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孫澤認了一回路後,夏君妍便一門心思準備着三天後的新菜。
水煮魚屬於辣味,縣主身爲貴女,衆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多吃。不過另一道菜就不同了,夏君妍將買回的三條草魚放在單獨的魚籠裡,準備讓它們餓上幾天。正好三天後便可以拿去鎮上了。
孫掌櫃聽說夏君妍又有一道祖傳菜時,呆的半響合不攏嘴。——這村姑也忒邪門了!雖然滿腹疑惑,但前兩次與夏君妍合作的很愉快,所以見夏君妍又帶着魚來時,爽快的將竈房騰出來,讓她一展身手。
“來咯,雙河村醋魚,趁熱嚐嚐。”夏君妍很貼心的爲西湖醋魚改了個符合實際的小名兒。
一股糖醋香味撲鼻而來。爲了這道菜,夏君妍特地找孫掌櫃要了胡椒,可把孫掌櫃給肉疼了一下,但想到這是給縣主獻的菜,咬咬牙,花了五兩銀子買了一小罐回來。
孫掌櫃小心翼翼的夾了一筷子,肉質鮮嫩爽口,味道別致,十分適合女子賞吃。正要讚歎兩句,一擡頭,夏君妍雙眼亮晶晶的瞅着他。
“咳……”孫掌櫃放下筷子,“這道菜譜多少銀錢,夏姑娘開價吧。”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談錢多俗呀!”夏君妍笑着擺擺手,“這道菜也不算太難做。如果聚福樓要去縣主府上幫廚,我可以去的!”
這是想借着聚福樓的招牌攀高枝?
孫掌櫃不傻,一聽便明白夏君妍的言下之意。
如果當日縣主吃得高興,肯定會有賞賜下來,說不定還會見見做菜的人。一個村姑,一躍成爲縣主府裡的廚娘,這絕對是筆好買賣!
縣主府裡的廚娘與聚福樓也沒什麼生意上的衝突,而且這個廚娘如果是聚福樓出去的,還能給聚福樓渡上一層金字招牌!孫掌櫃越想越覺得這將是一筆雙贏的買賣,大家都有得賺,何樂而不爲呢。
只是一個村姑家裡竟然有兩道祖傳菜,這裡實在是太可疑了。孫掌櫃試探問道:“夏姑娘家祖上出過大廚?”
夏君妍早知有此一問,這段日子她也大約弄清楚了夏家的來龍去脈。夏小姑娘的祖父早年間在南方經商,頗有幾分積蓄。回鄉後全力供着夏爹讀書,可惜夏爹卻不是讀書的料,一輩子也沒考中秀才。夏祖父離世後,夏爹更是揮霍無度,夏家這才衰敗了。遂說道:“早年間祖父曾雲遊四海,這兩道菜便是祖父帶回來的。”
孫掌櫃點點頭,心底盤算讓夥計去雙河村打聽一下。不過見夏君妍如此坦率說出,估計也沒甚大問題。孫掌櫃讓夏君妍先回村準備着,初六會讓夥計來接她,之後便住在聚福樓,等到初九時便可提前去縣主大人府上。
孫澤起身送夏君妍離開,二人剛走出竈房的隔間,便看見李大廚站在之前夏君妍做菜的地方,似乎在研究什麼。發現對面孫澤他們之後,黑着臉低聲罵了幾句,立刻走了。
“咋樣,孫掌櫃真的準備讓那種見不得檯面的鄉下丫頭去縣主府上獻菜?”李廚子剛回家,自家婆娘邱氏便急忙問道。
李廚子悶了一口酒:“一羣小雜碎!也不知道給孫掌櫃灌了什麼迷魂湯!”
“誰讓人家有祖傳菜譜呢。”邱氏酸溜溜道,“人現在可是孫掌櫃面前的大紅人,你給聚福樓幹了一輩子又能咋樣,還不是別人想扔就扔了。孫澤是人自家侄子也就算了,一個鄉下丫頭也要爬到你頭上咯。”
“你胡說個甚!”李廚子猛地摔下杯子,“老子辛辛苦苦十幾年,那姓孫的竟然還對老子嚴防死守。什麼菜譜秘方,老子稀罕個屁!”
“虧得你給聚福樓賣了十幾年的命,連個秘方也要瞞着你,顯然不拿你當自己人啊。這次獻菜,那丫頭要是入了縣主的眼,整個聚福樓都得巴結人家,你算個什麼東西。”邱氏收拾着碎瓷片兒,不輕不癢的譏笑。
李廚子見着她這幅嘴臉就心煩,沉聲道:“你男人要是被人踩在頭上你也跟着遭殃!上次讓你去打聽的事可辦好了?”
邱氏立刻附在李廚子耳邊,低聲道:“那鄉下丫頭還真有件了不得大事。鎮上賭坊的劉五……”
“好!”李廚子聽完擊掌大笑,“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劉五嘮嘮去!”
賭坊後院,劉五明白了李廚子的來意後,渾濁中的眼珠裡露出絲絲狠光。
“不知死活的小東西,竟然敢瞞着爺爺!”劉五握緊了拳頭,“這丫頭賣了祖傳的菜譜,孫大掌櫃花了多少銀錢?”
李廚子道:“少說也得百八十兩吧。我們掌櫃出手闊綽着呢。”
劉五立刻冷笑起來:“看來爺不給這妮子一點教訓,她還真不知爺的手段!”
李廚子見有戲,立刻道:“縣主初十擺宴,他們初九便會去府上。劉爺可以在初九……”
忽忽幾日過去,夏君妍爲去縣主府上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她要努力給縣主留下一個好印象,萬一以後賭坊翻臉不認人,她也好暫時搬出縣主的名號唬唬人,給自己爭取時間。
在聚福樓裡又練習了一遍,孫大掌櫃確認不會出任何岔子後,這才最終確定由夏君妍代表聚福樓去縣主府上幫廚。
孫掌櫃囑咐道:“到時候縣主府上會有專門的婆子將你角門領進去。由於是伺候的縣主的,還會有其他幾家廚娘也會與你一起去。我打聽了一下,大多數做的是點心之類,廚娘裡只有你一人會做熱菜。婆子會安排你們住在一起,到時候你別多說話,也不要亂走動。寧可少說少做,也千萬不要在縣主府裡放肆,萬一衝撞了貴人,咱們都得遭殃!”
夏君妍連連點頭。
一旁的孫澤提醒道:“到了縣主府裡謹慎爲上。雖說府裡肯定會有專門的婆子看管食材,但凡是經過咱們手裡的東西,必須是咱們從頭到尾都親眼看着才能放心的用。過了初十便好,這兩天阿夏便幸苦些了。”
初九黃昏時,孫澤便拿着之前縣主府上送來的牌子,親自送夏君妍去。食材已經由縣主府裡的小子提前拉了回去。此刻夏君妍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這也爲了防止有刺客之類的混入。
“阿夏看起來很緊張啊。”孫澤寬慰道,“沒事,阿夏那兩道菜肯定會拔得頭籌。”
“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安心……”夏君妍將所有的步驟在腦海裡來回過了好幾遍,確定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疏漏了,但依舊覺得有什麼事被遺忘了。
“對了!”夏君妍腳步一滯,“這幾天怎麼沒見到李大廚?”
孫澤解釋道:“他向叔父告了假,他婆娘病了,回家看着呢。”
二人走到巷子口,見裡面隱隱約約傳來好多痛苦的呻-吟聲。夏君妍一驚,只見七八個小子蜷曲着身體痛苦的在地上翻來覆去,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孫澤頓時將她護在了身後。
夏君妍腦袋一片空白,這是古代小混混大規模鬥毆嗎?二人速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直到走遠了些,夏君妍這才道:“那些人腦子進水了嗎?雖然這裡是縣主府上的角門小路,但他們竟然有膽子在這裡打架!”
見孫澤神色並不輕鬆,夏君妍輕聲問道:“怎麼了?”
“裡面有些是賭坊的小子。”孫澤緊蹙着眉頭,“他們是一夥兒的!不知是何人教訓了他們,而且這麼多人,縣主府上不可能聽不到動靜。但現在……”
七八個打手躺在巷子裡,只能發出微弱的呻-吟聲。若不是他們路過,恐怕沒人會發現。這不是鬥毆,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縣主府外某個角落裡,站着一個布衣小哥,對走來的那人不耐道:“小莫,你也太慢了!不就是幾個小子嗎,用得着你出手?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那人沒說話,沉默的站在一旁,渾身散着一股陰冷的氣場。
布衣小哥嘆口氣:“算了,縣主府裡我自己去就行了。你這人高馬大的,進去了也不好藏。隨便找個角落蹲着吧,別被人發現了。”想了下,離開前又囑咐道,“你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幹咱們這行的,想致仕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那人望着巷子口,突然眼神一亮,只是瞬間,又恢復到了之前的陰冷與平靜。
“阿夏,你去那邊作甚?縣主府上的管事婆子已經開始催了。”孫澤一路小跑,總算是跟了上來。
夏君妍特地走到這角門小巷的拐角,空蕩蕩的小巷,一絲人影也沒有。“奇怪了……剛纔的,是幻覺嗎?”夏君妍喃喃自語,一擡頭見孫澤滿臉着急,頗爲不好意思,連忙道:“我這就來!”
微風過,樹梢微動。過了半響,一個人影躍下,又迅速離開。