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後便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數九寒天,藍怡也應景的從集市上買回一幅九九消寒圖掛在堂屋內,給昏暗的屋子增加了一抹亮色。
她買的九九消寒圖畫的是一幅梅花,黑瘦彎曲的梅枝上共有八十一朵花,每朵都只用硃砂勾勒出花瓣的形狀。從冬至這日開始每日用毛筆沾了墨汁塗上一朵花,等把整幅畫的梅花塗滿也就是大地回暖、萬物復甦的時節,這也是“消寒圖”的名稱由來。
宇兒和寶寶對消寒圖十分感興趣,每日都搶着去圖梅花,一日便將所有的梅花畫滿了。藍怡只得又畫了幾幅類似的圖畫掛在牆上給兩個孩子塗鴉,當然她畫的比買來的消寒圖少了意境卻添上樂趣,上邊畫着雞鴨等小動物也更受兩個孩子喜歡。
冬至又稱爲亞歲,是當地人的重要節日,在這日衆人都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熱鬧一如年節。
藍怡怕冷,也就沒搞什麼慶祝活動,只按習俗買了些吃食去二叔家看望長輩。
劉氏見着藍怡過來,趕緊將她拉到炕頭,說起剛聽到的閒話:“今年亞歲,城裡的豐樂樓新出了百味餛飩,聽說這一碗餛飩每個餡都不一樣呢,大嫂咱們去嚐嚐唄?”
藍怡趕緊擺手,前些日子下了一場大雪,現在是滴水成冰的天氣,她可沒興致專門跑進城吃碗餛飩。
陳氏也笑着說:“婆婆到縣城燒香也快回來了,不知她老人家會會不會聽到什麼熱鬧事。”
冬至京裡的皇上要祭天,縣城的寺廟裡燒香的人都擠不進去,李氏是個虔誠信神的,不管是哪個宗教的她都信,所以今日早早就騎着毛驢進城燒香祈求平安。藍怡覺得李氏這樣也好,左右是求個心安罷了,總之有李氏在她也可以少拜幾個菩薩和道尊不是?
“還好有毛驢,否則你二嬸這一路也難了,大雪天路上不好走着呢。”王二叔和顏悅色地對藍怡說,“老大家的,你先回去吧,今兒個花家村的人定要過來給你送年禮的,別讓人家撞空門,晚上再帶孩子過來吃飯。”
藍怡點頭,將哪來的蔬菜和肉放下便回到家中,不久之後花家村送年禮的人果真到了。這次來的是王林山的大表哥花常業。
“弟妹,你這院子收拾的越來越熱鬧了。”花常業進入藍依家的庭院,見到家裡添的家畜家禽和溫室、西廂房,比之早先的冷清空曠多了不少人氣。
藍怡讓兩個孩子給花常業見禮後笑着問:“表哥,姥娘和舅父、妗子們身體可還安好?”
花常業抱起寶寶,讓他坐到自己的膝蓋上逗弄着:“都安好,就是掛念這小東西。弟妹,大年初四你一定要帶寶寶過來,奶奶可是早就想見見你呢。”
“早去該給老人家請安的,我初四定帶着孩子過去。”藍怡知道這是定了日子讓她過去,她是晚輩自然要聽着。不過花常業的話她是不全信的,王林山入土時她見着的花家村衆親戚也沒見他們有多親近自己和孩子。若說這姥娘有多喜歡寶寶也不見得,端午節時王林遠曾帶着寶寶到花家村給王林山的姥娘見禮,回來後也只含糊說了幾句但是藍怡聽得出那一家人待寶寶也沒有多熱情,所以中元節、中秋節等節氣時藍怡也只託人送了些禮品過去並未讓寶寶再去。
花常業瞧着藍怡思索的樣子,心裡想着她比半年前見時長大了不少,但是裹在厚厚的冬衣裡仍顯得嬌小可愛。再望着滿院的生機和整潔的堂屋,花常業知道這一家三口生活的很是不錯。不過,花常業瞧着大開的堂屋門再想到大開的庭院大門,忍不住感嘆這表弟妹果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真守規矩!這大冷的天再多的熱氣也抵擋不住大敞門戶透進的寒氣啊,瞧她自己不也是凍得鼻子頭髮紅麼?
“弟妹,這半年多你可記起來什麼?”藍怡回鄉時曾以失憶爲藉口,沒有提到自己與王林山之事,當時家裡人沉浸在王林山去世的憂傷和寶寶給人帶來的些許安慰中,對藍怡也是多有憐惜並未懷疑什麼。
但是花常業跟着三叔去過一次梅縣後,認爲這事情有些蹊蹺。
花常業的三叔花展周這兩年終於攢夠銀錢買了一艘中型貨船幫人運貨,花常業跟隨三叔在河道上奔波,路經梅縣時他四處打聽表弟王林山的消息卻是一無所獲。至於這小婦人,花常業只打聽到梅縣藍家頗具勢力且家風甚好,按說這般人家的女子就算是旁支或庶出也不該嫁於一個落魄書生爲妻,爲他生子,甚至在王林山去世後沒有回到藍家或留在梅縣,反而千里迢迢到這窮鄉僻壤落戶。
除非,自己這表弟妹是出了什麼事被攆出藍家,或者她只是藍家的丫鬟奴僕。但是花常業觀察藍怡的一舉一動明顯不是一般的丫鬟能有的,再思之表弟雖是秀才,但他無錢無勢且性情懦弱,表弟妹肯嫁給他定是事出有因,或許只是託他之名在此落戶。
撞頭失憶之事花常業找大夫問過,雖說確實會存在這種可能,但他本能地認爲藍怡沒有失憶。三叔花展周卻認爲這小婦人不似作假,但是花常業仍覺得藍怡的出現有些反常,只是無從考證罷了。若說理由,咳咳,他還是難以相信這麼好的女子會看上自己那書呆子表弟。就算看上自己也不會看上表弟纔對!所以這次過來送年禮本不該讓他來的,花常業主動攬下前來北溝村是想探探這小婦人的底,或許會有什麼發現。
藍怡見他直視自己,目光灼灼似乎想從自己的臉上看出什麼。“沒有,並未記起什麼。”
花常業見她雙目坦然清澈,不似說謊,又接着問到:“還是要多尋大夫瞧瞧,年後咱們花家的商船到梅縣送貨,不知弟妹可有意前往,或許到了梅縣能記起些什麼。藍家在梅縣是大戶,雖人口衆多但是隻要肯去打聽,總能尋到認識弟妹的人的。”
看來他定是打聽過自己的,否則怎麼曉得梅縣藍家是大戶?藍怡再想起自己剛穿越過來時在梅縣青山鎮遇到的追兵聽到自己姓藍時的表情,這藍家勢力不容小窺。王管家替依柔準備的假身份應該是經過一番考慮的,現在自己回梅縣只會陷入危險之中。“多謝表哥好意,不過寶寶還小,我不想帶着他再奔波,等過幾年孩子們大些再說吧。”
“難道弟妹竟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念自己的父母?”花常業打破沙鍋問到底。
她怎會不想知道春桃的身世,怎會不想念自己遠在他方的父母?藍怡面色黯然,似是回答又似是自問:“就算想,又能如何?一切只能徐徐圖之啊。”
藍怡由心而生的憂傷讓花常業怔然,難道她竟是真的失憶了?失憶該是很痛苦的事情吧?
“是我冒昧,惹起弟妹的傷心事。”
藍怡擡頭看了一眼花常業,他應不足三十歲,面部堅毅的線條和明亮的雙目卻處處透露出成熟大氣,這人比起王二叔一家心思更深沉,更難讓人接近,但是一般有這種眼神的都不會是多壞的人,她也無需擔心什麼人。依柔的假身份憑他也不可能查出什麼,自己又何須杞人憂天,花常業縱使懷疑又能如何?
花常業走後,宇兒和寶寶兩個蹲在他帶來的山雞旁邊搖頭嘆氣。“娘,這山雞要是活的就好了,還能多生幾個雞蛋呢。”
宇兒每日現在負責撿雞蛋,入冬後家裡的雞生蛋少了,現在見着這兩隻能生蛋的雞被送來卻是死的,他只能看着雞肚子嘆氣。
要知道這家裡的雞生蛋後,除了自家吃外剩下的換成銅錢都是落進了他的小陶罐裡,宇兒現在對雞的好感直接超過了黑豬和毛驢,誰讓它們不能生蛋也不能下崽呢!
“不能生蛋咱們就吃了。你們兩個進屋玩,娘把這雞收拾了咱們今天晚上吃山雞燉蘑菇和栗子雞。”藍怡最近熬粥沒少放各類乾果,縱是如此家裡的存貨還是多得很。
她在過秋時只忙着將能收的東西都收回家放起來,當時並未考慮這些東西都能做什麼以及她們一家三口能吃下多少。現在地窖裡的東西都還多着,且這幾次進城她也聽過山上的乾貨和乾果的價錢,除了幾種稀有的,其他都是低的可憐,難怪村裡人都不進山收山貨。
藍怡知道這低價背後蘊含的商機,只是以她現在的實力還無法運駕馭這些機會。目前她考慮的是如何將地窖裡的核桃、山楂和栗子等東西價值最大化。
核桃營養價值高容易儲存,藍怡收集的不算多,可以留着自家吃,但是地窖裡的栗子和山楂很多,現在天氣寒冷,糖炒栗子和糖葫蘆可以上市了。
藍怡在大周並沒有見到糖葫蘆,也沒有見到書籍上有相關的記載;糖炒栗子她在從梅縣回來路上的店鋪裡有見到,除此之外還有栗子糕等栗子製品,味道也還不錯。但是這裡的糖炒栗子比起藍怡在現代吃過的要遜色不少,若是她能將這糖炒栗子做出來也是一大筆銀子。
糖葫蘆的做法她知道也會做,但是製作糖炒栗子可就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外了。試驗幾次後作出的糖炒栗子還不及直接用白水煮熟的栗子好吃,讓藍怡失望不已。
“一知半解最是要不得啊。”藍怡曾無數次被糖炒栗子的香味吸引而站在攤子前,望着那黑乎乎的炒砂中不斷翻炒的栗子流口水,但是現在輪到她自己做卻是無能了。
此時她無比懷念度娘,無比懷念萬能的網絡,在知識爆炸中的人不知道知識的可貴,反而將時間浪費在無所謂的事情上,只有離開了網絡才知道掌握更多知識的重要性啊。
沒有現成的知識,藍怡想的便是集中衆人的智慧。都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她想趁着冬至亞歲一家人聚在一起時商量栗子的用處。
王二嬸從廟裡燒香回來後,在飯桌上不住地說起城裡的熱鬧,提到豐樂樓的百味餛飩和樂香居的酸菜魚,據說這酸菜魚每份賣的可是不便宜。
“寶兒他娘,一想到這酸筍和酸菜都是咱們做的,我就覺得臉上也有光啊。”王二嬸感嘆道,雖然吃不起但也讓她高興。
劉氏想着酸菜魚是什麼味道,忍不住吞吞口水:“是咱做的酸菜也吃不起樂香居的酸菜魚啊,咱們的酸菜都賣了,這冬日裡魚也不好抓出來。”
藍怡也是愛吃魚的:“下次再進城我買兩條魚回來,家裡的酸菜還有些,咱們自己做着吃。”
宇兒和大福一聽,馬上瞪大眼睛,想吃啊。
“大嫂,現在魚貴着呢,咱們不差這一口的。”陳氏給孩子們添菜,順嘴說到。
宇兒一聽魚貴,馬上附和道:“就是,娘,咱們不吃魚,魚有刺,雞肉沒刺。”
大夥見他心疼錢的樣子忍不住覺得好笑,藍怡低頭看看寶寶端着小碗乖乖喝雞湯的滿足樣子,笑着對宇兒說:“咱們賺了銀子娘一定買魚回來給你們吃酸菜魚。”
劉氏一聽賺銀子,馬上就來了精氣神:“大嫂你又想到賺錢的法子了吧?”
李氏和陳氏也馬上探着脖子盯着藍怡,卻聽她淡定說到:“咱們吃完飯再說。”
李氏:“……”
陳氏:“……”
劉氏:“…….”
然後,三人果斷加快了進餐速度,連着五個孩子都快了不少。
再然後,一家人吃罷刷洗碗筷齊聚在炕頭上等着藍怡開口。
藍怡瞧着一家老小都盯着自己,便清清嗓子說到:“二叔二嬸,可還記得我和兩個弟妹在秋天時收的紅果和栗子?”這裡的山楂稱爲紅果子,藍怡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說錯名字。
衆人點頭,劉氏好奇地問:“大嫂,這果子也能醃着吃?”
藍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