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李靖派三千精兵夜襲突厥牙帳時,頡利果然撤退到了嘖口。一切都按照季小柔的計劃來走,只不過傳來的消息再次提醒了季小柔對方的“再世諸葛亮”。
不錯,既然天機子這樣的人才都能被突厥派來做大唐的奸細,想必那個“諸葛亮”要比天機子厲害千倍萬倍。
當季小柔一覺睡醒,慌忙起身去主帳篷時,檢校幽州都督衛孝傑早已在那等候季小柔多時了。
拒絕了衛孝傑的繁文縟節,季小柔直接下令全軍抓緊一切時間休整。
簡單的問候之後,季小柔讓衛孝傑叫各位將軍們也來主帳篷。唐朝大軍需要整合,還要了解地形及突厥軍隊的佈防情況,一想到這些,季小柔連用膳的心情都沒有了。這時她也才深切的體會到身爲軍師的不易之處,絕非如後世看電影時那般充滿浪漫的色彩。雖然之前也向小端打聽過敵方軍師的動態,但軍情當然是越詳細越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麼,孫子他老人家的話,還是多聽聽爲妙啊。
“軍師大人,第二批軍伍應朝廷詔令,於七日前全軍抵臨馬邑,微臣與柴紹將軍交接之後,便將大軍駐紮在定襄城外。此次定襄共徵調十五萬大軍,武器、戰馬、糧草俱是定襄大營備齊。步兵七萬人、騎兵四萬人、輜重工程兵兩萬人、後勤兵員五千人……”說到這兒,衛孝傑擡頭悄悄的望了季小柔一眼,見她並沒有阻攔他的意思,於是繼續彙報道:“另外的一萬五千人就是‘重甲騎兵’了。呵呵,微臣也算是帶過兵的人,可是象‘重甲騎兵’這般威猛之師,微臣尚是首次得睹,說句老實話你,微臣還真的有些等不及想看看這樣的一支軍隊在戰場上的威風呢!”
季小柔心中微感得意,“重甲騎兵”和“鷹翼大隊”算是她不遺餘力打造出的兩支精銳之師了,“鷹翼大隊”在此前的突襲突厥中,已經顯現出了它的威力,證明了她的主張,現在的這支“重甲騎兵”算得上是季小柔最後的壓箱底之寶了,因此不要說是衛孝傑,就是連季小柔這個始作俑者,也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睹其雄風呢。
“考慮到大軍整合的緣故,微臣斗膽沒有請示兵部,就將大軍羈留在了定襄,請軍師大人治臣擅自主張之罪。”說罷,衛孝傑離開了座位,來到季小柔面前就要跪下。
季小柔探手攔住了衛孝傑的下拜,微笑着看着他道:“此事你做的很好,小柔又豈能責罰與你?嗯,接下來你還是給小柔說說馬邑的戰況罷!雖說每日裡都有軍報送至我那裡,然而終歸是沒有你這兒及時詳細啊。”
衛孝傑恭敬的答道:“此事就由柴紹將軍爲軍師大人詳細道明。柴紹將軍乃是負責給李將軍運送後勤補給的,這條道路,他已經征戰了不下五次,比起微臣來,他纔是真正瞭解馬邑戰況的人呢。”
季小柔讚賞的看了看衛孝傑,緩緩鬆了口氣。從他這幾天對自己的態度來看,面對一個女軍師,衆人應該已經不在乎了。想到這兒,季小柔不禁偷笑。看來還是自己史書學的好,要不然這些人哪能聽她的話?
方纔聽此人方纔的彙報,足見此人思路清晰,有頗具軍事頭腦,更難得的是他在季小柔面前一點也沒有搶居功勞的想法,她纔不會相信他沒有詳細研究過冀州戰況呢,他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想給柴紹在季小柔面前留個表現自己的機會罷了。
然而這些想法不過是在季小柔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光景,順着衛孝傑的目光,季小柔擡眼看到了坐在最下首的一員青年將領,英氣勃勃的臉膛棱角分明,充滿了陽剛之氣,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的喝了聲彩,連將軍都這麼極品。見他起身,季小柔微笑着問他道:“你就是柴紹將軍?”
“正是小將。”柴紹恭敬的躬身答道。
季小柔點頭道:“嗯,果然是將門虎子啊,看你雖然年紀輕輕,居然就已經是身爲李大將軍的運糧官,一點也不輸於其他將軍啊。”
柴紹有些羞澀的答道:“軍師大人誇讚,小將愧不敢當,柴紹愚笨,只想盡力爲我大唐獻一份力量……”
“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一人冷冷的打斷柴紹的話頭道。
此言一出,衆皆驚愕,柴紹更是面色紫紅,雙目如噴火般向此人望去。其他人更是相顧失色,紛紛側目望去,季小柔定睛一看,卻不是虯髯怒張的李道宗還是何人?
柴紹卻是識得李道宗的,當下怒聲道:“李將軍出言中傷小將,卻不知何故?小將卻沒有得罪將軍你啊!”
李道宗冷哼一聲正要答話,一旁的衛孝傑早已咳嗽一聲,輕聲道:“柴將軍休要急躁,李將軍既然在軍師大人面前如此斷言,想必有其道理,何不靜下心來,聆聽一二?李將軍定然會給將軍你一個解釋。”到底是官場上混的久一些,衛孝傑這番話連消帶打,話音裡更是把她季小柔擺在檯面上,讓季小柔心裡暗自點頭不易。
李道宗哈哈一笑,大聲道:“衛刺史不必拿話壓李道宗!我來問你,柴紹你是不是李靖的押糧官?”
柴紹怒哼一聲道:“不錯!”
李道宗豹目一睜,“既是如此,李靖刻下正率軍在屯惡陽嶺浴血苦戰,你卻爲何在此滔滔放言呢?”
柴紹聽了此話,一下子愣住了。
衛孝傑呵呵笑道:“原來李將軍是爲此事責難柴將軍,不過此事本官倒可解釋一二。柴將軍此前方從屯惡陽嶺前線殺回定襄,正在徵調糧草,不日就要再返回屯惡陽嶺。本官生怕軍師大人問及屯惡陽嶺戰況而乏言以對,這才留住柴將軍在此,否則柴將軍此時正在徵調糧草之中。”
李道宗冷冷的答道:“衛刺史既然將此事攬過,那李道宗也無什麼話好說。只是前線苦戰正酣,李道宗想不到還有人能夠忙裡偷閒罷了!”
衛孝傑臉色一變,不過卻沒有繼續搭話。
季小柔微微的皺了皺眉頭,趕緊出來打圓場。淡淡的說道:“好了!柴紹你就爲小柔分說一下屯惡陽嶺戰況吧!”
柴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自己心頭的怒火,開口答道:“李大將軍刻下正在苦守屯惡陽嶺,而李績將軍則另帥二萬餘人據守馬邑……”柴紹一邊爲他們分說,一邊在沙盤和軍事地圖上不斷的指示說明,使得季小柔很快的更加詳細的掌握了屯惡陽嶺的戰況。原來形式確實到了非常危急的時刻。突厥將領頡利在軍師司馬計的引導下親率十二萬大軍,後鋒佈置在白道一帶,前鋒則將二城的東去之路牢牢扼住;而其手下大將康蘇密則率領十五萬大軍在馬邑西南樂平、元氏一帶駐紮,更是分兵控制住了皇城補給屯惡陽嶺的糧道,柴紹能夠數次自京都押運糧草至屯惡陽嶺,苦苦血戰了數次,不過由於朝廷又將增兵屯惡陽嶺,康蘇密對於糧道的戒防更爲嚴密,這次再度押運糧草,柴紹甚至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了;而屯惡陽嶺的北方,則是一支人數在十萬到二十萬人之間的塞外聯軍,他們強大的戰鬥力毋庸置疑,唯一一點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並沒有全力以赴的攻打真定,否則以真定的城池狹小,只怕是早已城破人亡了。
在戰術上,司馬計採取車輪戰法,三路大軍輪番對兩座城池發起攻擊,務必不予李靖李績以喘息之機,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說李績的確是兵法大家了,在預料到這種情形會出現時,他力諫李靖分兵防守,由自己率領三人人馬駐守馬邑,不然的話,守軍失去了相互照應,讓司馬計的三路共計近五十萬大軍團團圍住真定,李靖大軍能夠撐上十日已經算是萬幸了。不過由於得知皇帝他老人家將派大軍趕赴屯惡陽嶺,司馬計已經下達的軍令,務必要在朝廷援軍趕到之前,攻破屯惡陽嶺、馬邑二城,而後嚴陣以待朝廷援軍的到來。
聽了柴紹的分說,衆人一下子失去了交談的興趣,形式如此惡劣,讓人不由得不生出頹唐之心,在屯惡陽嶺目前的形式下,僅憑着幷州目前整裝待發的十五大軍,能夠突破康蘇密的防線已屬不易,何況是還想要在屯惡陽嶺馬邑城破之前加入戰鬥序列呢?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突襲的奇兵,屯惡陽嶺此戰,必輸無疑!
環目掃視了一下衆人,發現就連此前最爲焦躁的李道宗也沉默下去,季小柔明白她手下的這些武將們已經對屯惡陽嶺戰役產生了悲觀的念頭,眉頭一皺,當下哈哈大笑起來,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季小柔雙掌輕擊,口氣輕鬆的道:“幸好我早有準備,否則此仗我大唐只有向突厥認輸一途了!”
聞聽季小柔此言,衛孝傑等人不由得精神一震,驚喜的問道:“軍師大人……”
季小柔長身而起,負手來到張掛着的軍事地圖之前,油然的道:“早在皇上決定發兵屯惡陽嶺之時,我便已料到今日局面。哼,司馬計傾盡手下之兵孤注一擲,我卻不會效仿,畢竟各個州郡防務亦是重要的。如此一來,兵力相差巨大之下,唯有出奇制勝纔是正途。”說着季小柔擡手屈指重重的敲在標註着突厥這支隊伍的藍色箭頭的後方,冷笑道:“司馬計打得倒是好主意,只是他卻犯了兵家大忌!孤注一擲的後果便是取不得預期的勝果就會招致全軍覆沒的下場!”
衛孝傑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的問道:“不過微臣倒是以爲司馬計此舉並無錯處,若不全力攻破屯惡陽嶺、馬邑,皇上再派大軍救援而至,那邊疆一帶尚何有他突厥話語的份呢?”
季小柔點了點頭,轉身邊跺步邊道:“將軍所言固有道理,只是用兵一途,切不可不留餘地。在你們來看,司馬計因心急破城,不得不調集了自己的大半主力,這就造成了後方空虛,若我方以一支奇兵攻其必救之地……”說着季小柔揮拳重重的砸在了用黑色方形圖案標註的信都上,雙目炯炯有神的掃了一下衆人,這才微笑着反問道:“你們以爲如何?”
“妙計!妙計!”這下本來死水一潭的衆人終於反應過來,又驚又喜,“如此一來,突厥軍必亂!彼時救援大軍與李將軍大軍伺機反攻,邊疆一帶必然平定啊!”衛孝傑笑逐顏開的大聲笑道。
季小柔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平定邊疆,尚是言之過早,不過解救屯惡陽嶺之圍,應不是難事吧。”看見大家輕鬆起來,季小柔又道:“正因爲如此,我讓皇上這一路,不求強行行軍,爲的就是更能給這支突襲的奇兵制造機會啊!”說完,季小柔有意無意的向李道宗望去,只見他雄軀一顫,微微的低下頭去。
“不知這支奇兵究竟是何人統帥啊?”柴紹興奮的問道。
“嗯,這也毋須隱瞞你們,統帥正是靈州大都督薛萬徹!”季小柔沉聲道。
一直沒有開口的小端同學終於找到機會開口問道:“季軍師,司馬計用兵,本王覺有其可取之處,昔日楚霸王項羽,破釜沉舟,終以二萬之衆,大破二十萬秦軍,怎麼司馬計聚集雷霆之勢,在季軍師大人看來,卻錯漏處處呢?”小端的問題使得大家再度靜了下來,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季小柔。
死小端!季小柔聽後在心裡一直暗罵。肯定就是因爲他不希望看見自己陪他上戰場才總是跟她鬧彆扭。
然而平息了內心的不滿,季小柔輕笑了一下,傲然道:“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破釜沉舟,要的是絕大的勇氣和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信念!突厥首領心掛天下,故而一心想要保存實力,否則趁封路之時,強攻屯惡陽嶺、馬邑,小柔便是有千條良方也只有圖呼奈何啊!”
衆人露出釋然的神情,但季小柔心裡卻沉重起來,方纔的一番話,固然是有理,不過還是振奮軍心的成分居多,否則衆人悲觀失望下,這仗不用去打便也知道成敗了。想到這兒,她似乎看見刀光劍影、廝殺連天的戰鬥場景,暗暗在心底問道:“這一切,真的能如我所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