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知道自己招了忌諱,望了田豐一眼,彼此都是滿臉無奈,起身作揖而去。其他人也紛紛起身,有的摩拳擦掌,有的搖頭嘆息,亂哄哄都走了,唯有郭圖坐在杌凳上紋絲未動。
逄紀知道袁紹必有私密之事交代自己辦,見郭圖賴着不走,趕忙笑呵呵問道:“公則兄還有什麼事嗎?”他與郭圖的關係也不是很好,但忌憚此人陰狠冷峻,不敢似對付田豐那樣輕易招惹。
郭圖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撇撇嘴:“我有要事跟主公說,你先出去!”
“你……”逄紀見郭圖這般驅趕自己,心中甚是不服,但畢竟招惹不起,“你可快些說,我還有事兒呢!”說罷悻悻出了大帳。
郭圖緊盯着逄紀背影,直到見他出了帳口拐個彎不見了,才湊到帥案前:“主公,有件事請您多加留意。”
袁紹見他神秘兮兮的,立時關注起來:“什麼事?”
“此番南下仍以沮授爲帥不太合適吧?”
“嗯?!”袁紹一愣,思想片刻覺得有些道理,“沮授不贊成此時用兵,若仍然以他指揮軍隊,難免畏首畏尾錯失戰機。”
郭圖窺覬兵權已久,早欲取沮授而代之,藉此機會大進讒言:“豈止是錯失戰機,我看此人還會壞了主公的大事呢!”
“此話怎講?”袁紹越發警覺。
“沮授久典兵馬,監統內外威震三軍,又立過些功勞,難免居功自傲結黨營私。今天您也看到了,明明主公已經決定的事情,他還要說那些風涼話,足見日益驕縱。長此以往有了尾大之事,主公將何以抑制?”
要說沮授鬧些想法袁紹承認,但要說他有不臣之心袁紹卻不怎麼信,畢竟他統帶三軍兢兢業業。與其說河北四州是袁紹打下來的,還不如說是沮授替袁紹打下來的!袁紹蹙眉良久,搪塞道:“話雖這樣說,然沮授典軍已久,無故更之軍心必然浮動。”
“主公既知更換沮授軍心浮動,難道就不想想這是爲什麼嗎?”郭圖一臉陰霾,“就是因爲他權力太大,已經與張郃、高覽等將有了默契。今日他不主張速戰,那幫人就跟着他說,您沒注意到嗎?”
袁紹本來耳根就軟,聽了這番話頓覺有理:“他們都成了一夥?”
“是不是一夥在下不敢斷言,但軍權不可旁落。《三略》有言,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尾大之事不可不防啊!”
袁紹矜持的臉上已滿是不安:“也不至於吧?”
“且不論沮授忠誠與否,單論此番南下用兵,恐怕不宜再以此人總統三軍了吧?萬一兩軍對戰之際他與主公意見相左,因一時之憤串通程閔幹出什麼蠢事來,那……”郭圖故意只說一半。
“是要小心吶。”袁紹的臉頰輕輕抽動了一下,冷冰冰道,“既然你全力主戰,自今日起就由你暫代沮授之職,待克定曹操之日再叫他官復原職。”
“謝主公。”郭圖暗自冷笑——克定程閔有不世之功,那時沮授豈還有資格跟他爭?
袁紹雖把權力給了他,卻知郭圖剛有餘而柔不足,皺着眉頭問道:“你既爲統帥,可有什麼破敵制勝的計謀?”
郭圖笑道:“軍貴疾而不貴久,既然已決定南下,主公就該火速行動。我建議不要回鄴城了,趕緊領中軍屯駐黎陽,其他各路兵馬可以隨後趕往,但務必要作出一個臨河威懾的態勢,先在氣勢上壓倒曹操,那時大河以南人心惶惶,這仗就容易打了。”
袁紹覺得有點道理:“我考慮考慮,你先回去吧。” щшш •TTκan •℃O
“考慮考慮?”郭圖一愣,“主公,戰議已定便不可遲疑。如果叫曹操搶先一步,那就影響士氣了。望您速速決斷搶佔先機啊!”
袁紹不耐煩了:“我不是已經命令沿岸諸縣修築營壘禦敵了嗎?另外還要進一步拉攏劉表、張繡,結成泰山壓頂之勢。等這些事情都做好了再出兵。”他手捻鬍鬚胸有成竹,不想再聽郭圖嘮叨下去了,“你先去安排吧,順便把元圖給我叫來。”
郭圖瞭解袁紹的脾氣,不敢再言趨步退出,又見逄紀正靠在帳邊發呆,連句話都不屑跟他說,朝大帳撇了撇嘴便揚長而去。逄紀暗罵郭圖狂妄,卻不敢與他爭執,趕緊滿臉堆笑忙不迭跑進大帳湊到袁紹面前道:“主公有何吩咐?”
袁紹道:“你替我去一趟青州。”
“去青州?!”逄紀與袁紹幼子袁尚關係密切,卻與坐鎮青州的袁譚不太和睦,不大想領這個差事,於是道:“備戰之際去青州幹什麼?”
袁紹冷笑道:“最近我兒送來幾封書信,是袁公路託他轉來的。”
逢紀一愣問道:“嗯?袁術無緣無故寫信幹什麼?”
“他那個皇帝在淮南混不下去了。”袁紹幸災樂禍道:“打算北上投靠咱們。多虧曹操手下有我一個族弟袁敘在濟陰,他幫咱們牽線搭橋才把消息傳過來的。”
逄紀還是不明白繼續問道:“那我去青州幹什麼?”
“袁術如今兵微將寡,恐怕難以闖過曹操領地,你去督促我兒發兵迎候一下。另外……”說到此處袁紹眼中迸出一股貪婪的光芒繼續道:“接到我那兄弟之後,把他手上的傳國玉璽給我拿過來!”
原來如此,主公想要玉璽……逄紀連忙賠笑道:“放心吧,我一定把傳國寶給陛下您捧回來!”
袁紹聽他口稱陛下,連忙斥責道:“別胡說八道。”但心裡卻是美滋滋的。逄紀見他高興,趁機探問道:“剛纔郭公則跟您說什麼?”
“沒什麼。”袁紹避重就輕,“沮授不贊同速戰,我已改任他爲三軍總監。”
“啊?”逄紀暗叫不好——此事與袁紹家務有關。袁紹長成之子有三,長子袁譚、次子袁熙、三子袁尚。袁譚治軍多年頗有才幹,只是待人刻薄,袁紹寵愛相貌儒雅的三子袁尚,常流露出廢長立幼之意。屬下因此分爲兩派,審配、逄紀擁護袁尚,郭圖、辛評主張立袁譚,至於田豐、沮授等都沒有明確表態。立幼派中審配是河北第一豪族,逄紀深受袁紹信賴;而立長派的郭圖、辛評都是客居河北的潁川人,沒有與他們爭鬥的本錢。現在郭圖把軍權搶去,無形中使袁譚添了軍隊爲政治籌碼,這可嚇了逄紀一大跳,連忙勸諫:“主公切不可令郭公則總攬大權!”
袁紹問道:“爲什麼?”
逢紀道:“此人鷹視狼顧絕非良善之輩,再者他與大公子相交深厚,難道主公不怕他挾制軍隊向三公子發難嗎?”
又來了這麼一位,袁紹也煩了,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們都是這一套話,搞得我都不知道該信任誰了。暫且這樣安排,有什麼事等平滅曹操以後再說。”
“到那時就完啦!”逄紀也是同樣的話,“兵權不可旁落於他人。”
袁紹怒道:“不要再說了,郭公則力主速戰,此番南下我一定要用他。”
逄紀眼見無可挽回,索性和稀泥道:“主公既然執意堅持,在下不敢強求。但兵權利器萬萬小心,專任一人不如分設督率,令多人各點一軍相互制約,也免得有人起不臣之心。”
“咦?這倒是個好辦法。”袁紹素好猜忌,覺得這是個可行之策,也可緩解更換沮授的影響,便拍板道,“我看這樣吧,從今以後撤銷三軍總監之職,將所有兵馬集合到鄴城,平分爲三部,改設三位都督。沮授爲其一,郭圖督一部,另外淳于瓊也當都督。”淳于瓊自洛陽之時就跟隨袁紹,頭腦單純忠心耿耿,有了這個對袁紹絕對忠誠的人,就可以避免沮授、郭圖勢力坐大。
但袁紹忽略了一個問題,回軍鄴城規劃各部兵馬浪費不少時間,三部人馬互不統屬又會產生矛盾。他先是拒絕採納沮授的穩妥之策,又於大戰以前浪費時間,這把郭圖搶佔先機的計劃也給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