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析的句句在理,唐昊陽也很贊同,綠竹的忠心和對她的愛護,他是看在眼裡的,不過,飛兒是他的人,他自然也是信任的,想了想,說:“飛兒肯定不會害你,如此以來,最大嫌疑的便是影兒姐妹和御書房剩下的那兩個丫鬟,萍兒和白果,不過,其他的太監或者是侍衛也不能排除可疑。”
古語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句話果真是一點也不假,雖然她並未遇到喜事,可是,心結疏解,心胸寬廣,整個人會輕鬆許多,睡眠也跟着好了起來。
昨晚,戀兒跟唐昊陽聊了許久,分別時,夜已經很晚很晚,她睡得很晚,可是,卻難得一夜好眠,無夢到天亮,睡得香甜,翌日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對鏡梳妝,銅鏡中的女孩臉龐清瘦如舊,只是,明媚的眼睛裡倒是多了一絲神采。
聽伺候的丫鬟說,宮裡傳召,所以,上官瑞謙急急忙忙進宮去了,獨自一人用早膳,心情好,可是,胃口並沒有提升多少,在丫鬟例行公事的監督下,她喝了半碗暖胃粥,吃了兩口包子,吃了一塊糕點。
難得今日的精神好,也不覺得疲倦,看着外面的紅梅朵朵,趁着丫鬟不留意,她披上白色狐皮大氅,悄悄地走出屋子,穿過花園,走在紅梅林,聞着梅花獨特的清香,盡情享受花海暢遊的歡喜。
冬季裡,百花凋零,唯有梅花一枝獨秀,她向來欣賞梅花不畏酷寒的孤高,走在紅梅林中,任憑梅花的香味鑽入鼻尖,流入心間,看到含苞正放的梅花,她順手摘了幾枝,想着屋子裡那個白玉瓶插來最漂亮。
走着走着,走到梅花深處,梅林的盡頭,竟然是一個僻靜的後院,心生好奇,便推開小門,輕輕走進去,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背對着自己,挺直而立,背影看起來十分哀傷,十分落寞,寒風凜凜中,孤身一人,讓人看着心疼。
微微歪着頭,戀兒有些困惑,睜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很仔細端詳,心裡閃過一絲迷惑,這背影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阿堂。”
突然看到他腰間佩戴的吊墜,獨特的吊墜立刻開啓了戀兒的記憶,那是阿堂隨身佩戴的,從不離身,加上那個吊墜很獨特,她聽上官瑞謙說,那個吊墜是他家家傳的,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戀兒小姐,怎麼是您?這天寒地凍的,您身子單薄,怎麼出來了?”回身,一看到戀兒,阿堂很詫異,卻也是忍不住擔憂,“這丫鬟是怎麼伺候的,怎麼能讓小姐自己出來,若是像那次那樣突然昏倒了,可如何是好?將軍會擔心的!”
嘴角微微上揚,戀兒輕柔細語,緩緩走過去:“阿堂,我哪有那麼嬌貴,動不動就昏倒,那次只是意外而已。對了,不要責怪丫鬟,不關她的事,我覺得今個精神很好,想出來走走,我可是偷偷跑出來的。”
走近,她卻發現阿堂的眼眶微紅,眼睛裡還殘留着未完全遮掩住的傷痛,低頭,看着他面前的祭品,還有未燒完的紙錢,仰頭輕聲問:“阿堂,你躲
到這裡祭拜,今日,可是親人的忌日?爲何不去墓地祭拜呢?”
上官瑞謙不是個刻薄和無情的主子,再說,阿堂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同旁人,若是想去掃墓,或是祭拜親人,照理說,他應該不會阻攔,目前,也並非是多事之秋,他非阿堂不可,可是,阿堂躲在這裡,可是要祭拜的人身份特殊,見不得光?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讀懂了她的猜測,阿堂低頭看着眼前的祭品,愣了好一會兒,才語氣哀傷地解釋:“今日是我哥哥和嫂子的忌日,他們都是普通人,我之所以在這裡祭拜,不是因爲旁的,而是因爲他們的墓地在邊關,不方便。再說了,蒙將軍厚愛,每年都會讓邊關的狄將軍代爲掃墓,祭拜。”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來了古代,這心思果真是複雜了,她不禁爲自己的想象力折服,不過,回想他的話,戀兒峨眉輕挑:“哥嫂的忌日?阿堂,你哥哥和嫂子同一日離世的嗎?怎麼會?可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好奇害死貓,她這個人的好奇心真是太強烈了,一旦來了興趣,完全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話一出,她立刻就後悔了,看阿堂方纔的神情,定是發生過很不好的事情,傷痛的過去,她這不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嗎?
她雖然八卦,好奇心重,但是,揭人傷疤的事情,她還是不會做的,正想找個話題轉移,誰知道,阿堂並未介意,看了看她,點點頭:“是,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哥哥嫂嫂離開的那天,我還記得,那天本來是晴空萬里,可是,卻突然漫天飛雪,後來,有人跟我說,哥哥嫂嫂死了。”
莫名的,雖然還沒有聽到故事的情節,可是,戀兒覺得這一定是個悲劇,是個讓人傷心難過的故事,所以,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聆聽。
“我父母去世的早,從小到大,都是哥哥帶我長大的,當時,哥哥帶着我在一個大戶人家裡幹活,他聰明能幹,又會些功夫,便被管家指派給小姐當護衛,雖然,他從未上過學堂,可是,陪着小姐聽課,卻學會了很多。”
沉默了一會,戀兒看着他,追憶往事的阿堂,眼睛裡充滿了疼痛,他的手不自覺握成一個拳頭,青筋畢露,看得出來,他在強忍着自己悲痛的情緒,看到這,戀兒靠近他,輕輕拽拽他的衣袖,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目光。
阿堂蹲下身子,將銅盆旁邊的紙錢放入火中,看着燒的通紅的火,他聲音低沉:“那個時候我還是小孩子,在府裡什麼也做不了,白吃白喝。當時,老爺很看重哥哥,所以對我極好,那絲,府裡有個老爺的朋友,武功極高,老爺便讓我跟他學武,因爲老爺的厚恩,哥哥做事更加上心,想要報答老爺。”
“有一次小姐上山拜佛,遇到強盜,哥哥帶着所有的家丁拼死跟強盜抵抗,無奈相對懸殊太大,除了哥哥,所有的家丁都死了,哥哥也深受多刀,憑着哥哥的能力,若是自己脫身,肯定沒有問題,可是,他還是拼死保護小姐。”
“可是,強盜步步緊逼,終
於把哥哥和小姐逼到懸崖,無奈之下,他們一起跳下懸崖,蒼天有眼,下面竟然是湖泊,哥哥緊緊護着小姐,自己被石頭撞傷,小姐卻安然無恙,後來,老爺找個府衙的人,在三天之後,將他們救了回來。”
同樣蹲下身子,戀兒蹲在阿堂的旁邊,盯着銅盆的灰燼,輕聲說:“同生共死,患難與共,本就是朝夕相處,又是男才女貌,你哥哥和小姐會彼此相愛,衍生情愫,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過,漢唐門第森嚴,等級分明,勢必不可能同意兩人的感情吧!”
側頭,看了戀兒一眼,眼睛裡流露出欣賞的目光,他點點頭:“小姐,你真是聰明,沒錯,不過,後來我才知道,小姐和哥哥在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兩個人就動心了,本就是性情相投,又日日在一起,動情也是自然,尤其是經過那次生死相依,他們更是堅定了在一起的念頭,私定終身。”
長嘆一聲,說着說着,阿堂的聲音越來越低沉,隱忍着痛苦:“無奈,老爺唯有一女,期許很重,死活不同意,又以恩情逼迫哥哥,言語諷刺,挖苦,甚至一氣之下,將我們趕出府去,很快,便爲小姐定了婚事。”
“可是,小姐打死不從,派丫鬟偷偷送信給哥哥,要跟哥哥私奔,哥哥帶着我,還有小姐,決定去別處生活,可是,私奔剛開始,就被人逮住了,那裡可都是她父親的勢力,都是她家的地盤,坐的船也是她家的產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被逮住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其實,聽到這裡,戀兒的心也跟着揪着痛,不由的感慨,這棒打鴛鴦的事情從古至今,從未斷絕。
突然,阿堂閉上眼睛,一滴淚滑落,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才睜開眼睛,說:“老爺堅持要她回去成親,她死活不肯,爲表決心,趁着我們不備,跳下船自盡,哥哥來不及救她回來,只能找到她的屍體,爲不辜負她的情誼,也以死相殉,兩個人手緊緊相握,倒在我面前,天空突然下起大雪,那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
唉!其實,雖然沒能準確地猜到故事具體的結局,可是,戀兒也大猜出了大概,刻骨民心的愛情故事,悲傷的讓人肝腸寸斷,卻也讓人羨慕,轟轟烈類,至死不渝,這深情義重,也不枉此生。
突然,她想起以前讀過的一首詞來,想着阿堂剛剛講述的故事,不禁輕聲念出聲來:“問世間情爲何物,只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爲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元好問的這首詞,似乎也是描述着類似的故事,從前讀着並沒有多大的感受,只覺得是好詞而已,此刻,卻當真是不同的心境,一滴淚落下來,戀兒將手中的梅花放在祭品前,也算是自己的一片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