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澤說藍怡能讓樑進到客棧內彈琴助興,是有緣故的。
前文曾提到,牛嫂說起樑進在濟善堂每日出診看病的人數由每日的十個,增加到現在的二十個,這便於藍怡有關。
藍怡及笄之時,樑進受程小七之邀,攜名琴飛泉前來爲藍怡演樂,與雷天澤和蘇永珅以樂相知,更得無名先生教導,以樂抒情入道。藍怡成親之時,他們又爲藍怡和周衛極奏樂,使得賓客濟濟的婚禮更增色三分。當日在做的衆人,認識樑進的並不在少數,見到醫詩雙絕的樑進能有如此高超的琴技並不覺得驚訝,他們驚奇的是一向高傲、與人疏遠的樑無去竟出現在山村爲周衛極的婚禮演樂。
但他們哪裡知曉,樑進能來,不是因爲周衛極,也不是受程家小七所託,而是與蘇永珅、夏重瀟、雷天澤相約,要在這一日爲藍怡的婚禮演樂。
幾人雖在藍怡及笄之時約了要擇時擇地,託樂言心入道,但真的相聚的機會卻沒有幾次。不管是以什麼身份,雷天澤真心認了藍怡爲義妹,成親乃女子一生中的大事,他身爲義兄自然要出一份力的。
雷天澤與藍怡以詩相交,深知若自己送她身外之物完全不及送幾本珍貴獨本更讓她開心。但是,這次他出來的匆忙,與藍怡在義學認親時已把自己帶的獨本全送與了她,且自己的墨水已被她學去十之六七,這樣重要的日子便不想再以書畫爲賀。演樂便成了上首之選,因爲,藍怡也喜樂。
藍怡雖喜樂。但是因出身關係卻沒有機會學習彈奏指法,以無名先生之言,她於樂一途上,純粹是有感而發,隨性而奏,反而別有趣味,雖然他們也會笑着說司馬相如的名琴綠綺交與她之手乃暴殄天物。但是每次聽她彈奏卻深覺無名先生送對了人。這樣認爲的不止是雷天澤和蘇永珅,樑進也是默認的,否則他也不會抽空便驅車前來到蘇永珅的院子一起彈琴。甚至會主動提出約藍怡一起彈琴。
不過,藍怡及笄後並忙着成親,哪裡有功夫與他們悠閒談樂啊!待她與周衛極成親,鄭氏等人回梅縣後。她的生活又安穩嫺靜下來。纔有了這樣的心情和時間,取出綠綺隨性彈奏。她並不是真正的王春桃,從現代而來的藍怡雖沒有正統的學過音樂,但是卻在各種樂器和音樂中薰陶長大,迷戀過流行音樂,也曾多次陶醉在鋼琴、古箏、古琴和二胡中,只是沒有多少機會自己去彈。現在,綠綺在手。當她熟悉了琴絃,那些存留在心中的熟悉旋律似是而非的由琴絃傾訴出來時。讓她熟悉又感動。
有一次,樑進又來,雷天澤到中院邀了藍怡過去,四人在院中閒坐彈奏。蘇永珅雖更善笛,但在四才之首的琴技上也是能,且他也有琴。
藍怡先是聽他們彈奏,沉浸在琴音裡。
樑進彈琴抒意,其聲孤冷,似是迷途忘歸的孩兒,與他平日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藍怡被他的琴聲所感,隨着其意撥動綠綺相應,雖然生澀卻也讓樑進震動。他看着藍怡的琴,聽着舒緩含情曲調,頗爲動容。
待藍怡演奏完畢,樑進平靜下來,“週二嫂,你這是什麼亂曲,尚能入耳罷了!”
藍怡忍不住有些被噎住,樑進這個人,不管他內心如何,每次張嘴總能把人噎死!
“本就是亂曲,亂彈,”藍怡也嗆聲,“沒想到這樣還能入樑郎中的耳,真是不易啊!”
他們這一開始說話,雷天澤和蘇永珅也十指離弦,樂聲止住。
他們聽了無名先生的指點,以樂抒心入道,現在彈琴更注重的是讓心中壓鬱之結藉由演樂而出,達到更到的心神境界,藍怡的琴聲剛剛不止讓樑進震動,也讓雷天澤和蘇永珅有所感。
其實,並非藍怡的曲調有多高明,而是那曲調中含有的情緒讓他們感興趣,“四妹,你這首‘亂曲’聽來卻甚是不錯。”
藍怡斜了樑進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說,“方纔聽樑郎中彈琴,我似是看到一個迷失在路途上的孩子,惹人心疼,就一時忍不住撥絃爲這個可憐孩子指路,希望他找到家而已……”
樑進聽了一怔,垂頭看着自己的琴絃和雙手,迷失在路途上的孩子麼,面色蒼白,不過再擡起頭來時,又恢復了一貫表情,“週二嫂雖剛及笄,但當兩個孩子的孃親許久,也難免與其他生了孩子的婦人一般,麻煩得很!樑某明明彈奏的是深山孤月,卻被你聽出孩子來!”
他擅長醫治兒童熱症,經常見到爲了生病的孩子奔波求助的慈母,當這些人抱着孩子出現在他面前,爲了孩子垂淚心疼,輕聲哄着懷中幼兒時,樑進雖嘴上不說什麼,眼神中也充滿不耐,但是他心中想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藍怡說的不錯,他方纔彈琴時,的確是想到了幼時無依,飢寒交迫的自己,歲月能讓人成熟,卻無法真正揭去傷痕,只是越藏越深罷了。藍怡聽明白了,還說自己“迷失”、“惹人心疼”!
她這樣直白的說出來,讓自傲包裹習慣的樑進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對。
藍怡看他一眼,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樑進參加了自己的及笄之禮,曉得自己還沒有生育過的事,所以纔會這樣說,但是她帶着兩個孩子這樣久,一直把他們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並不覺得自己和其他生了孩子的母親有什麼不同。
“我本來就是兩個孩子的孃親。”藍怡懶得與他再辯論下去,想到去年春天宇兒和文軒生病咳嗽,文軒因用錯藥而出現危機情況,若非面前的樑郎中,後果不堪設想,藍怡對他的感激之情又升了起來,語調柔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樑進皺起眉頭,頗爲不習慣這樣子的對話,“囉嗦什麼,且再彈來聽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