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軒看着王孝仁,眨着好奇地大眼睛問,“爺爺,您的腿受傷了?”
王孝仁聽到文軒喊他“爺爺”,兩眼竟含滿了淚水,“老奴的腿是老毛病了,不打緊的。老夫人,少爺心善慈愛,這一點隨了您,也隨了大爺。那年大爺跟少爺一樣大吧,老奴剛爬回府裡,大爺看到老奴滿身的血,含着淚直問老奴疼不疼,老奴當時才真的覺得到了家啊!”
王孝仁說的便是當年王明哲的父親王格物和王明禮的父親王格致巡查商鋪夜宿山腳客棧遇山體滑坡,王格致被壓死,王孝仁被壓斷腿僥倖活命爬回府中的舊事。自那以後王孝仁的腿便瘸了,走路需拄着柺杖。
周老夫人憶起從前,也頗感憂傷,“老管家說的是,軒兒性子是像了他爹。”
“好,好啊。”王孝仁擡胳膊顫巍巍地摸一把眼淚,“老爺和大爺在天上見了少爺,也該放心了。”
藍怡在窗邊看着也覺得他誇張了,難怪王春榮說他裝腔作勢。
王孝仁話題一轉,落到藍怡身上,“少爺心慈是好事,可怎麼能喊老奴‘爺爺’呢,主是主,奴是奴,主奴不分可要不得。少爺這個年歲正是學詩書禮儀的好時候,可不能耽誤了。王家的嫡出的少爺,是梅縣最尊貴的,老夫人該給少爺尋個夫子好生教導纔是,老奴記得大爺是四歲時老爺親自給他開蒙的吧?少爺今年也四歲了,您將少爺接回來是要親自給他開蒙麼?”
周老夫人緩緩搖頭,“軒兒開蒙的事,我自有打算。”
“老夫人,恕老奴逾越,您是打算讓少爺還跟着承德家的丫頭去鄉下住着麼?這怎麼使得啊!王家嫡出的少爺,怎麼能跟着個目不識丁的小丫鬟在鄉下長大啊!”王孝仁說完激動起來,咳得天崩地裂。
藍怡皺眉,低聲對王春榮道,“哥,你去廚房穩住孃親,莫讓她過來。”
王春榮咬咬牙,轉身去了,這樣的話是不能讓孃親聽見。
文軒把王孝仁的話聽了個半懂,“祖母,目不識丁是不識字的意思,對不對?”
周老夫人臉色難看的點頭。
文軒歪着頭,生氣地瞪着王孝仁,“這個老爺爺壞,說我娘壞話,娘認得好多字,也不是小丫鬟!”
聽到文軒維護自己,藍怡心中舒坦。周老夫人肯定地道,“軒兒說的對,老管家,春桃是我的義女,也是你的主子,你這次的確是逾越了!念你年老體弱,老身不欲追究,退下吧!”
王孝仁喘着氣,眼淚順着滿臉的褶子橫流,傷痛欲絕,“是,老夫人,老奴這就走,老奴該死......”
王孝仁的話代表了王家大部分人的觀點,在他們看來,周老夫人把文軒交給藍怡教養,的確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周老夫人雖閉門鎖居,這些閒言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比起孫兒的安全,這些閒言碎語又算得了什麼。
晚上歸家,王春榮與王承德說起此事,狠狠地咬着牙道,“爹,咱們收網吧,把王孝仁和王承素身上的皮剝了!”
聽到媳婦兒被人這樣說,周衛極的臉色也極其難看,藍怡拉拉他的衣袖,表示自己不在意,“哥,什麼該收網了?”
王春榮看看王承德,王承德點頭,他才說道,“這對父子的事情,我跟爹查的日子不短了,可他們滑溜的很,什麼把柄都抓不到,直到去年趙中選從王承素的媳婦兒那救下王承素的小妾言玉兒,纔有了頭緒......”
卻原來,趙中選救下言玉兒,也得了言玉兒的哥哥寫給她的書信,上邊寫着言玉兒的哥哥幫言玉兒在梅縣西的大名縣買了五十畝良田,讓言玉兒催王承素快點把錢寄過去。王承德派人順着這條線查到言玉兒經她哥哥的手,在大名縣買了良田至少兩百畝和三家鋪面。
“言玉兒家不過是小商賈,不可能拿得出這麼多銀子,這銀子自然是王承素出的。王承素和王孝仁都是奴籍,凡是他們的東西都是主家的,不能擁有私產,所以王承素給言玉兒立了女戶,這些財產都算在言玉兒的名下,等言玉兒生下兒子再轉到兒子名下。”王春榮說完,長出一口氣,“王承素給王明禮當了這些年的管家,表面上唯主是從,沒想到貪下這麼多銀子!這還只是咱們查出來的,沒查到的還不知有多少。哼,當年他們誣賴我和爹以奴欺主,私吞主家財產,害的我們牢裡受了一年的苦,現在也該輪到他們父子嚐嚐了!”
周衛極聽了明白,問道,“此事王承素罪責難逃,王孝仁卻不見得。”
“妹夫不愧是當班頭的,一句話就問到點子上。”王春榮擺出兄長的派頭,用力捶了一下週衛極的“王孝仁這老東西也不乾淨,說起來這還多虧妹妹。”
藍怡茫然。
“妹妹忘了,我給你寫信說王承素家的母老虎大鬧南街抓小妾的事兒,你回信說王承素看着不是個會怕老婆的,他家母老虎敢這麼鬧沒準是拿住了王承素什麼把柄。”王春榮提醒道。
藍怡恍然,是有這麼回事,王春榮寫信給自己,把母老虎白桂花形容的猶如母夜叉,她讀完了大樂,回信時確實說了這麼一句,“沒想到我還有鐵嘴神斷的本事,說說看,是什麼把柄?”
“不是王承素有把柄被白桂花捉住,而是王孝仁有把柄握在白桂花的爹白百戶手中。白百戶是城南的小商戶,與王孝仁家也算門當戶對,所以我沒留意這家人,一查之下還發現真的有問題,當年白百戶上王孝仁家提親,王家不同意,可王孝仁砸折腿後,兩家就定了親,王孝仁甚至給了白百戶一百兩銀子的禮金。”王承德接了話,語氣慎重,“能讓做事謹慎、分理必爭的王孝仁如此退讓的,定是大事,而且應該與當年二老爺王格致的死有關。”
王家的事,周衛極也瞭解了來龍去脈,又追問了王承德幾句,心裡有了譜,“岳父,這件事交給我,兩日之內定查個明白。”
“你不是說明日就要趕回黃縣麼?”周衛極兼任着黃縣的班頭,黃縣剛換了知縣,衙門事情繁多,讓他送自己和文軒過來已經是忙裡偷閒了,藍怡不想再因爲王家的事情耽誤他的行程,“你去吧,我來想辦法,幾日之內也能查個明白的。”
“是啊,妹夫去吧,這裡的事交給我們兄妹倆,實在不成我把白百戶家的兒子綁了來,然後逼他說出當年的事!”王春榮一臉土匪樣。
王承德也要勸說,周衛極微微一笑,“沒事,再拖一兩日也不打緊。索性這次咱們就把王家的事情辦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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