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長青中舉

當明珚院子裡的銀桂飄出香氣的時候, 她周圍的氣氛空前的焦灼起來,因爲三年一次的鄉試到了,這次長青和銘琨都參加, 元汐和大太太都很緊張。

元汐說:“鄉試要考九日, 我可打聽了, 那麼小的號房, 人待在裡面連腿都伸不直, 就上下兩塊木板,白天趴在上面寫字,晚上拼起來當牀, 那得多麼難受啊。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又不能帶鋪蓋捲進去, 聽說人考完就起不來了, 好多都是被家人擡回家的, 還有中場就暈死過去被擡出去的。啊啊啊,長青怎麼受得了, 可是他要是不考中舉人的話,孃親就更難通融了。”

大太太說:“這鄉試可真是受罪,銘琨帶一件薄衣服一件厚衣服,吃的東西就帶烘餅子,放好幾天也不會壞的, 哎呀, 我得再去打聽打聽, 看帶些什麼東西好。”

明珚深深覺得這鄉試比高考難多了, 高考還每年一次呢, 這鄉試三年才一次,而且一考就是九天, 若是體弱之人估計堅持不下來。好在長青和銘琨都不是那種弱不禁風類型的,應該沒問題。

不管人們如何焦慮,鄉試開始的日子還是不急不緩地到來了。爲了防止夾帶,進號房之前都檢查得很嚴,衣服和提籃都要仔細看過,才放人進去。等到擁在門口的人大半都進去了,長青纔不慌不忙地從馬車上下來,拎着提籃進了考場。幾個下人都不敢離開,也要在這裡守上九天。實際上差不多每個考生的家人都守在外面,因爲考生很可能中途就被擡出來了。

考試結束的慘烈狀況明珚沒有親眼看見,只聽說銘琨面色慘白地出來,看見下人們就癱倒了,幾個下人把他攙扶到馬車上,又是喂點心又是喂茶水,銘琨只勉強嚥了幾口就睡死過去了。

元汐也想去看,但是侯夫人不許,考試結束的時候考生一起出來,在加上來接人的家人僕從,現場的人很多的,場面混亂,萬一衝撞了就不好了。元汐無奈,只好派如梅去遠遠地看看。聽如梅回來彙報說,長青狀態還好,面色有些白,但是自己能穩穩地走路,後來被僕從簇擁着進了馬車。

考試結束後,氣氛進入另一種焦灼狀態。

元汐說:“唉,如梅打聽到長青在家裡歇了一天就恢復了,我好想去看他啊。也不知道他考得如何,要是中舉了,孃親應該能放鬆些吧。萬一要是沒中,只好三年後再考,哎呀,該如何說服孃親呢,難道繼續用堅持不變的初心來打動她老人家?”

大太太說:“也不知道銘琨考得如何,要是沒中豈不是白受這九天的罪了。啊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銘琨一定能考中的。”

等到放榜的時候,大家的心都提得高高的。銘琨畢竟是前年才考過秀才,這次鄉試本來就勉強,這次果然沒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大太太還是很沮喪。

元汐卻是欣喜若狂,長青中舉了!不但中了,還是頭名解元!侯夫人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臉上也露出些欣慰的表情,這個女婿候選人出身雖然不好,可真是個人才啊。隨後暗示元汐想去看長青的話也可以。

元汐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和長青已經差不多一年半沒有說過話了,雖然中間有通書信,也有過兩次遙遙相望,但是還從沒有面對面地說過話呢。如今得了孃親的允許,她迫不及待地梳洗一番,換了衣服,帶着如梅出門了,這次侯夫人身邊的媽媽沒有跟着監督她。

馬車停在四柳巷口,如梅去了葉府門上,沒多會兒就回來了,沮喪地告訴元汐:“葉公子不在,說是這些天都很忙,經常不在家。”

元汐很失落,她盼了這麼久,好容易有個機會,卻沒見到長青,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她想再等會兒,長青總要回家的,也許過會兒就能見到他了。

長青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元汐的丫鬟站在巷口,她的身邊還有一輛馬車,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難道是元汐?他快步上前,如梅向他行禮,他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元汐,是你嗎?”

元汐刷地一聲,揭開了馬車的簾子,她看着長青,卻說不出話來了。一年半了,她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得明亮,氣度卻不再安然了,而是激動興奮地看着她。

長青見她嘴脣輕輕地動來動去,卻說不出話來,心情莫名的平復下來,輕輕一笑,邁步就進了她的馬車,坐在她的身邊,輕聲喊道,“元汐,你來了。”一年半沒見了,她又長大了些,雖然坐着看不出身高,但是明顯已經抽條了,顯露了少女的曲線。一雙長眉沒變,下巴變尖了,眼睛顯得更大了些,小嘴巴顫抖着,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

元汐點點頭,淚水卻慢慢地溢上來,不,不,她很高興,她不想哭的。

長青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眼角,將一點晶瑩抹去,“元汐,不哭,我們終於見面了。”

元汐再忍不住,撲進了他的懷裡,淚水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長青伸出雙臂,環住她的身體,下巴蹭在她的額頭,“欸,想哭就哭吧,小丫頭,這一年半,辛苦你了。”雖說她寫給自己的信從來不訴苦,但是卻實實在在地被禁足了這麼久,戀着自己,卻得不到長輩的准許,心裡也是辛苦的吧。

元汐只哭了片刻,就停下來,她窩在長青的懷裡,不想起身,又不願意看不到他的臉,就擡起頭,看着長青的下巴,“長青,我好想你。”

長青低下頭,和她對視,她終於又見到了這雙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睛,“元汐,我也好想你。我好懊惱,早知道你今天會來,我絕對不會出門的。這些天師長同窗輪番設宴,還有鹿鳴宴,可是這些都沒有見你重要。難得你能出門一次,時間卻被我耽誤了。”

元汐終於笑了起來,“恭喜你,舉人老爺。”

長青促狹地笑了,“同喜同喜。”

元汐的臉紅了,“孃親的意思,以後不會限制我出門見你了。”

長青大喜過望,“真的?那明天我們再見面,好不好?”

“你明天沒有安排嗎?”

“那些都不重要,這些天一直赴宴,我也該歇歇了。元汐,你想去哪裡?”

“去哪裡都行,只要你陪着我。”

“好,我陪着你,你想去哪裡,我都陪着你。”

看天色不早,長青實在捨不得剛見面就分開,雖然明天還能再見面,他也想再多待上片刻。他讓元汐的馬車回侯府,自己卻並不下車,讓小廝帶着馬跟在後面,如梅坐在車外。

元汐笑眯眯地看着他,並不反對他的安排,她也不想分開,哪怕再多片刻相依,也是好的。

在離侯府還有一條街的時候,長青讓馬車停在一個巷子裡,他不想讓侯府或者別的什麼人看見他從元汐的馬車裡出來,這樣對元汐的聲譽有損,本來,他就不該和元汐同乘一車的,可是,他實在是捨不得。

“元汐,明天見。”

元汐雖然也捨不得,可是天色已經不早了,好在還有明天,“長青,明天見。”

和元汐的歡喜不同,顧府裡大太太很是沮喪。夜裡,她向躺在身邊的大老爺抱怨,“老爺,銘琨這次沒中,本來有意向同咱們結親的人家都推辭開了,說什麼女兒還小,想要多留幾年。哼,要是真這麼想的話,早先怎麼不說呢,還不是看咱們銘琨這次沒中舉,下次鄉試又是三年後,不想冒險罷了。”

大老爺拍拍她的手,“人之常情,都說擡頭嫁女,低頭娶媳,你呀,也別把眼光放的太高,差不多就行了。”

大太太撇了撇嘴,“銘琨娶不到好的媳婦,明琳又嫁不到好的人家,唉,咱們這一房,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看看二房,一個明珚嫁進侯府,過上一兩年就是風風光光的侯夫人了,二弟就是侯爺的岳父,唉,老爺卻還得圍着幾間鋪子打轉,同是一個府裡的親兄弟,真是不公平。”

大老爺嘆氣,“說這些做什麼?二弟做了官,我卻只能管理家中庶務,二弟成親三年纔有了孩子,比銘琨小了五歲,卻偏偏就是顧府的嫡長女,唉,這都是命。”

大太太不服氣地說道:“要不是老爺你管理着家中庶務,將這幾間鋪子經營得風生水起,二弟他能安心地讀書科舉嗎?就算他中了進士,他有銀子上下打點嗎?同樣是進士,沒銀子的人可沒有他過得舒服。他把好處都佔盡了,生個女兒還把好親事給搶了。難道將來咱們的三個孩子沒有明珚銘琛體面尊貴,也要感嘆一聲都是命?老爺,妾身不服。”

“不服又能怎樣,如今已經成了定局了。”

“誰說成定局了?那明珚還沒有正式定親呢。要是——”大太太湊到大老爺的耳邊,悄聲說道:“要是沒有明珚,那咱們明琳不就是侯夫人了嗎?”

這話頭以前也提過,大老爺倒沒有很吃驚,他默默地想了許久,終於咬咬牙,“這事要做得周密,萬不可露出一絲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