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君妍心滿意足的回去了。小玉等人依舊守在店裡,焦急的不行,夏君妍一回來就去了衙門,也沒個話交代。
“怎麼樣?”小玉搶先一步上前,將夏君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些人沒爲難你吧?”
“沒有啊。”夏君妍被她這模樣逗笑了,又對其他夥計笑了笑,“沒事了,我能有什麼事啊。今天這天真冷,晚上吃個鍋子吧,白菜獅子頭,多放些大白菜,煮的爛爛的那種,再把辣子加一大把,提味。”
還能想着吃,可見問題不大。門口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夏君妍邊說便往屋裡走,解開披風,換了件家常的衣服,又拿熱毛巾敷了臉,從小玉手裡把熱熱的湯婆子抱了過來,這才舒服的喟嘆了一聲:“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老話說的在理啊。”
屋裡燒着炭盆,不多時也烘的暖和起來。這幾乎一整天都在外面,還經歷了一場嗣子風波,可她給累的不行。此刻舒服的靠在墊着棉絮的搖椅裡,腿上搭着小棉被,手裡抱着湯婆子這纔有力氣和小玉她們說話。
“……說來也巧,竟然來了一個高僧,京城大相國寺的。他說柱子和我相剋,需要分的遠遠的纔好。那智空大師看起來就是個斯文好欺負的模樣,夏老六以爲他是我請來的人啊,便罵他妖僧。”一想當時的場面,夏君妍就忍不住大笑,“於是他就被吳捕快他們給押回衙門了,我得去做個見證,之後又與孫掌櫃他們一起陪智空師傅去清風寺,這纔回來晚了。”
“活該!”小玉聽着就解氣,“這下那羣人該老實了吧!”
夏君妍微微搖着木椅,目光望向房樑,寓意深長道:“夏老六是該老實了,但有些人還沒老實。”
“怎麼了?”
“夏老六分明就是見財起意,但比起族中其他人,他並不常來鎮上。總歸有個人對他提過我,纔會讓他想到過繼之事。更何況,我也並不認爲此事是夏老六一人就能想出來的,今天去族裡,夏老七也在幫腔,這樣一來至少就有兩家人。”夏君妍輕輕敲着搖椅扶手,“這世上貪婪的人有很多,愚蠢的也不少,但像夏老六這樣的……”微微搖頭,“八成是有人在不斷誤導他。”
生意人的直覺和經驗都在告訴她,這件事遠不是這麼簡單。幸好夏老六如今被關在大牢裡,只要審一審便能知道一些。
想到此處,不由又開始思念莫如深了。莫如深說他在冬至前後都會很忙,許是要去一趟外地,得過幾天才能回來。之前因過繼一事導致精神一直緊繃,如今放鬆下來後,心裡頓時有些空落落的,夏君妍幽幽嘆口氣,一臉閨怨的模樣。
熱戀中的男女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她家莫壯士倒好,三天兩頭出差。夏君妍一腔思戀到了晚上全部轉換成了食慾,那砂鍋煲裡的粉絲,足足吃了兩碗,還外加一個饃。
接下來的日子,夏君妍似乎和智空大師耗上了。只要得空就去去清風寺和智空大師談談人生,聊聊理想,當然最後的主題依舊是要回歸到幫她的佛像開光上來。
清風寺的主持對這位香油錢給的十分大方的女施主也挺歡迎的,見她求得這般虔誠,也對智空提了此事。智空依舊只是微笑,說些套話對付罷了。
“不愧是京城裡出來的,要麼是看不上我這些銀子,要麼真的是個修行高僧啊。”夏君妍如是想。
趙青:“他奶奶的老子真心不懂開光啊,這女人怎麼這麼難纏!!”
沒有莫如深再身邊,夏君妍便將全部的精力全部投入在了買賣上。趙青應該慶幸清風寺在雲安縣郊外,夏君妍有心要多來,礙於距離次數也不是很多。週記布莊就沒這麼幸運了,年關將至,周大老爺要去州府坐鎮,雲安鎮上的重擔自然就全落在了夏君妍肩上。
潘老掌櫃年紀挺大,還冒着風雪來到週記這裡。剛下轎子一擡頭就看見了染坊的王掌櫃,又見着孫大掌櫃迎了出來。
開會一般都有規律,沒事開大會,要緊事開小會,做決定不開會。幾人皆對望一眼,得,這小會開的,顯然都是來商議正事的。
夏君妍直接點出了問題:“今年是商會成立的頭一年,外面那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咱們。不少商會外的人都說商會只是個空殼沒啥作用,咱們現在就得謀定而後動,剎住這股子謠言。”
“做買賣的都是徐徐圖之,一夜暴富不是好事,商會亦然。咱們現在正整在合各家布莊,單這項工作就得做到開春去,如今隆冬時節,都快過年了,實在不好有什麼大動作。”潘老掌櫃如是道。
“潘老說的在理。外面謠言傳就讓他們傳唄,等明年開春咱們在州府掛了招牌,看那些個人還說風涼話不!”王掌櫃對此不甚在意,都是在生意場裡摸爬滾打的大半輩子的人,經過的謠言太多了。
夏君妍又看向了孫大掌櫃,這位一直沒說話,只是埋頭做記錄。孫大掌櫃見衆人一時都安靜了,愣了一下,立刻道:“要不在過年前,咱們以商會的名義鎮上有臉面的府上送帖子,辦個賞雪宴如何?”
這個建議可有可無,以前有實力的布莊,例如週記每年也會做這件事。潘老掌櫃和王掌櫃聽着也點了點頭:“這倒是可以。”
幾人頓時又齊齊望向了夏君妍,只有她沒同意了。夏君妍還真不覺得這個建議有多麼好,便道:“以前週記在年末前也會辦賞雪宴,今年只是把主辦人換成了商會,那麼和以前沒有商會的時候,有區別嗎?”
衆人不說話了。
“商會要做的第一件事,必須是要和以前各大布莊經常做的區分開。”見孫掌櫃有些垂頭喪氣,夏君妍又道,“不過孫掌櫃的提議倒是可以讓我們有個新思路,不要把商會的作爲侷限在生意上。做買賣是布莊的事,商會要做的應該是在買賣以外的地方替各大布莊鋪路。”
夏君妍想的比較深。據她瞭解,她現在所處的是一個盛世,當朝皇帝十分開明,之前去州府的時候,她還見到不少胡人前來經商,可見這個國家的風氣應該是很開放的,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相對而言比較高。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商人這個集體在當政者看來只朝廷養的“肥豬”,尤其是兩淮的鹽商們,在太平日子養的肥肥的,一旦國家遭了災,估計第一時間就要過來宰一刀以度日。
雖然她的產業在那些個大官眼裡連蚊子腿都算不上,但夏君妍還是希望尋求一種更加妥當的方式來保衛自己的財富。所以她極力要倡議組建商會,讓各自爲戰的商人們也能聯合起來,形成一股力量。而如今,是時候讓這條戰線發揮它的初步作用了。
“據我所知,各位掌櫃家裡都有弟子在讀書吧。”夏君妍問道。
“這是自然的。”潘老掌櫃無奈笑了笑,“只是有出息的太少了,這唸書也是需要慧根啊。”
“各位有沒有想過,以商會的名義去資助那些唸書念得好的學子呢?”夏君妍終於提出了自己想法,“寒門出生的學子也有不少天資聰穎,可偏偏因幾兩束脩而無法拜得好的先生。咱們雖然是商人,但也有一顆向學之心。”
想想看吧,尤其是那些寒門子弟,在他最無依無靠的時候被商會資助,當這個羣體步入仕途的時候,只要良心未泯,自然會以特有的方式回報當年資助他的商會。而且商會的資助不是一時的,這是一項長久的活動,在漫長的歲月裡,這些人將會和商會捆綁的越來越緊,最後成爲大財團的政治代言人。
第一個資助對象夏君妍都想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家大哥!
當然這事不能辦的如此赤-裸-裸,還好現代教育直接給夏君妍出了個點子——獎學金制度!憑安家大哥的努力程度,拿到獎學金應該不成問題。
“這倒不錯。”在場的幾人也頓時想到了此事的好處。只是他們沒有夏君妍那麼陰暗,只看到這個舉措能討好士林中人。商人地位不高,也經常被人說粗鄙或是渾身銅臭氣,他們有錢,平日裡也少不得上下打點,如今不過是換種方式來,而且這個由頭聽起來也挺好。
“那就這麼定了吧。”潘老掌櫃作爲在座中身份最高輩分最高的人輕拍了桌子,“咱們趕緊琢磨個章程出來,趁着現在書院不忙,請陳夫子說說話。這是咱們以商會的名義辦的第一件大事,一定要辦的漂亮,博個開堂彩!”
夏君妍有思路,但現代教育也不能完全照搬回古代,還是要根據實際情況來改動,這一點在座其他人就比她有經驗多了。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後,便不再多言,悉心聽着衆人的討論,然後一一記下。
轉眼到了用午飯的時辰,幾個人說了一上午,聽得門外夥計的提醒,這才覺得有些累了,各自站起來活動活動。
夏君妍走到迴廊下透透氣,屋裡悶的厲害,此刻冷風一吹,倒是清醒不少。定眼一看,迴廊裡錢貴匆匆走了來。現在這個時辰他不在食鋪待着,跑到週記來作甚?
“有事?”夏君妍問道。
“姑奶奶,衙門來人說現在是要審夏老六,這事兒和您有關係,請您現在去一趟。”錢貴一邊說着,眼瞅着四周無人,趕緊上前了兩步,低聲道,“莫大人回來了!”果然這消息一說,夏君妍像吃了糖一般整個人都甜的冒泡泡的,錢貴心裡高興,他帶了這個好消息來,姑奶奶得給他賞錢了吧。
“知道了。”夏君妍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得那麼明顯,見錢貴還在那兒等着,“正好鋪子裡有新料子,你選個樣子,給你娘裁件衣裳吧。”
屋裡衆人見着夏君妍在外面與夥計說了幾句話,整個人都好像明亮了幾分。正好奇,夏君妍已走到屋裡說明了原由。
潘老掌櫃自然是知道關於過繼的事,便道:“這是大事,你趕緊去吧。左右大致的章程都擬好了,剩下的變動也不大。”
喚來了轎子,夏君妍恨卻不得再快些。等終於見到莫如深的時候,還未說話,先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慢悠悠的走到他跟前:“你回來啦。”
“恩。”莫如深點點頭,見到夏君妍依舊好好地,那七上八下的顆心纔算是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