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寺,人頭攢動,人聲鼎沸,香霧繚繞,果真是個繁華喧鬧的地方。
一駕華麗的馬車緩緩停在寧國寺前,不多時就見到一位身着淡藍衣衫的女子扶着打扮清新脫俗的女子下車來。
洛天寧微蹙着眉頭,望着身邊小心翼翼無比的若水,漫不經心地淡淡抱怨道。
“我可以自己下車。”
這樣被若水攙扶下車,實在讓洛天寧有種還處於襁褓中的錯覺。
“大小姐不可,你在人前要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
若水一口就把洛天寧的提議給否決了,若是她不攙扶着洛天寧,恐怕她就一下子從車上蹦下來。
“好,我聽你的,人前有個閨秀樣子就是了。”
人後她就開心地做自己。
“……”
聽到這話,若水頓時感覺自己被套路進去了。
洛天寧瞅着若水一張迷惑的小臉,便掩嘴暗自偷笑。等到雙腳着地,她不由得緩緩擡眸望一眼寧國寺的盛狀,心下一陣驚訝。
“大小姐,奴婢先陪你去找弘德大師吧。”
洛天寧聽着若水的話,微微頷首。擡眸輕輕掃視一下同來的申府府兵,便冷着聲音,嚴厲地命令道。
“你們在這裡守護好馬車,切莫讓他人靠近。”
衆府兵嚴陣以待,重重地點頭。
“寧兒,你也來上香啊?”
洛天寧看到衆府兵高昂的氣勢,心中一陣滿意,果真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這想法還沒消失,她便聽到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呼喚自己。
洛天寧的面色頓時一陣窘迫,上天能不要這麼打臉麼。
“原來是安寧郡王,小女參見郡王。”
緩緩地回眸一看,洛天寧發現自己身後的人只有一位安寧郡王,他也來這裡上香。心中雖然疑惑着,但面色卻更加不喜。
除了退婚的事情,更是因爲上次在和親王府遭受的那些無禮之事,使得她對和親王府走出的人都格外輕蔑。
當然洛天寧從不認爲李灝辰和和親王府有關,雖然事實並不如此吧。
“寧兒不必多禮,趕快起來吧。”
安寧郡王望着洛天寧朝着自己行禮,連忙擡手去阻止。
“郡王,禮數不可廢。”
洛天寧執意給安寧郡王行禮,更顯得二人之間沒了昔日的那種親近感。
“既然如此,那寧兒就好好行個請安禮吧。”
安寧郡王眉眼染上一層和煦的笑容,聲音柔和地舒緩說着,似乎是在提一件很輕鬆很簡單的事情。
“……”
這廝好不要臉。
洛天寧腦海中第一個閃現的想法便是痛快地罵一場李灝言,他以爲自己是個安寧郡王就高人一等了,老孃還是上帝呢,快快跪倒在我腳下祈求。
“哎,受郡王之封也是無奈,身份地位如此更是無奈,本王也不想如此。”
洛天寧不知道爲何安寧郡王會知道自己的想法,但是聽着他左一句無奈右一句無奈,她整個人簡直都要炸毛了。
他是在向自己炫耀自己的郡王爵位不值得一提,還是他早已是個淡漠名利的主了。
不管哪一種,洛天寧都覺得這種人招恨,於是就不再搭理她,帶着若水大步流星地朝着寧國寺而去。
安寧郡王見到洛天寧氣急敗壞離去的樣子,脣畔不由得輕勾起一個儒雅溫潤的弧度,眼底沁着滿滿的柔情,看的周圍一衆前來上香的大家閨秀面紅心跳的。
……
“大小姐,你就這樣走掉了。”
若水細長的眸子凝視着一臉焦躁不安的洛天寧,柔聲細語地輕輕詢問着。在以前,她記得洛天寧可是十分喜歡安寧郡王的,雖然那時候她還沒在洛天寧的身邊伺候,可是每每聽府中的丫鬟嘲諷——
只要說一下安寧郡王來了,洛天寧就會急匆匆地奔去,出現在你的眼前。
雖然這話有些誇大了,但是也可以看出洛天寧當時對安寧郡王是多麼的癡情,但如今這感情說淡也就淡了。
恐怕上次安寧郡王主動退婚寒了洛天寧的心吧。若水想着不由得微微感慨,其實這樣也好,至少現在小姐有洛王爺愛護。
“你又在想什麼,我不走掉還真的給安寧郡王行大禮啊,他,想得美。”
洛天寧雙手圈在胸前,一臉怒氣衝衝地緩緩說着。不過安寧郡王給她的感覺很是熟悉,尤其是那說話和教訓自己的架勢,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但是洛天寧想了良久都未想起在哪裡,也就只好放棄,或許是這身體對以前的情感記得過於牢固,所以她除了斷掉的情念,還有未斷掉的貪戀吧。
“大小姐,奴婢說錯話了,你別生氣。”
若水發誓再也不敢拿安寧郡王的事來問洛天寧了,省的勾起她悲傷的回憶。
“走吧,我們還是好好上香吧。”
洛天寧無奈地在空中來回揮舞一下,便踩着臺階一步步拾級而上。
“大小姐,你慢點。”
若水緩緩地扶着她,語笑嫣然地柔聲笑着道。如今洛天寧能走到現在柳暗花明的地步,她看着也是欣慰。
洛天寧和若水二人來到主殿前,一眼便望見正在殿前爲貴婦小姐解籤的僧人,他身披着血紅袈裟,雪白的鬍鬚隨風飄蕩,眉目慈祥,語氣和藹,粗略地一看就知道是位得道的高僧。
“大小姐,這是寧國寺的弘德大師,可是得到國人的愛戴與擁護,奴婢記得夫人生前最喜歡來這裡祈禱,有時還會和弘德大師談經論道,二人相處甚歡。”
若水順着洛天寧的目光望去,便瞧見人羣中那個偉岸的身姿,雖然弘德大師年事已高,可是他那份浩然正氣與生俱來,所以並不顯得年邁反倒令人敬畏。
“……”
洛天寧聽到若水解釋的話,眉目頓時染上一陣陰沉之色,她自然知曉若水口中的那個“夫人”是誰。除了她娘,還有哪個人會令若水如此憧憬。
不過聽着若水的話,洛天寧卻呆愣起來。她娘和弘德大師曾談過佛法,也就是說弘德大師認識她娘,那她更需要好好見見他了。
“我們先進殿吧。”
洛天寧回眸望一眼若水,卻望見她疑惑的神情。
“大小姐,你不準備見見弘德大師嗎?”
若水心想,就算是爲了求自己的姻緣,洛天寧也應該去見見他的吧。但現在她家小姐聽到她如此說,不僅不爲所動,還帶着她直接進殿了。
弘德大師平日裡可不是誰相見便見的人,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家小姐竟然要錯過……
若水輕咬着下脣,吞吞吐吐地囁嚅道。
“走吧,有緣自會相見。”
洛天寧淡淡地說着,走前還不忘記朝着弘德大師看一眼,她們總會相見的不是麼。
“好吧,大小姐。”
若水最終只好無奈地隨着洛天寧進去了,雖然不知道她爲何現在不去見弘德大師,但應該有她自己的理由吧。
洛天寧先一步踏入殿中,早已有人在殿內磕頭上香祈禱了,洛天寧便在殿中小僧的帶領下,一一拿起香火案上用於祈禱的細香,她凝神仔細地看了那把細香兩眼,不由得疑惑問着。
“只三根細香,能向佛祖傳達我的心意嗎?”
跟在洛天寧身後的僧人一聽到她這話,神情頓時一愣,他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一時眉目緊擰起來。
“不行,這一定傳達不了,那我上香的意義就沒了。”
洛天寧見小僧人沒立即說話,心下就認定了他在否認,於是不由緊緊地蹙着眉頭,一臉爲難地望着若水。
“女施主,心誠則靈,佛祖並不在意這些。”
年幼的小僧人雙手合十,一臉認真地嚴肅說着。
“……”
洛天寧見小僧人滿臉認真的神情,不由低垂下眸子仔細地瞧着手上拿着的那三根細香,眉頭緊緊地蹙着。
前世她可是從未燒過高香,哪裡知道佛門的一些注意事項。但她骨子裡自小就知道一個道理,凡是大的、發光的,都是招人喜歡的。
“若水,你隨着小師傅去找大些的香來。”
沉思了良久,洛天寧最後擡眸望一眼若水,語氣認真地一字一字說着。
小僧人無奈,只好先請洛天寧去不遠的廂房歇息,他則陪着若水前去尋些令洛天寧滿意的香來。
在廂房中,洛天寧見四下清淨無人,便連忙推開門朝着寺院的後院而去。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氣中瀰漫的清新泥土的芬芳,她的神思不由清醒幾分。
正踩着細碎的步子朝前走着,洛天寧忽然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低醇有韻味,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
她連忙回眸望望,便瞧見一行三人朝着自己走來。
洛天寧趕忙迎上去,臉上掛着和煦的微笑,心中歡喜地淡淡說道。
“夫人,你也來這裡上香?”
是於挽娘,這些日子她都去過洛王府,所以沒怎麼見她,也不知道她的身體近來如何了。跟在她身後的是經常在洛王府見到且熟識的明玉。
不過輕挽着於挽孃的那位曼妙女子,洛天寧倒不知道了。
那女子朱脣如血,肌膚似雪,似乎含着病態的蒼白,一頭烏黑的青絲如瀑布般流下,一身白衣如雪,渾身散發着閒適悠然的氣質,彷彿畫中走出的仙女。
洛天寧心下不由好奇她是誰了。
於挽娘見到洛天寧活潑靈動的模樣,心中頓時大喜,她還真是喜歡這丫頭的性子。
“今日十五,趁着這好機會出來活動一番,怎奈何身子骨老了,還沒來得及上香就先去廂房歇息了。”
洛天寧聽到於挽孃的話,也就知道了前因後果。便連忙走到她身邊輕撫着她,言笑晏晏地勸慰着。
“夫人你話說的就不對了,夫人哪裡顯老了,我看着倒像是剛出嫁的少女呢。”
於挽娘聽着洛天寧誇讚的話,老臉不由一陣絢爛起來,同時伸手輕指着洛天寧笑說道。
“你呀,嘴巴太甜了。”
說罷,於挽娘便哈哈笑起來了。和洛天寧在一起,她心下便莫名地歡喜和輕鬆。
洛天寧趁着於挽娘欣喜的時候,眼眸不由掃向一臉淡然的白衣女子,不禁疑惑地詢問道。
“夫人,這是誰家嬌娘子,我怎麼不曾見過。”
一邊問着,洛天寧一邊朝着白衣女子微微頷首輕笑。
“怎麼你不認識?”
於挽娘聽着洛天寧這般問,神情不由得一陣疑惑,也回眸望向白衣女子。
“……”
洛天寧這下腦子便蒙了,她應該認識麼。
“小女子張芯蕊,前些日子曾與月瑤郡主去過洛府看望洛姑娘,可是卻沒見到你的人,不料跟着前去的月瑤郡主做了魯莽之事,小女子還未當面和姑娘致歉……”
說着,白衣女子便猛烈地咳嗽起來,咳了好一陣子後才停止,但是臉色卻因此而紅潤起來。
“張小姐,你沒事吧?”
於挽娘見到張芯蕊臉色難堪,便焦急着聲音連忙詢問。
“夫人不必爲我擔心,都是老毛病了。”
張芯蕊伸手緩緩地輕撫着胸口,擡眸望一眼滿臉憂慮的於挽娘,不由扯着一個僵硬的笑容安慰道。
洛天寧聽着這話,便想起了張芯蕊是誰來了。不過最初閃現在腦海中的是本年的第一美人美譽落在了她頭上,記得當初她只是彈奏了一首箏曲便急忙回府去了。
那曲子評價甚高,但洛天寧卻不以爲意,誰讓她聽不懂古箏呢。對於五音不全、絲毫沒有音樂細胞的人來講,聽那種曲子無異於對牛彈琴。
“我在這裡代月瑤郡主,請求姑娘的寬恕。”
張芯蕊一邊艱難地說着,一邊大聲喘着氣,看來她此刻說話很是困難。
“張小姐不必如此說,月瑤郡主的事罪責並不在你,我怎會怪你呢。”
洛天寧並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張芯蕊是張芯蕊,月瑤郡主是月瑤郡主,她不會因爲某人的過錯而牽累另外的人的。不過說到原諒月瑤郡主,她想自己這輩子是不會有機會了。
月瑤郡主那廝根本就是找死,既然她找死,她洛天寧也不會手軟的。
“那就好……”
張芯蕊僵硬着嘴角對洛天寧笑笑,臉上浮現一絲絢爛的笑容,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得到饒恕時那般的輕鬆純淨。
洛天寧不由微微感慨一句,果真是個美麗的人,即便是個病美人,也是令人無比疼惜的病美人。
初見時她便是煞白着臉,如今也是,看來她的病是打孃胎裡帶來的。如此想着,洛天寧不禁更爲她嘆惋。
“快去歇息吧,明玉,送張小姐會廂房吧。”
於挽娘實在看不了張芯蕊如此痛苦,便揮手命令明玉悉心照料着她。望着張芯蕊緩緩離去的背影,於挽娘不由得深深感慨一句。
“張小姐呀,一向崇尚勤儉,連上個香都不怎麼帶丫鬟伺候,她那身子怎可受得了。”
說着,於挽娘眼底的疼惜更甚。
“夫人,你也要好好注意身體。”
洛天寧聽着於挽娘剛剛的那番話,心中不由自主地吐槽道。
張芯蕊這就叫做作,身子不好也不知道好好注意,然後身子更加不好,如此惡性循環下去,最後受傷的是誰。
花些銀子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事情。她要是張芯蕊,就一定要隨行帶着郎中,帶着侍衛,帶着兩三個貼身伺候的丫鬟。
不過當她低眸一看於挽孃的神情,洛天寧便覺得自己果真和這些古人的腦回路不一樣。
要怪就怪自己的腦回路太清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