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章
下手(一)
鷹眼從屏風後面出來,撐着懶腰,打着哈欠,懶洋洋的說:“哎喲,景弟,我明明都收拾好了,這你都發現了……”
景未央面沉如水,並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他肅然道:“我問你,誰來過?”
鷹眼一隻眼睛翻了個白眼,然後徑直走到軟榻上,捻起桌上的點心,張口咬了上去,漫不經心說:“還不是那孫大小姐。”
孫可菲?
景未央的眼底閃過一抹黯然和凌厲,淡淡的瞥了一眼鷹眼,不明白一個大男人,爲什麼都甜食情有獨鍾。
“只有她一個人?”
鷹眼吃得滿嘴都是點心屑,含糊說:“還帶了個婢女!”
景未央深沉的眯起眼,什麼時候,他的書房居然淪落到讓陌生人隨便進了?
鷹眼覺察到不對勁,跳下軟榻,手裡拿着一塊兒核桃酥:“景弟?”伸出手晃了晃:“要來一塊兒嗎?”
景未央回過神,面色又恢復了平靜,坐下,鋪好雪箋,手握細筆,刷刷刷的寫了一封信,洋洋灑灑的字瀟灑隨意,筆走游龍。
鷹眼好奇,跳上景未央的桌子,一邊吃點心,一邊偏頭偷看。
景未央也不迴避他,寫完以後,站起來,朝屋外走去。
“看好我的書房,別再讓閒雜人等闖進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鷹眼毛骨悚然,熟悉景未央的他,知道,景未央是生氣了,剛纔,那只是短短的警告,要是下次還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的小命大概要保不住了。
鷹眼心中簡直想撕逼:他好歹也是情報首領,居然成了一個看門的?
景未央站在屋檐下,晨輝正好射下第一縷金光,打在他的身上,清冷又雅貴。
引來信鴿,把信裝進筒子裡,鴿子飛旋幾圈,直刺長空,飛往冥城。
要做的事太多了,人,也得救,仇,也要報。
當然,我們偉大的景少爺,愛,也要談。他的女人,絕對不容易別的男人,再靠近一絲一毫。
昨晚他當然看出花無的心思了,他愛柳初顏,這是男人的直覺,而且花無本身就是一個毫無防備的直性子,眼神絲毫也不遮掩對柳初顏的愛,或許他的初顏纔是一個粗筋脈的人,根本就沒有對花無有那種想法,所以也感受不到花無的心。
景未央手指撫摸上一片綠葉,她的初顏,得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葉子去存託,除了自己,誰也沒有這個資格,他會把那些潛在的對手一一扼殺掉,把他們的想法全部截斷,哪怕是萌芽。
愛情本身就沒有對錯,只有自私!所以,在儘量不惹初顏傷心的情況下,他景未央可以做任何事情。
一個丫鬟氣喘吁吁的跑來,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大聲喊道:“大少爺!大少爺!看到大少爺了嗎?”
景未央從花樹後面走出來:“什麼事!”
丫鬟提起裙裾,恭敬的行了個禮:“大少爺,老爺請你請去大廳用膳。”
景未央到的時候,父親景宗則已經在上首坐了,大廳中沒有一個人,滿桌的菜,只有他和父親吃。
景未央先是行禮問好,然後才落座。丫鬟們站在門外,隨時聽候。
自從景宗則的小兒子死後,他就越發的對景未央器重,就連每天的膳食,都要和兒子單獨吃。
景宗則手裡拿着筷子,先給景未央夾了半個雞蛋,放倒景未央身前的瓷碟裡。
wWW¤ttκá n¤c○
景未央垂眼道謝,知道父親一定有話說,所以也不吭聲。
果然,景宗則順口提到:“央兒,近日來在忙些什麼?老往外跑,可菲那丫頭找你好幾次了。”
景未央沒有任何表情,默默的答道:“是,爹。”
景宗則滿意的點點頭,望着門外的朝陽,金光燦燦,充滿生命力,正像他的兒子,振興景家的重擔以後就要交給他了。
他慨然道:“央兒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爹也不好說什麼,爹知道你不喜歡可菲那丫頭,但這門親事,是兩家從小就定下的,央兒,你可明白其中利弊?”
景未央淡淡的點頭,對於景宗則,景未央從小就是這樣,淡漠中透着疏離,總是恭恭敬敬,也不熱絡,這樣反而讓景宗則越發的喜歡。
景未央默默的吃着飯,孫可菲,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還是一個九歲的小丫頭。
那年夏天,孫尚書還是一個剛剛中舉的言官,爲了讓父親給他舉薦,帶着孫可菲上景府來活動。
天下着雨,小女孩進屋的時候,裙子都滴着水,小臉也冷得青白,父親讓奶孃帶她來後院沐浴更衣。
誰知道?
那是他第一次射箭,大將軍親自教授他,於是景未央每日練習。
當時的景未央控制不了力道,也失了準頭,箭一射出去的時候,正巧穿過窗戶,釘在了屋裡的屏風上。
孫可菲正在浴桶裡,奶孃給她沐浴,結果嚇得連連尖叫,連衣服都沒穿,就衝出了屋子。
景未央剛好進去撿箭矢,好讓父親不會發現,結果正和小女孩兒撞了個滿懷。
小女孩沒有哭,只是眨巴着大眼睛,擡頭定定的望着他。
“哥哥,我可以嫁給你嗎?”
那是孫可菲走的時候,留下的話,景未央沒有回答。
這麼多年過去了,景未央其實什麼都沒有看到,浴室裡是天然的溫泉,霧氣太大,根本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孫可菲卻給別人說,她的清白早就被他污了。
那個時候的小孩子,大人只是當了戲言,誰知道,孫尚書青雲直上,直到坐上了今天的位置,而孫可菲,也成了必須聯姻的對象。
景宗則敲了敲桌子,把沉思中的景未央拉回現實。
“父親!”景未央淡淡的迴應一聲。
景宗則放下筷子,站起身,慎重的說道:“爹吃飽了,有空去看看可菲那丫頭吧,你娘今日身子不適,我去看看她。”
景未央垂着腦袋,恭送景宗則慢慢走去,心中卻是翻起一陣厭惡。
爲了脫離父親勢力的控制,這麼多年來,他隱藏實力,在景家做一個合格的少爺,可是,他景未央的未來,豈是人隨便能夠左右的。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分手事務所的門還沒打開。
昨晚酩酊大醉,柳初顏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接近中午。
她踹了兩腳羅紫,小丫頭翹着嘴巴嘟囔了幾句,又翻過身睡去。
起身,穿衣服,打開房門的時候,“啊!”
柳初顏嚇的連連後退,定睛一看,拍着胸口罵道:“你站這裡做什麼!嚇死人了!”
花無眼眸漆黑,眼眶撐得最大,眼白都全部出來了,如果再用一點力氣,柳初顏好不懷裡,花無的眼珠子會掉下來。
他銀色的頭髮隨風亂飛,胡茬青黑,簡直像一個練武瘋魔的人。
“臭丫頭!”花無的眼白慢慢變得血紅。
柳初顏沒好氣的走出房間,順手把門關上,掩上羅紫極差的睡姿:“做什麼?臉色這麼臭,掉糞坑裡了?”
她一邊朝樓下走去,一邊問,花無就像遊魂一樣緊隨其後。
“臭丫頭,本大爺有話要跟你說。”花無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出口。
柳初顏頓住腳步,兩人站在木質的樓梯上,柳初顏在下面,只能仰望着他,這小子不對勁兒啊:“什麼事情這麼嚴肅?”
羅紫打着哈欠從身後走來,沒好氣道:“從一混世魔王嘴裡能有什麼正經事兒?”
花無斜睨了羅紫一眼,然後說:“本大爺決定了過幾日就回山上去。”
柳初顏嘆了一口氣,沒有當一回事兒,這小子大概在城裡呆不自在了,想要去山上玩兒幾天,於是打趣道:“怎麼這麼急?莫非大王急着叫你去巡山?”
花無沒有聽懂她說什麼,倒是羅紫噗嗤一笑,她聽過柳初顏講過的《西遊記》。
花無俊臉一直緊繃,語氣生硬:“不,只是關於身世的問題,我要找我爹問清楚!”
柳初顏翻開三個茶杯,從爐子上的銅壺裡倒出滿滿的水,這是早上的習慣,起牀後,喝一杯水,有助於排便。
“有眉目了?”柳初顏揚起小臉,問道。
“嗯。”花無弱弱的答應一句。
羅紫跟着端起一杯水,昨晚宿醉,嘴巴渴死了,她好奇問:“小姐,你們在說什麼呀!”
柳初顏眉梢一挑,很好,昨天給羅紫洗了腦袋,今天就和花無有緩和的趨勢:“坐,紫兒,我慢慢告訴你。”
花無反覆無常,大叫:“臭丫頭!”
柳初顏把一杯水遞給他,大有“你不喝就跟你沒完”的架勢,花無臉臭臭的接過,他聽說過,早上喝水是美容的,他是男人,又不用美容,可是柳初顏的氣勢很強大,於是也弱弱的喝着。
“紫兒不是外人,無礙。”柳初顏補充一句。
花無從鼻子裡爆出一個單音節:“哼。”
柳初顏把花無的身世大致說了一遍,其實也只限於她知道的,花無現在失憶了,只記得他的父親,以前的睡也不記得了,昨晚聽景未央說起了他的母親,當時她就想,花無衝動的個性,一定會去一探究竟,想不到事情來得這麼快。
羅紫抽噎着,眼淚汪汪的望着花無:“好可憐。”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其實他也不比自己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