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對上我熱切的目光,潘婧的眸中反而滑過一絲冷意,“怎麼,巴掌還沒挨夠?”

我倔勁上來了,旁的也顧不上許多,聽她這麼說直接將臉湊上去,橫道,“我就在這兒,你倒是打!”

潘婧沒動手,卻冷笑了聲,挑了眉眼看我,“想聽實話?”

我鄭重點頭。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潘婧望着我,一雙美眸似幽潭清澈,“你單純好騙,做事衝動魯莽,偏又自以爲聰明好管閒事,給我添夠了麻煩。如果不是因爲……”她頓了頓,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卻不往下,“我照拂你,自有緣由。只是要我喜歡上你,卻又爲難。”

雖然她事先提醒過了,但我還是沒料到向來謹言慎行的潘婧居然真的將話說得這麼直接,當下不由惱了,“你不喜歡我,難道我喜歡你?我第一眼見你,就在想,你這人活得一點樂趣都沒有!確實,小心翼翼可以讓你遠離危險,可是你痛快地哭過笑過,真正地開心過嗎?喜歡也不說喜歡,討厭也不說討厭,誰知道你心裡怎麼想?跟你相處,就一個字——累!”

我氣呼呼的,潘婧卻很平靜,完全沒因爲我的話有什麼觸動,“我自然知道你不喜歡我。”

生氣這種事,沒人應和的話,別提有多憋屈!我一口氣堵在胸中,又沒法讓潘婧跟我一起發火,只能想着此行的目的,深吸幾口氣,將那口氣嚥下了。

“你不喜歡我沒關係,那方大哥,你總喜歡了吧?”

“不喜歡!”潘婧別過了臉,答得極快。

我好不容易搜刮來的勸慰的話被這句話堵死在喉頭,但潘婧竟說自己不喜歡方大哥?

“你喜歡方大哥!”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來!打死我都不信她不喜歡方大哥!

“我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潘婧立起身來,素來平靜如水的眸裡盡是波瀾,“從一開始我就不喜歡他。嫁給他只是因爲他是安適的寵臣,唯有他才能保我潘家上下安穩!而今我潘家已經確定無虞,我隨時可以離開這裡,永遠離開這些紛爭!”

“可你還在這兒!”我沒想到潘婧會如此激動,也想不到她跟方大哥的婚姻裡還有這麼多別情,但我還是一下抓住了重點——她還是這兒,即使而今的她已經可以離開。

話出口的同時,潘婧的身子微震了震。只見她痛苦地閉上了眼,原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

“潘姐姐?”我見她搖搖欲墜,緊張地想扶她一把,她卻甩開了我的手,扶着頭緩緩地坐了回去。

“我累了,你回去吧。”潘婧一坐下,便開始趕我走。

剛纔潘婧一番話,讓我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接近他們吵架的真相,眼看就要觸到潘婧的心結,我怎麼可能半途而廢?

我這麼想着,俯低了身子靠近她,放緩了語調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潘姐姐記不記得方大哥爲你闖後宮的事?那時你發着高燒,也許並不記得什麼,可我記得清楚。那時你燒得迷迷糊糊的,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喚方大哥。沒有人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去呼喚一個並不在意的人。你之前不喜歡方大哥,之後喜歡他不就行了嗎?我不相信你看不見方大哥對你的心意?他這麼喜歡你,難道不值得你放開一切,好好地愛他嗎?”

潘婧還在吸氣,我等了許久才見她慢慢地睜開雙眸看我。

那雙眸子已經恢復原先的平靜和澄清,“我和你不一樣,劉柳。”她面色凝重地看我,“我已經看到前面有危險,就不可能再往前走。”

我眨了眨眼睛,對潘婧突如其來的話表示不能理解。

而潘婧,似乎也在努力向我解釋,“你知道安適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我自然搖頭。不過怎麼越扯越遠,扯到安適身上了?

“形勢所迫罷了。”潘婧輕聲繼續,看着我的神情無比嚴肅,“殺戮還沒有停止,劉柳。而你的方大哥,是安適手中最鋒利的刀。”

我還是不明白。

潘婧終於放棄,長嘆了聲,對我道,“跟你說了也沒用。你……”

潘婧突然掩了脣,背過身去。

看不見她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她一直在顫抖,彷彿正努力地壓抑着什麼。

“潘姐姐?”我直覺有異,“你不舒服?”

“我沒事。”潘婧揹着我,並不回頭,只是擡高了音調喚翠蘭,“翠蘭,送柳姑娘出門。”

翠蘭聽得召喚,果然進來請我出去。

我心中擔心,趁着翠蘭鬆懈小跑着衝到了潘婧面前。

潘婧擡首,目光跟我撞個正着,她的臉色白得可怕,脣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

“潘姐姐,你得去看大夫!”我脫口而出。

她不答話,轉頭看向翠蘭,“請柳姑娘出去。”

翠蘭看我一眼,咬咬脣,拽着我就往門外走。

我甩不開她的手,被她一路拖着直到出了潘婧房間好幾丈遠才被放開。

“翠蘭!”我有些生氣,“你看不出你主子身子不好,需要看大夫嗎?”

翠蘭被我一吼,淚水都要出來了,“我自是知道。可是夫人不許我去請大夫,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我沉吟一陣,幾乎可以肯定潘婧肯定有事瞞着大家,思考一陣,我決定去找方大哥。

打定主意我就撇了翠蘭往方大哥房間走。

今日他回來得早,這會兒已經在書房裡了。我到的時候他正捧了不知一本什麼書在看,可那神情,分明在神遊天外。

“方大哥!”我風風火火地闖進來,開口便道,“你得去看看潘姐姐!”

方大哥的目光從不知名的遠方調回眼前書冊,輕哼了聲,“她不需要我照看!”

“方大哥你在賭什麼氣呀!”我急得直跳腳,“我剛纔潘姐姐房裡出來,她的臉色差得要死。我感覺她必定有什麼事瞞着我們。她不肯看大夫,會不會是得了什麼絕症?”

“嗒!”話纔出口就被方大哥狠狠敲了一記,“口無遮攔!娘子自嫁入我鎮國公府,身子一日比一日好,絕不可能出事!”

雖則方大哥說得篤定,身子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從椅上起來,繞着書房踱來踱去,“我的話她現在已經不聽了。看來只能請娘出馬,我就不信她連孃的話都不聽了!”

正要出門,可巧管家出現在了門口,還是來傳方老夫人的話,“爺,老夫人今日親自布膳,吩咐了請您立刻到飯廳用晚飯。”

方大哥怔了怔,問,“娘子那邊呢?”

“夫人已經在飯廳了。”管家答。

方大哥猶豫半晌,最後轉頭看我,“既是如此,就先吃了晚飯再說吧。”

我聽管家說潘婧已經去了飯廳,也覺她的身體狀況應該沒有我想得那麼嚴重,便點了頭,跟在方大哥身後朝飯廳走。

只是走着走着,潘婧莫名其妙的話又從腦海裡冒出來,“殺戮還沒有停止,劉柳。而你的方大哥,是安適手中最鋒利的刀。”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方大哥。”我伸手扯了扯前面的方大哥,低聲問他,“你說,安適登基的時候,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方大哥被我問得莫名其妙,蹙眉看我一陣後,不過拍拍我的腦袋,“你一個女孩家,問這個做什麼?朝堂上的事,女人不要談!”

我嘟起嘴,對這套“女子莫議政”很是不服,但我的上個問題還沒有得到回答,還不想跟他計較這個。

“自古哪個皇帝不喜歡以賢德自稱?安適他剛當上皇帝就大開殺戒,不怕後人在史書上把他寫成一代暴君嗎?”

“哈哈哈……”方大哥大笑出聲,可那望着我的眸子裡,分明是一股從未見過的煞氣,“史書怎麼寫,難道不是皇帝說了算?常懷婦人之仁,如何身居高位?”

我他眼中的煞氣逼退,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鎮國公府裡的方大哥原來是一把收在刀鞘裡的利刃,刀鞘樸實,內裡實則煞氣十足,鋒利難擋,只怕近身的人,也要被那鋒芒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