將方青圍住。
方青再度大笑一聲,撫須道:“瞧你們一臉急色,這纔多大點事兒,至於這般失態。”
“哎呀,人都急死了,你就別磨蹭了,快說吧。”方馬氏急得直跺腳。
方青笑的臉上的褶子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一邊笑一邊往屋裡走:“急什麼嘛,總得容我喝點水。”
方書明立馬去拿茶壺給方青倒一杯水,嗓子發緊地問:“爹,到底如何了?”
“哈哈!不愧是我兒子,書明,你這次考中了!”方青激動地說。
方書明慢慢睜大眼睛:“當真?”
他臉上漸漸浮起一絲狂喜之色,嘴角抑制不住地咧起,由於太激動,兩隻胳膊都在不由自主的打着顫,手上的茶壺蓋都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自然是真的!”方青滔滔不絕說道:“爹都已經拜託同窗幫着查看了,落榜人的名單裡,沒有你,這就說明你這次中榜了!”
登時,方書明心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喜悅。
“哈哈……”他抑制不住地大笑出聲,“老天有眼,老天有眼!不枉我日日夜夜苦讀,今日終於有了回報!我今年尚未滿十七歲,如此算來,我便是家鄉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秀才,若明日點榜能點到廩生或二等附生,就是在縣裡,也是獨一無二……”
方青溫讚許地看他:“說的不錯,書明這次是給全家都爭了光。”
兩人之間,再度涌動起父慈子孝的和諧氣息,十分有默契地將幾個時辰前的不愉快拋在腦後。
別說方書明瞭,一旁的方馬氏和陳荷花,全都激動地抹起了眼淚。陳荷花都顧不得爹孃在旁,直接撲過來,衝進方書明的懷中嚶嚶地哭泣:“好明哥兒,我就知道你能中,我就知道你會是個有本事的,我到底沒看錯人……”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在這裡膩膩歪歪的,爹孃都在跟前,像什麼話。”方馬氏笑着嗔怪這對小夫妻,語氣和藹的像三月春風。
陳荷花這才放開方書明,面上仍透着喜色:“老天總是公平的,走了這麼陣子黴運,咱家的好運總算來了!呵,比起明哥兒高中秀才,這些天來受的那些委屈,根本就不算什麼,她白糖再能耐,還能能耐過咱們明哥兒來?”
她幾乎要把方書明誇到天上去,方馬氏心裡高興,也跟着說:“說的是,現在想想明哥兒今個晌午不與她計較,倒是極有遠見,咱們明哥兒已是秀才了,大可不必和他們那些白丁斤斤計較。”
說到這,方馬氏話音突然一頓,就看向方青,“沈家那個沈習風可中秀才了?”
方青擺擺手:“這我如何得知,想必也是沒中吧,參考八千人,只錄取一百人,他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像咱們明哥兒一樣考中。”
“爹既然都求熟人去查了,怎麼也不順便查查。”陳荷花仍有些不解氣:“爹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恨,爲了勾結同窗對付明哥兒,連宣紙也往外送,那就是個無恥小人。”
方青不以爲意地搖頭:“你當爹有多大的面子?爹這同窗也是看在和爹多年同窗情意的份上,才肯幫忙,本來已屬違紀,查問一回已是麻煩人家,怎麼好爲了這麼個無足輕重的小人再度張口。”
“說的也是,料想他也中不了。”陳荷花撇撇嘴,便不把沈習風放在心上了。她拉着方馬氏便要出門去:“娘,咱們既然已經知道書明中了秀才,明個去看榜,可得穿的喜慶些,咱們上成衣坊裡添衣裳去!”
方馬氏哪有不同意的,方書明纔不到十七歲,考中秀才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巨大的驚喜,這意味着方書明已經一隻腳踏進了仕途,意味着往後他前途無量,和這些比起來,花幾個錢算什麼。
她當即大大方方說:“好,爹孃出錢,好好給你和書明一人做一身衣裳,明天咱們僱匹高頭大馬,體體面面去看榜,叫那些落榜之人好好看看咱們明哥兒的出息。”
方家這頭高興的歡天喜地,而忠禮堂客棧裡,白糖一大家子,卻是被緊張不安所籠罩。這日晚飯,兩家人把飯菜叫到房間裡吃,氣氛雖融洽,卻有些莫名的低沉。
蘇鳳祁被叫走以後便沒有回來,白禮和白柳氏面上就再也沒笑過,這會兒,夫妻倆沉默地吃着飯,都不說話,只有白義不時地出言寬慰寬慰緊張的夫婦倆。
白糖巧雲兩人人,也只敢在旁竊竊私語,誰都識趣地不敢多提什麼。原本計劃今個飯後就去夜市,白柳氏答應的好好的,到吃過飯,她卻怎麼也提不起心思,白錢氏也擔憂蘇鳳祁,說是不想出門了。白糖便把糰子交給白柳氏,和巧雲一塊出了門。
榆陽府的夜市可要比青臨縣繁華的多,沿江夜市上遍佈商販,衣食飾物、文房筆墨應有盡有。
白糖沿街但凡看到賣布匹、成衣、的攤位便駐足考察一番,她想過了,以後生意如果要做大做強,那肯定是要來州府發展的,在鎮上小打小鬧,很難將生意規模擴開,民以食爲天,吃東西纔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她打算這次回去以後就把生意搬遷到縣裡。
到底是省城,光布料的種類就要比雨花鎮縣布白裡多不少花樣,白糖一邊細緻的辨認布匹種類,一邊用心地記下價格,遇上格外喜歡的也不吝惜,大手一揮便買下來。
這一晚上,連續走過七八條街市,兩人揹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收穫頗豐。回到客棧後,兩人美美洗了個熱水澡便睡下了,次日天剛矇矇亮,大門便被敲響。
白糖穿好衣裳打開門,見白義白禮兩兄弟和白錢氏、白柳氏已穿戴整潔的站在門外。
白糖揉了揉眼睛:“不是下午才放榜,這麼早就起了?”
白義苦笑一聲:“越到了跟前,心裡反而越不踏實了,昨晚我和你爹孃一樣,都是沒睡好,我們一思量,不如早早起來,去府學外頭等着就是,想必這會兒看榜的人也都聚集在那處了,都是給孩子看榜的,湊在一塊兒說說話解悶,總比呆在這客棧裡憂心忡忡的好。”
白糖想想也是,忙說:“我這就洗漱。”
“不忙,我們來就是跟你打個招呼,你們幾個昨晚去了夜市,想必正乏着,多歇會兒也無妨,等午時吃了飯再去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